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易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原来他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后做那段梦更是真实得令人害怕。
金易惊醒后就睡不着觉了,阿铁倒是睡得很香。他看着阿铁,心中十分复杂。其实他得到金母的事阿铁还不知道实情,只大概得知他得了块金子。他虽带阿铁出来,但是并不能完全信任他,可以说除了他嫡亲的大哥,任何人他都无法全心地信任。
正当金易要入睡的时候,对面的阿铁突然一下子从床上蹿了起来,那动作十分矫健,完全看不出他刚刚还在熟睡。
金易刚要出声询问,只见阿铁突然提起拳头,狠狠地朝他自己的身上砸去,一下接一下,实打实的肉碰肉、骨碰骨,然后他就看到阿铁那还没有养好的脸,变得更加可怕了,甚至还从鼻管里流出两道鲜血……
金易是真的惊了,难道昨天阿铁脸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可是看阿铁现在的模样,根本不觉得疼似的。
金易想起以前听老人提起过,有的人睡着后会梦游,梦游时常常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但是这个过程很短暂。如果碰到别人梦游的时候千万别打扰,要是对方被吓醒了,很可能会神经错乱。
但是看阿铁此时的举动,金易觉得那并不是梦游,这么打都没把自己打醒,这人的梦做得也太沉了。
如果不是梦游的话,看起来倒像是中邪了。
金易敢这么判断,是因为阿铁的眼睛没有焦距,像是两团死物一样,让人心惊不已。
金易见阿铁一直没停手,也顾不上他是梦游还是中邪,上前就拉住了他的两只手。
可是他失算了。阿铁的手劲儿异乎寻常的大,他根本没拉住,还挨了几拳。
阿铁一拳打在金易的眉心上,金易只觉脑浆子都波动了,然后就是一阵眩晕。幸好金易长年开采金矿,体格不错,要是普通人,此时恐怕不是昏过去了就是得了脑震荡。
金易暴怒。他大喊阿铁的名字,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阿铁倒在地上,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呆呆望着金易,突然间一个激灵,整个人像是惊醒了一般,捧脸大叫:“金哥,你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还打我?”然后龇牙咧嘴地呼痛。
看着阿铁那委屈中带着疑惑的神情,金易快要气炸了肺,三言两语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阿铁顿时呆住了,露出一个哭丧的表情,“金哥,我是不是中邪了?”
金易皱紧了眉头,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他以前照顾阿铁的时候,也曾跟阿铁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阿
铁睡觉除了打呼噜,并没有梦游的毛病,而且若是阿铁真有毛病,跟他同住的几个人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阿铁是中邪,那么,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会中邪?
金易再想到这几天金矿发生的诡异事件,顿时就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阿铁哭丧着脸,坐在硬板床上一言不发。
金易现在突然觉得,那价值不菲的金母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再一次下定决心,非得尽快把它处理出去不可。
第二天,金易打发阿铁出去打探消息,他则留在旅店之中,听到周围没有人声时,悄悄地扒开硬板床,在床柱和墙壁的死角处掏出一个小布包来。
布包里放的正是金母。
金易将布包放入怀里,刚出门就碰到往回赶的阿铁。
阿铁的脸上带着慌张,还别说,他出去不久,就打探到了金矿的最新的消息。
为了遏制事态的发展,也为了驱逐那些有毒的癞蛤蟆,金矿的管理人让人请来了一个在本地非常有名气的萨满巫师。
据说萨满巫师能够通过舞蹈和吟唱与神灵沟通,祛病驱邪,十分灵验。其实搁在我们现在来说,萨满巫师就是跳大神的。
萨满巫师来到金矿之后,即刻就让人在出事的几个矿洞前方准备了祭台,一切就绪后,萨满巫师在祭台之上舞动着由各种颜色的布缠成的杆子,越舞越癫狂,看得人心旌摇曳,最后看得人都痴了,他才慢慢停下来跪倒在地,冲着几个矿坑倒头就拜。
萨满巫师和山神“沟通”的结果十分出人意料,萨满巫师传达了山神的意思:山神说自己丢失了一根骨头,只要能把那根丢失的骨头找回来,放回原处,那么一切灾厄即刻就会消除。
所有人都不明白山神的骨头指的是什么。不过萨满巫师既然这么说了,为了金矿能够继续下去,他们都必须把这根“骨头”找到。
金矿的人都在找所谓的“山神的骨头”,小镇上也因为这个传闻十分热闹,所以阿铁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这件事。
金易不经意地摸了一把放在怀里的布包,他怎么觉得,萨满巫师说的“山神之骨”,指的就是这块金母呢?
