第二十章 当场逮到

    江垣拍着她的背,拿着火折子往望了一眼:“这里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去,下面有一个阶梯,也都是灰,看样子也很久没人进去了。你在这里等下,我进去看看。”

    “别别别。”尹漫一把拉住他:“我跟你一起下去。”

    江垣想了想:“也好,那我先下,在底下接应你。”

    在闻到这个味道之后,尹漫想象过下面可能会出现什么可怕的景象,只是没想到下去了之后,底下居然又是——空空如也!

    “被清理过了。”

    这里可能有两个农家院子大小,四周都是石壁,角落里堆满了腌菜用的那种瓦罐,正前面有几张石床,上面有着大块大块的黑色斑记,旁边散落着几个棺木,棺盖都被掀开,有些甚至已经四分裂,看上去像是被人狠狠砸过一样。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连个骷髅头都没看到。

    尹漫拿起地上破裂的木板,铲了下石床,厚厚的一层:“是血。”

    “这么厚?”江垣皱眉,这石板床上血迹的厚度,至少得有五个人死在这里了。

    “会不会,这方圆百里消失的邻居们,其实都被人杀了拖来这里?”尹漫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性。

    “或者说,被人拖来这里杀了,顺便——放血。”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石床上血迹那么厚。

    但……“都是些农户人家,杀了做什么呢?”

    “炼蛊。”江垣看向她:“今天那两人说了,这寡妇是因为炼蛊被抓的。”

    炼蛊吗……尹漫看向角落里的那些瓦罐。

    所谓的蛊,其实就是将蜈蚣、蝎子等一些毒虫放在同个罐子里,根据各种不同蛊的功效,辅以不同的佐料和相应的咒术,再让它们互相吞噬,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则是蛊王。

    毒性越强,毒虫种类就越多;有些简单的蛊,也就同类之间互相厮杀就可以了。

    “

    会是在那些瓦罐里吗?”江垣问道。

    尹漫想了想,抬脚往前一踢,”哐哐哐”的声音在安静又封闭的空间里响了起来——瓦罐里是空的。

    她又将剩下的几个一一踢到——都是空的。

    尹漫松了口气,跟江垣要了个火折子,照着几个瓦罐,只见里头黑乎乎的,隐约可见几只虫子的尸体。

    “这几个应该就是炼蛊的容器,只是这些是失败品,成品蛊虫都已经被搬走了。”

    “能看得出来炼的是什么蛊吗?”

    尹漫脸色一僵,浮起了几丝尴尬:“我……不知道……”

    她的巫术技能实在有限,会知道魅蛊和换魂蛊,还是当初族里出了叛徒,才知道有这两种蛊虫的存在。

    “这些棺木应该是用来放置尸体的,怎么碎成这样?”

    “事发匆忙,所以着急转移吗?”尹漫蹲下身子,借着火折子,细细查看那些棺木,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

    “江垣,你看这棺木四周的刮痕,像不像……人临死前在里头用指甲刮划出来的?”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这个地方照理说很隐秘,而且对外传言都说人是被官兵带走的,那为什么他们要转移,还要带走……”

    尹漫话还没说完,江垣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同时吹灭火折子。

    地下室瞬间一片漆黑,尹漫凝神静听,这才发现头顶隐约传来些许的说话声。

    “这里吗?”

    “启禀大人,照线索来看,是这里没错。”

    “大人!”一个声音高高扬起:“这里有个地下室。”

    尹漫和江垣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面浮无奈。

    是江远澄。

    “咱们……”尹漫觉得头有点大:“出去吗?”

    江垣冷脸:“不出。”

    “不出,他们也会进……”

    尹漫话还没说完,一声怒喝立马从头顶传来:“谁在里头!”

    她无奈地拍了下江垣

    的肩膀,扬声道:“江院长。”

    两人一冒头,七八把剑头全部指向他们。

    尹漫讪笑地举起手:“江大人……”

    年过半旬的老头气得简直是要吹胡子瞪眼睛!

    “不要告诉老夫,你们俩刚好路过!”

    “可真是巧了!”尹漫尴尬:“还真是……路过……”

    “路过?我们前脚刚追查到这里跟神女庙巫蛊案有关,你们后脚就来了?能有这等巧事?”

