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神情紧绷着, 重光面容严肃,抬手轻轻地扣着林翾的肩头, 垂头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对方。

    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直至完全确认林翾的确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想法便更加坚定。

    这条巨蛇, 他一定要将其活捉。

    能抑制林翾与鸾鸟之间契约反噬的方法, 他搜刮遍了修魔者传承下来的各种典籍, 终究也没能找到。

    类似的情况似乎自上古至今从未出现过,以至于没有治愈的案例记载。他只有通过自己分析,才能暂且寻到几样灵草灵药, 吊住林翾的性命。

    可是如此并非什么长久之计。

    哪怕是灵药灵草,天材地宝,只要用得太多了,也依然会产生抗性,不再有效。

    所以他才会试图往其他方向努力,寻求抹除林翾与鸾鸟之间契约的办法。如今却有另一个更好的可能性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容分说地把林翾纳入怀中,拥着那清瘦的身体, 重光被折磨了许久的心神终于得以暂时安宁下来。

    “我现在就派人去找到它,你不用太担心。”

    他缓缓开口,语气没什么波澜起伏, 但让人听上去便觉得十分安心可靠。

    有关林翾的事情, 都被他放在心中的首要位置, 务必实施, 刻不容缓。

    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着, 林翾能感受到重光躯体流畅的肌肉线条,包围他的腰身,无比契合。

    明明重光的手总是冰冷的,像是寒冬的坚冰,摸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能给他带来战栗的感觉。

    可重光的怀抱却是热度高于他一些的,并不滚烫,只是温吞的,于接触之中慢慢地渡给他,令他的体温也抬高成相同的模样,感到阵阵燥热。

    他没有给予重光回答,只是避开了视线,隐隐地“嗯”了一声,不大分明。

    嗜睡的症状不合时宜地席卷而来,没来由的困倦和疲惫几乎要把他就地打倒。

    可是重光缠着他,并不放松,接触在一起的身体甚至不需要磨蹭彼此,都能勾起连绵不绝的火花。

    都是成年男人,长时间没有解决过个人需求,总是会格外躁动。

    更何况一想到和自己搂搂抱抱的就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林翾便像是得到了情感方面的加成,更加难以平复心情与躯体上的反应。

    一声闷钝的笑自头顶居高临下传来,连带着他所依靠的胸膛似乎都在震动,臊得他闭了闭眼,身体向后躲闪了一下,转瞬间又被捞了回来,禁锢得更牢。

    “你躲什么?”,一边开口质问,一边摩挲林翾腰侧的线条,重光唇边的弧度并不明显,但眼底明显是藏着深深的愉悦。

    他是没有经验,可当林翾表现得比他更加纯情时,他的胆子便无形中被壮大了几分。

    两人之中,总有一个人要占上风,他宁愿这个人是他,而非林翾。

    他已经习惯了掌控一切,比起身处被动,他更喜欢把主动权紧紧抓在手中的牢靠感觉。

    或许是重光离得太近,又或许是出于有意,林翾只觉得那低哑的声音令他迷乱,心跳如擂鼓,耳边又伴随着呼气的湿热,一颗心更是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外。

    他听见重光似乎沉声说了句,“我用嘴,你不用忍着。”