这块金母形状虽古怪,但是绝不像是骨头的形状,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金易正要出门,阿铁突然期期艾艾地说:“金哥,你不是说我中邪了吗?我也感觉自己浑身不太对劲儿,我打听到一个驱邪很灵验的神婆,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呗。”
金易一想,虽然卖掉金母这件事很急,可是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好买主,不如就陪阿铁走一趟,说不定
能顺道打探些消息。
阿铁见金易没拒绝,顿时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
二人一路走一路打听,不多时就找到了神婆的家。那神婆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满脸的皱纹如同弯弯曲曲的沟壑,眼睛十分浑浊,鼻翼两侧深深的法令纹和绷直的嘴角使她看上去异常严厉。
据一路上打听,那神婆人称“陈婆子”,驱邪掐邪病很有一手,四年前来到小镇上,除了接活儿,平日里深居简出,十分神秘。
陈婆子果然有两手,金易和阿铁往她身前一站,还未开口,她就指着阿铁的脸说了一句:“你中邪了,那邪祟十分厉害,要是不除,你恐怕没几日好活……”
阿铁顿时吓得浑身有如筛糠一般,把自己晚上睡着后自己打自己的事说了。陈婆子听完后表示自己能治,阿铁问价,她颤巍巍地伸出了两根手指,这表示要两块大洋。阿铁十分心痛地摸了摸口袋,虽心疼钱,但是性命要紧,于是拿出两块大洋交给陈婆子。
陈婆子也没含糊,收了钱就进屋了,出来后手里拿着一个黑得发亮的木钵,直接递给阿铁。金易偷觑一眼,里面盛着些红褐色的液体,似乎有些黏稠的样子,看不出是什么。
陈婆子示意阿铁喝下去,阿铁倒也听话,一扬脖儿就把木钵里的红褐色液体给干了。因为喝得比较急,一些红褐色液体还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金易有些傻眼。阿铁未免也太憨了,问都不问就喝了个精光。
“你给他喝的是什么?”金易忍不住问道。
陈婆子瞥了他一眼,“让他睡觉的东西。”
话音刚落,只见阿铁突然扶着头,摇摇欲坠地直接坐到了地上,坐下去之后身体还有些晃悠,他的神情有些呆滞,金易喊他,他也仅能抬抬眼睛。
陈婆子微微牵动嘴角,“行了。”
陈婆子开始围着阿铁打转,一边转还一边从衣兜里掏出黄豆往阿铁的身上打去。一开始陈婆子的动作很慢,渐渐地,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一边转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什么,脸上汗出如浆,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流进了脖子里,洇湿了深色的衣料。
随着陈婆子的动作,阿铁的神情也开始产生了变化,他浑身抖动,神情焦躁,像是要起身却起不来的模样,让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着急。
金易知道,这应该就是驱邪的过程了。他虽不懂其中的奥妙,但也知道过程中不能打扰,所以站得远远地看着。
在陈婆子的动作下,阿铁突然慢慢地站了起来,让金易目瞪口呆的是,他弯下腰,把身体弄成
了弓的形状,然后举起两只手,曲起指尖开始在地上刨挖起来。
陈婆子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还是叨念着在他周围转圈,舞动得越发急促。阿铁的指尖上已经出现斑斑血痕,可是他像是没有痛感一样,仍在不停刨挖。
就在这时,陈婆子大喝一声,她的声音尖厉,金易听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阿铁蓦然直起了腰,眼睛翻白,在原地不停地抖动。陈婆子停下动作,她这时候已经成了汗人儿一个,但是神情森冷,看着十分吓人。
金易本是个胆大的,但是也被陈婆子的一番作态唬得不轻,刚来时那种狐疑的心态也没有了。
陈婆子看向金易,突然开口道:“他身上的邪祟太过厉害,老身只怕……”
金易蹙眉,“你不是说能给他驱除吗?”