    扪心自问,尹漫前世没怕过谁,唯独眼前这个老人。

    江远澄一生正直,但也墨守成规,认为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分,应当明确。当初命名“漫月台”,他便很是不满,连着数日上折子请求更名。后来,又觉得她是携带巫术的妖女,没有为人臣该有的样,不拘小节到,让他发指,每每都不曾给她好脸色看。

    但他若是个贪官也就罢,偏偏他事事以百姓民生为重,清正廉明,实打实地贯彻孟子的名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当初禁巫一事,便是他提出的,认为巫术会扰乱民心,助长不良风气,不利于江山治理。

    她也一度以为江远澄将她当成了携带巫术的妖女,破坏了民间秩序。只是没想到当她被千夫所指时,反倒是他主动站出来替她说话。

    “尹将军戎马半生,圣上不应质疑她的忠诚。”

    这样一个公私分明,凡事看得透彻,却又贯彻原则的老人,尹漫实在是恨不起来,但也亲近不来,只能尽其所能地——远离。

    只是没想到改头换面重生了,还得面对他的冷脸。

    她扯了扯嘴角,一旁的江垣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闷声不坑地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江远澄怒喝:“给我站住!”

    “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跟巫蛊事扯上多少关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昨晚半夜,圣上召你入宫了!”

    尹漫

    错愕地看着江垣。

    他也只是冷声道:“江大人不觉得,质问人之前,要先有证据吗?”

    “事已至此,你若执意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只怕你这个‘江院长’,迟早有一天也要出事!”

    “我不过是平民百姓一个,不劳日理万机的大人挂念了。”

    江垣说完,也不顾后面气得胡子都白的江远澄,拉着尹漫直接就走。

    回到客栈时,天早就黑透了,四周没有半点星光,唯独一轮圆月,孤独地挂在天边。

    尹漫这回没有把他推出房门,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昨晚你进宫了?”

    “嗯。”江垣心有点虚,以往这些事情,他都会事先禀告一番。

    “圣上说什么了?”

    “问我与巫蛊一事有没有关系。”

    “然后呢?”

    “我说无关。”

    “她信?”

    这回江垣没有立即回答,顿了片刻,才说道:“信与不信,她都让我回来了。”

    也是,炎月做事一向狠绝,一旦起了疑心,定不会再信他了,会让他回来,必是没有猜忌他了。

    更何况,江垣当初可是她的得力干将,没有在事后将他一并处死,大抵也算是念在她们以前的情谊上了。

    想来,前世的受她连累的,不仅是金尧一人,还有眼前这位本该在朝堂武将里,大放异彩的少年。

    “对不起啊。”尹漫歉意地说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没有!”江垣急忙说道:“你没有连累我,这一切是我自愿的。更何况,她明知道你只会简单的巫术,还听信谗言,缴了你兵权。是她背信弃义在先,和你无关!”

    尹漫苦笑。

    怎么说炎月这个人呢?

    她本也是个不争世事,安分守己的少女。只是在群狼环伺的宫里,安分守己不代表能逃离灾祸。

    “我额娘一生不争不抢,虔心向佛。只因我无意间在晚宴上和父皇

    讨论了几句朝堂事,被赞了一句‘有治国之才’。”月光下的炎月染了丝酒意,语气悲怆:“没多久,我额娘就在自己的寝宫里暴毙,七日守丧期未过,他们又着急地要将我送出宫去和亲。”

    “他们?”当时的尹漫也不过是个14岁的少女,她巫术不行,一身武艺倒是精绝。

    那天是她好不容易说服爹娘,带她出“世外桃源”看一看山外面的景色,结果在山脚下捡到了深受重伤的炎月。

    “我的哥哥,当今的太子。”

    在利益面前,手足之情犹如一张废纸。

    月光下,炎月仿佛是一只饥饿许久的猎豹,浑身布满了肃杀之意:“我本想能远离宫里那个鬼地方也是好的,可他们根本就没想让我活!和亲队伍走到一半,就全被杀了!”

    而当时第一个动手的,还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侍女。

    当时她手持长剑,泪眼婆娑:“对不起公主,太子殿下说,若我不杀了你,我全家上下的性命也不保。”

    都是无可奈何之举,那谁又能来可怜她呢?

    “当我手刃她的时候,我就发过誓,这个世界上,我谁也不会信。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那时候的炎月眉眼间都是不甘心,年少的尹漫却不经事,只觉得满腔热血被她引起,义愤填膺地叫嚣着,要替她讨回公道。

    多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两人再度秉烛夜谈,却是因巫蛊一事。

    炎月低声说道:“漫儿,对不起,朕需要一个禁巫的由头。”

    她开始自称“朕”,她也不再是当初单纯的少女。

    朝堂,君臣,战事之外的人情世故,礼仪之分,她终于懂了。

    炎月不仅需要一个理由去推行禁巫的政策,还需要让自己安心。

    她风头太劲,民望太高,物极必反,炎月已经不放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