    下意识地,他便是狠狠抓住了对方的衣角,手心渗出些汗水,丝丝缕缕地洇透了那一块半薄布料,更显出几分无助。

    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更不要提拒绝重光。

    无论是他那没什么作用的推拒,还是层层衣物的阻隔,眼下都已经形同虚设。

    他只能瞪大了一双迷蒙的眼睛,睫毛氤氲着水汽,眼睁睁地看着重光在他面前深深地躬身弯腰,埋头在了他腿间…

    屋里被重光以玄力阻隔,不遗漏说话的动静,也不外泄其他的声音。

    守在外面的修魔者站得笔挺,满面严肃凝重,不打半点怠惰,丝毫不知道屋里正发生着什么。

    仅仅只是一门之隔,一墙之隔罢了,却气氛相差甚远,一个清冷寂静,一个暧昧得惊人。

    到底重光还是留了几分余地,没有放肆地做到最后。

    把抒解过一次之后就浑身使不上力气的人圈在怀里,他揉捏着林翾腰间柔软的皮肉,眉眼间是一定程度上的餍足,可是又藏着更隐秘更磅礴的渴求。

    他行为处事一向不拘小节,绝不循规蹈矩,可一切到了林翾这里,便统统都成了例外。

    面对着林翾,他希望能索取到全部,也愿意付出所有。无论是给予还是索求,都能够带给他巨大的满足感。

    就算是同为男人,又**深重,可他还是希望能按部就班,履行修魔者王族的礼节,与林翾正式结为伴侣,拥有足够的仪式感。

    在那之后,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占有林翾,而不被冠上不平等的名头。

    林翾本就疲倦万分,如今被重光按着鼓弄一通,更是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瘫在对方怀里,一个指节都懒得动弹一下。

    每当这不正常的倦意席卷而来时,都是在提醒着他,还有一个要命的契约正烙印在他的胸口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带给他致命的反噬。

    嗜睡只不过是影响最轻的一个症状罢了。

    怀中人渐渐安静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而恬淡,似乎是已经陷入了沉眠。

    重光眼底的轻松却是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忧虑。

    有些不舍地将林翾安置在塌上,高高大大的男人一举一动皆是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对方的安眠。

    处理好屋内的这一切,又以玄力为屏障,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房间笼罩,以保障屋内人的绝对安全,重光这才稍微放下心,独自一人出门去。

    第一件事,就是召了全部负责在外任务的修魔者手下,遣他们不遗余力地去找那条林翾口中的巨蛇。

    这是他治愈林翾的希望所在,不可怠慢拖延。

    就连散布在修魔者大聚集地之外各隐蔽处的昔日手下,也被他用灵器联络起来,去打探有关巨蛇的动静。

    吩咐好了这一切人员安排,重光却依然不着清闲。

    他还有第二件事要做。

    没叫任何手下跟在身边,他独自一人去了奴隶居住的院落,避开了其他人跃跃欲试的殷勤献媚,径直敲开了虞鸾的门。

    奴隶住得不差,可也不算很好,门是木质,软薄而脆弱,以至于重光因急迫而用的力气大了些,竟然崩掉了小半块边角。

    被震天般的响动催促着,虞鸾自屋内开门,脸上本是不耐,以为又是因嫉恨而总时不时来骚扰她一下的其他奴隶,下一刻却是愣住,仰头久久没有说话。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重光。

    上一次便是被抓来时被强迫着见见这个买下她的主人,全程他们几乎没有实现过交流,可这一次竟然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

    倘若说无论是语言还是眼神,上一回的重光似乎都是防备而冰冷的,整个人密不透风,那么这一回就是有了一丝裂痕,暴露出一点躁郁与急迫。

    尽管被族中捧了这么许多年,虞鸾依然不是一个自恋的人,十分清楚对方哪怕是的确有了情感变化,也与她完全无关。

    她定定地看了重光一眼,而后微微侧身,让出一个位置,示意他可以进来说话。

    重光亦是没有急着动,只回了她一个淡漠的眼神,敛藏了眼底的诸多情绪,而后才迈出一步,跨入那不大不小的房间。

    “您有什么事吗?”

    待重光于桌边坐定,虞鸾礼貌地为他倒了杯水,而后也是坐在了一边不远处,神色认真地询问,似乎真的正在向重光寻求什么重要问题的答案。

    然而仅仅只是顿了一下,她却并不等待重光回答,便自己笑了笑,把话题引到了林翾身上。

    “……您是今天第二个来找我的人,至于第一个人是谁,想必您也已经知晓了。”

    她的语气淡淡,却无端藏着几分旖旎暧昧的情绪,以指腹摩挲了两下自己手中捏着的杯子沿口,唇边漾出一丝笑意。

    只抬眼瞧着她这副模样,重光心头便是生出几分不悦,指节微曲,叩了叩桌子,威胁的意味也是浓郁。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听你谈论我的伴侣。”

    纵使他在刚刚听闻林翾来过这里时,也是堵了气,乃至于险些大发雷霆,却也不容外人来横插一脚,诋毁离间。

    闻言虞鸾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瞬,旋即变得淡了,渐渐隐去。

    她好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嗤之以鼻,嘴上缓缓重复了一遍重光口中的词语,每一个字都自唇齿间耐心地咀嚼过,复又念出。

    “您说那个男人是您的伴侣?”