陈婆子冷哼一声,“老身当然有法子,就看你能不能舍了。”
“你还想要多少钱?”
“老身不要钱,只要你身上那块恶石。”
金易心中一凛,“什么恶石?我没有那种东西。”
陈婆子冷冷地看着他,“你不愿舍?舍不舍本在你,今天是他帮你挡了一劫,明天可就要轮到你了!”
金易听了这句话顿时如遭雷击,可是他还是咬着牙,什么都没说,怀里那块紧贴着他皮肉的金母,像是在这一刻变得滚烫,让他的皮肤都有种灼烧的感觉。
舍,还是不舍?
当然不能舍,金母是他用命带出来的东西,舍了他可就什么都没了。
不舍,阿铁怎么办?
金易看见院子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一咬牙,也不管那水干不干净,走过去端起来就朝阿铁泼去,阿铁顿时不抖了,湿淋淋地在原地站着,一脸茫然。
金易拉着阿铁,“咱们走!”
金易和阿铁在街上茫然地走着,走了一阵,阿铁突然开口:“金哥,我好像听陈婆子说我帮你挡了一劫,那是什么意思?”
金易顿时一震,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往胸口处摸去。
阿铁又道:“金哥,在金矿的时候你救了我一命,我一直很感激你,把你当作我的亲哥一样。这次出来,也是想着要跟你一起好好干。”
金易听了这话突然感觉有些内疚,“阿铁……”
阿铁道:“金哥,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有个娘……”
金易诧异地看着阿铁,他的确不知道这一茬,以前阿铁从来没跟他提过,现在突然提起是什么意思?
阿铁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娘年纪大了,我这做儿子的不争气,这么多年也没在跟前孝顺她。金哥,为了我娘,做弟弟的这回就对不住你
了……”
最后那句话阿铁说得十分含糊,金易没听清,正要问一句,阿铁突然举起拳头朝他的肚子打来!
金易丝毫没有防备,硬生生地挨了一下,顿时五内翻搅,疼得差点儿站不住,下一刻阿铁又举起拳头打在他的太阳穴上,金易一阵眩晕,身形一晃。
金易体格虽好,但是挨了几下重击,又失去了先机,虽然极力反抗,但最终被阿铁打倒在地。
金易躺在地上,这时才发觉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一条死巷内,即便是阿铁把他打死,也不会有人看到,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一定会管。
“阿铁,你……为什么……害我?我自问对你不薄……”金易连抬手抹掉糊在眼睛上的血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艰难地问了一句。
阿铁面带愧色,蹲下身来,在金易的身上翻了几下,掏出那块金灿灿的金母。他面带喜色,欣赏了几眼就急忙忙地塞进了自己怀里。
“金哥,我对不住你。是我娘叫我这么干的……可要是你真的拿我当兄弟,刚才就舍了它,我还拿你当我大哥,也不会这么干。说到底,还是你太自私。”
金易听到这话差点儿没气炸了肺,原来刚才在陈婆子家那一幕,竟是阿铁和陈婆子合演的一出好戏!
“阿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给我回来……”
阿铁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任金易在他身后凄厉叫骂,终究还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金易在地上躺了许久才勉强爬起来,恨得浑身的筋脉都几乎爆裂。从阿铁说的话判断,他们从金矿跑出来后,阿铁就开始做戏了。没想到阿铁看上去憨厚老实,竟然是个内心藏奸的人。
或者说,是金母引出了潜藏在他内心黑暗的一面。
估计是阿铁在掩护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得到金母的事,亏他还好心带阿铁离开,还想着带阿铁一起发财致富。只恨他识人不清,才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金易简直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当初得到金母后,他就该自己走,一时的心软换来了一场祸事,也是他活该。
金易回到旅店后,发现阿铁的行李已经不见了,他的行李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好在出门的时候他把十几块大洋藏在腰带里,阿铁并没有发现。
金易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阵,然后起身往陈婆子家赶,可惜等他赶到的时候,陈婆子家已经人去楼空。
金易本是来找陈婆子晦气的,可是人都走了,还到哪里去寻晦气?
金易不甘心,向四邻打听,把听到的消息一分析,蓦然冒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