    “没想到您竟然是个会与自己的奴隶结为伴侣的痴情种。”

    言罢,她的脸上依然是得体而温柔的笑容,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如何不妥,继续自顾自地转移了这个硝烟弥漫的话题。

    “既然您找我有其他事,那不妨直言。”

    069

    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温和的人, 所有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表象,只不过一直伪装了太多年, 以至于偶尔连自己都能被骗过。

    在被卖到这里来之前, 她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遇谁怼谁, 无论是面对林翾还是重光, 她都是挂着一脸标准的微笑,说着令人生气的话。

    原因无他, 只不过因为她本身的焦躁与愤怒已经到了一个极点,几乎撑不下去了。

    作为鸾族后人中的天赋最高者, 脾气秉性又伪装得完美无瑕, 以至于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高高捧着,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狼狈的成为别人的奴隶, 跌落云端。

    面对重光这个她名义上的“主人”, 她已经尽了力,却实在难以做出真正云淡风轻的姿态。

    而重光似乎除了在她提起林翾时周身气势冷了一瞬,其余的时候都是异常宽容,根本不与她计较。

    换做是别人,敢如此明里暗里地嘲讽林翾和他, 早已被他取了性命。

    但是如今不行。

    他还必须留着这个女人一命,因为有些东西需要从她这里拿到。

    重光的一双眼睛如同漆黑不见底的墨色沉潭,除却朝夕共处又两情相悦的林翾之外,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读懂他的情绪。

    他盯着虞鸾,直盯得对方自己闪躲视线,气势弱了下去, 让他掌握了绝对的上位,才沉着声音开口。

    “我要你的鸾族传承之印。”

    每一个鸾族后人,都会在鸾族的领地之内接受洗练与烙印,里面蕴藏着精纯的上古鸾族的涅盘之火,会源源不断地提供给鸾族后人修炼的支撑。

    只是这烙印的存在却终究被外族知晓,一度成为了鸾族后人的噩梦。

    因为这烙印是可以被给予别人的。

    只要鸾族后人愿意,便可以把自己的传承之印赠与他人,但自己却再也不能二次获得烙印。

    许多心思不正的修者便开始耍尽手段,以最真诚的态度去攻占鸾族后人的心,令鸾族后人对自己动真感情,而后便借由比情将那印记骗到手,把失去印记后正当虚弱的鸾族后人抛下,不再理会。

    久而久之,鸾族后人受骗得太多,被残害得七零八落,又没有反抗的办法,只能整个族群都隐居避世,藏在至今还没有人发现的地方,不允许族人外出。

    重光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不从面前的女人身上下手,他想要再捕捉到一个落单的鸾族后人,那几乎不可能。

    听闻他的话,虞鸾的目光顿时变得锋锐,脸上笑容彻底隐去,连装出来的温和模样都已经消失殆尽。

    她抿唇死死地盯着重光,周身的气势由于磅礴的怒意而升腾了几分,盯着重光云淡风轻的脸色,愤怒更甚。

    作为一个鸾族后人,且在族中地位很高,她对于自己的种族是热爱的,因而曾经发生过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便是她心头之痛。

    如今重光偏要提起“鸾族传承之印”这一事,无异于在狠狠地直戳她的痛处。

    她沉默良久,重光也是不言不语,目光淡淡,没有变化,也并不退缩。

    如此两相对峙,终究令虞鸾渐渐冷静了下来,脸上却再也挤不出半点笑容,无论是真是假。

    她只冷声嗤了一句,“凭什么?”

    传承之印那么重要的东西,凭什么交给别人?尤其还是她所深恶痛绝的重光。

    倘若是她真心爱慕的那个人,就算要她性命也可以,更何况区区一个印记。

    一想到心尖上那个人的模样,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放空了一瞬,有些恍惚。

    曾经她对于族中那些被人欺骗失去了印记而痛不欲生的前辈嗤之以鼻,不能够理解他们的愚蠢。

    直到她长大之后,在某一天忽然遇上了那个男人,一颗心缓缓沦陷,才终于懂得了爱情的恐怖之处。

    这是一味会让人失去一切的□□,吞下之后就会再也不在乎其他的东西,哪怕仅仅只是痛苦的单恋,都能够使她把自己放在比那个人更低的位置。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重光说了什么,一时间走神,没能全部听清,只捕捉到了寥寥数词,却也大致架构出了对方的意思。

    她抓回了自己飘远的思绪,回归现实,顿了两秒,呼出一口气。

    “救人?”

    她听到重光说的大约是要用她的印记去救白日里来过的那个正得宠爱的奴隶。

    若不是重光先前纠正过一句那是他的伴侣,她可能并不会像现在一样冷静,而是会充满被羞辱的愤怒。

    用她最重要的东西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奴隶,和去救对方的伴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况。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轻易地答应下来。

    她盯着重光,眼神中藏了一些探究与沉思。

    “鸾族之印只能提高人的天赋,促人修炼,并不能救人。”

    言罢,她的目光始终盯在重光的脸上,一动也不动,却看不出对方有半点心虚。

    重光也不仔细解释,只镇定地道了一句,“他不一样。”

    鸾族之印的确是不能救别人的,但对于林翾而言,却是上好的良方,能够促使他与鸾鸟契约融合,抬高他的体质与天赋,令不匹配的反噬被消解。

    抓住巨蛇进行逼问,或是在虞鸾这里取得烙印,是如今林翾唯一能够保命的两条路。

    只是这两条路都曲折无比,无论哪一条,失败的可能性都极大。

    虞鸾这边,需要虞鸾主动让出印记,而巨蛇那边,需要将巨蛇活捉,并且还要逼其开口说出实言。

    这实在是困难无比。是以重光不能放弃任何一个选择,必须要两边一起发力。

    面对着虞鸾的审视,他神色不变,可心底却在飞快地计较着,剖析对方有什么可能提出来的要求。

    他做不到欺骗对方感情,把传承之印骗到手,就选择了这种开门见山,直接提出自己需要印记,让虞鸾来提出她的条件,等价交换。

    房间里的空气安静而轻缓地流淌,缠绕在两人周身。

    虞鸾摇头,一张美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是写满了不情不愿。

    这看起来像是公平的交换,可仔细想来,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我若是不愿意呢?”

    她的语气凉凉的,态度十分冷淡。

    像是捏准了重光不会杀她,想要传承之印也要她自己同意,她不再忌惮重光。

    想要她的鸾族之印也不是不可以,她只不过是想要捏着重光的软肋,扭转如今的局势,自己掌握主动权。

    听闻她的反问,重光没有立即回答,漆黑的眼眸里似乎有暗色一闪而过。

    他沉默半晌,只说了一句,“你会愿意的。”

    声音是低沉的音色,敲打在对方心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对危机知觉敏锐的虞鸾浑身不由自主地凛了一下,轻松淡然自脸上缓缓褪去,浑身警惕起来。

    重光的字句听起来并无恶意,可分明却像是掌握了她的命脉与把柄一般,给予她强烈的威胁。

    气氛开始有些剑拔弩张,像是两人在你来我往地互相压迫,又像是重光在单方面向对方施压。

    他盯着面前美貌年轻的女人,却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与退让,只一心记挂着林翾的身体,目光越来越深沉。

    “听说你已经心有所属。”

    这是他自属下的汇报中得到的信息。

    方才林翾来过这里时,虞鸾曾经亲口说过这样的话。

    “心有所属”四个字,便足以成为一个人的软肋与弱点,哪怕是强悍淡漠如他,亦逃不开这一魔咒,更何况是身为女人的虞鸾?

    女人生来本就要比男人更加重情。

    果不其然,只听闻他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虞鸾的脸色就变了,虽然稍纵即逝,很快又调整回了面色如常的样子,但那一瞬间的慌乱也已经被他捕捉。

    他没有急着继续开口,而是无声地注视着对方,以沉默施加压力,令虞鸾的情绪自己趋于崩溃。

    070

    四周太过安静, 太过压抑。

    对于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来说,如今的状况已经是绝境一般, 容不得她做出选择。

    她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能被重光以简单的手段控制, 无力反抗。

    似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重光才继续说下去,把威胁完完整整地呈现到虞鸾面前。

    他缓缓开口, 不在神态上装腔作势,只是正常与对方说话, 言语间要表达的意味就已经足够。

    “我们修魔者有一种传承下来的秘术, 和普通的搜魂术很像,但它可以保证被搜魂的人保留原本的神智与记忆。”

    也就是说, 动用此秘术便可以从虞鸾这里得知她心悦之人的身份, 还能保证虞鸾本身不傻不疯不死,记忆完整。

    虞鸾的脸色顿时白了起来,一瞬间便明白了重光话中透露出的意思。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或者我们换一种方式也可以。”

    顿了一下,重光以指节轻叩桌板,说得云淡风轻。

    “我不对你喜欢的人下手, 也不对你动用秘术,只需要放出消息说我要杀了你,你觉得你的族人会不会闻讯而来?”

    他当然不会选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办法,但用来威胁虞鸾还是会收到良好的效果。

    且不论被灭族过后的修魔者残余势力与元气大伤的鸾族后人们相争斗究竟谁胜谁负,虞鸾都不会情愿看到这样一幕。

    那就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在拿整个种族命运做赌。

    她的确一直在找机会试图联络族人前来营救她, 却并没有想过要两个种族之间发生直接的冲突与争斗。

    她所希望的是族人暗中行动,一切都悄悄进行,而不是与强悍又恣意的修魔者们硬碰硬。

    虞鸾的呼吸开始紊乱,在这场交锋之中她终究是斗不过重光,彻底落败。

    她抿唇,沉默良久,目光几度飘忽,渐渐稳定心神,缓缓开口。

    “你想要我的传承之印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既然无论如何都必须付出印记,她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对方。

    之所以在受到威胁之后她还敢提出要求,无非是经过短暂的冷静思考,便认识到重光其实也是站在一个特殊的处境之下。

    若是重光口中的这两种方式真的毫无代价,那么重光绝不可能只是说出来威胁她而已,肯定已经直接动手,以结果来作为要挟。

    如此分析,他们其实半斤八两,只不过重光比她更狠,拿得起赌注。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她提出要求,重光必然会与以认真考虑,在与她进行交易和两败俱伤之间做出选择。

    面对着眼神闪烁的女人,重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点头应下。

    “你说。”

    那用来搜魂的修魔者秘术的确存在,但只不过是危险性降低而已,并不能保证受术者绝对安全。

    他夸大了它的安全性,是为了增加自己言语间对虞鸾的威胁程度。

    若是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他轻易也不会动用这种不靠谱的法子。万一真的将虞鸾变成了神志不清的行尸走肉,就更没办法把那鸾族传承印记弄到手了。

    至于掀起修魔者与鸾族后人的整体战争,就更是下下策,最终得利的会是其他敌对势力,譬如潜藏在暗处的邪修组织。

    所以只要虞鸾放聪明一点,同意与他等价交换,于他于对方,都是更好的选择。

    听闻他简单的一句“你说”,虞鸾美貌的脸上却是重新浮现出了一抹标准的微笑,似乎已经重拾了平日里的好状态。

    她唇角微弯,眼底也是笑意盈盈。

    “我要你娶我。”

    仅仅只是五个字而已,可其中蕴藏的信息量颇多,令重光的眸光立刻冷厉下来,抿唇不语。

    虞鸾却仿佛看不见他的眼神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要你放出消息,告诉所有人,说你要娶我。”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口中在说的并非是她自己的事情,而是在谈论其他人一般。

    “与你成婚当日,我就会把我的鸾族传承之印交给你。”

    听起来并不像是一个等价的约定交换。

    以最重要的传承之印,去交换自己与一个厌恶之人的婚姻,看起来似乎并不合理,乃至于愚蠢至极。

    但她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说完了自己的要求,她就淡淡地盯着重光,眼底除了那虚假的温柔,再无其他神色。

    她觉得重光一定会答应,因为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只不过是名义上结婚一下罢了,就算是放出消息去,对重光也没有任何害处,反倒会有不小的好处。

    可是重光却是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迅速而直接地答应这个看起来非常划算的交易。

    正相反,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她的话挑衅了一般,面色不善,目光冷淡。

    空气沉寂良久,重光才终于开了口,说出的话却是在虞鸾的意料之外,令她感到无比诧异。

    “我三天之后还会再来找你,希望你届时已经想出了其他条件。”

    言下之意,是他并不同意与她成婚。

    虞鸾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堪。

    她张了张嘴,想要询问清楚缘由,可面前的男人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只留给她一个不容商讨的背影。

    于是她便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吞了回去,换成了其他内容。

    “既然你今天已经来找过我,以后就不要再试探着攻击我了。”

    白日里那股突然冒出来的冰冷力量自腰腹间缠住了她,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予以反击,那股力量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惊魂未定,在房间内找寻,并没有发现什么踪迹。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迅速,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便由开始转到了结束。

    自然而然地,她也想不到别人,便把这笔账算到了重光头上。

    而已经走到门口重光却是在她的声音之中顿住了脚步,没有转过头,只是沉声反问了一句,“攻击性的试探?”

    他可没有叫人做过这种事。

    虞鸾的那点实力,他一眼就能看得通通透透,根本没有试探的理由和必要。

    顿了一下,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变得微微凝实,没再停留脚步,而是迅速地夺门而出。

    他想到了那条巨蛇。

    这里修魔者众多,却都为他所用,不会在没有他的吩咐命令的前提之下对虞鸾动手。

    只有那条巨蛇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外。

    既然林翾在他派人保护的前提之下都都受到了试探性的袭击,那么虞鸾在这里受到同样类似袭击的可能性也很大。

    其实或许他根本不必主动去派人寻找巨蛇。因为那巨蛇的目标十分明显,迟早还会再次找来。

    无论是林翾还是虞鸾,都与鸾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他们必定还会受到巨蛇的第二次袭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第二更~前面还有第一更,不要落下鸭

    071

    如此一想, 重光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心神不宁。

    在出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防备工作,不但自己设下禁制, 还派人在门外把守, 严加防范, 林翾的腕上更是系着那串灵器铃铛, 稍有异动便会令他有所感应。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一想到那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巨蛇,他就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再快一些, 尽可能迅速地回到林翾身边。

    从虞鸾这里回到林翾身边, 对他而言路途并不远遥远。

    可似乎是在响应他的直觉,那串铃铛灵器竟然开始了嗡鸣——

    林翾那边有异动发生。

    这嗡鸣响动若有若无, 说明情况不算糟糕, 可却又真实存在。

    一瞬间重光像是被人扼住了命脉,紧张的感觉几乎要把他吞没。除了与林翾有关的事情之外,还没有什么能让他忧心至此。

    离得越发近了,他却听不到那边有任何动静,没有打斗的声音。

    站在门口附近把守的手下依然是那几个人, 一个个都警惕着,丝毫也不懈怠自己的工作。

    瞧见此情此景,重光的心便安定了大半。

    既然没有外敌,就说明是林翾的契约又开始反噬了,因为灵器的反应不大,反噬的程度应该也不算剧烈, 不会危及林翾的性命。

    他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手下,没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用视线与他们交流了一遍,而后便钻入房间,关上了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林翾跟前。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林翾依然在熟睡,并没有醒来的意思。

    可是铃铛灵器分明有所感应,震动嗡鸣个不休,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低头盯着林翾安然恬淡的睡颜,伸出手去,却又顿在了半空中,没舍得去碰对方的脸颊。

    他的手太冰,会打扰了林翾的安眠。

    只从视觉观察上来看,林翾应该是正处在一个比较舒适的状态之下,并没有被烧灼的疼痛折磨,眉眼皆是舒展的,显出十足的温柔安宁之意。

    和虞鸾那令人惊艳的美貌与装出来的完美性格相比,林翾整个人都是温吞的,相貌不带半点攻击性,像是一汪柔和的水,脾气秉性也是真正的纯良和善。

    哪怕重光并不是一个会沉溺于他人相貌之中的肤浅之人,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定在林翾的脸上,恍惚了一瞬。

    在他看来,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林翾更好看,更温柔。

    他眼中的林翾就是自带着光环的存在,像是他黑暗世界里高高在上的唯一光源,令他忍不住趋近,想要将其独占,又难免自惭形秽。

    就在他微微愣神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里,灵器的响动消失了。

    嗡鸣声刹那间便荡然无存,消失得异常彻底,就仿佛刚刚它也是安静的,从来没有响过。

    重光顿时回了神,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似乎已经晚了。

    眼神微凝,他片刻都不曾继续迟疑,直接取了传讯灵器出来,传话给那些被他派遣在外搜捕巨蛇的手下,要他们一半朝着他与林翾所在的这边方向聚拢,一半去往虞鸾那边,守株待兔。

    躺在床榻上的林翾看似睡得很熟,其实在有人进门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些许动静,有些转醒。只是那时他意识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不大情愿睁开眼睛而已。

    如今意识渐渐回笼之间,他像是听到了重光说话的动静,便彻底睁了眼睛,略带茫然地朝着声源方向看了一眼,与重光对上了眼神。

    怔愣两秒,还是他率先开口,语气充满了疑惑。

    “怎么了?”

    他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对什么都不大清楚,只凭着本能与直觉发问。

    重光暂且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听闻林翾开口,眼底隐约闪过一丝愧疚与自责,又很快将它们隐了下去。

    “……你说的那条巨蛇刚刚应该就在这附近。”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铃铛灵器不会一直响个不停,又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但我一时间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叫它溜走了。”

    大好的时机摆在眼前,竟然就这样被他给放跑了,他自己都无法接受原谅。

    林翾的大脑依然有些迟钝,睡醒的后遗症会持续很久,影响他的思维,叫他说话时更多的凭借直觉,而不怎么仔细思考。

    听到重光的话,他也是反应消化了许久,才堪堪捕捉到了重点。

    “那你现在正在联系你的手下?叫他们试着去捉那条蛇?”

    看见重光肯定地点头,他便是皱了皱眉,微微撑起身体,凑得离对方近了一些,语气严肃。

    “这样不行。”

    四个字斩钉截铁,从他口中说出。

    重光没有说话,闻言也没有询问一句“为什么”,只是等待着林翾自己做出解释。

    果不出他所料,只停顿了几秒的工夫,林翾便言明了自己心里有关于对这一句“不行”的理由。

    “那条巨蛇很强,你的手下应该都不是它的对手。”

    虽说他没有与那条巨蛇交过手,但么经过白日里的事情,他就已经能暂且得出对方究竟有多强大——

    就算是重光亲自过去,都未必能在巨蛇那里讨得到好处,换做是那些实力远远不如重光的手下,若是一群人一同找到巨蛇还好,倘若是落了单,十有**会被巨蛇反过来袭击。

    这理由或许听上去显得可笑,或是有些危言耸听,但重光却是实打实地听进了心底,目光不由得微凝。

    他知道林翾从来不会拿不存在的事情夸大其词,但凡是林翾开口说了,那么绝对是已经足以构成威胁。‘’

    斟酌了一下,他终究没有收回自己的命令,只追加了一条叫手下结伴而行,做好防备工作,若是撞见太强的敌人,打不过便可以逃走。

    亲眼看着重光做好了这一切工作,林翾的意识终于渐渐彻底清醒,眉眼间神色温柔,抬手抚摸了一下重光的鼻梁,掌心下按,又移到了脸侧,目光被那里的黑色纹路稍微吸引,便多停留了两秒。

    重光的浑身稍显僵硬,一动也不动地承受着林翾的抚摸。

    他时而大胆,敢对林翾动手动脚,肆意妄为,时而却又纯情,会因为对方的短暂触碰而感到十足的紧张。

    然而觉察到林翾的目光似乎定在了自己的脸侧,他的眸光便缓缓暗淡下来,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斥了他的内心,令他周身的气势都颓丧了不少。

    这种情绪大半都由自卑组成,牵扯着他的内心。

    他心中觉得林翾有多美好,就对自己有多挑剔,仅仅只是脸上的这个纹路,都能成为他自厌自弃的理由。

    林翾摸着重光的脸,突然意识到对方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便想要开口问询。

    奈何还未开口,忽觉胸口闷痛,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反噬感如同翻江倒海般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令他眼前都是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下午两点发~

    072

    这一次的反噬似乎来得格外猛烈,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不给他缓冲的时间。

    他疼得弯下腰去, 被重光捞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搂着,用玄力打探他的身体状况,眉头不由得渐渐拧起。

    非常不对劲。

    情况明明看起来已经十分严重,可林翾体内的玄力却是稳定的, 丝毫没有暴动的迹象。

    如果不是因为鸾鸟, 那林翾究竟是在因为什么而痛苦?

    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臂, 让林翾咬住。

    吮着他的血液,林翾能够稍微恢复一些力气,可以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趴伏在重光的支撑之上,林翾喘息良久,满嘴都是血的腥咸味道。

    他的大脑空白了许久,才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松开咬着重光手臂的嘴,抿了抿唇, 盯着那因被他舔舐过而正在缓缓愈合之中的伤口。

    “它醒了。”

    他对重光如是说,声音有些沙哑, 更多的是近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过分镇定。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连带着一阵轰鸣声,令重光足足愣了大约十余秒的光景。

    “它醒了?”

    他重复着反问了一遍,声音中似有迟疑,十分艰难而沉重。

    不需要林翾仔细说他也知道这其中的“它”究竟指的是谁——

    是那只沉睡了多时的鸾鸟。

    最坏的可能性竟然成为了现实。在他还没完全找到解决措施之前, 这只上古灵兽竟然就已经复苏。

    重光的面色不由得一凛,手下不由得缠上了林翾的腰侧,缓缓扣紧。

    这是他无意识的动作,在心头生出有关于失去林翾的危机之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把对方搂得紧紧的,像是要碾碎了揉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它对你说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竟然难得的有些微抖,情绪已经濒临了一个一触即燃的极限。

    若是能够选择,他宁可遭遇这一切的人是自己,也不希望是林翾在经受这种程度的折磨。

    原本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身体,却要与另一个生命共同享有,只一听上去就已经足够令人神经震颤。

    林翾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愣,迟钝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想了一下他的问题,似乎略微沉吟,才缓缓开口。

    “它说它现在还比较虚弱,做不到为它自己塑造**,脱离我们之间的契约而存在。”

    也就是说,它还要再继续借用林翾的身体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闻言重光的眉心便是拧出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心底顿时更加警惕起来。

    事情似乎是完全按照他的最差假设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之中。

    鸾鸟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无从考证,而他与林翾也没有办法强制对其做些什么。

    尽管他在发现林翾嗜睡得不太正常之时就已经开始试图寻找解决办法,可直到如今也依旧没能找到有消除契约的秘术记载。

    没有办法解除契约,鸾鸟就与林翾始终是共生关系,只要这种关系存在一天,他就一天没有办法把对方怎么样。

    若是最终鸾鸟打的是直接侵占林翾身体的主意,那林翾的意识就会被始终压制,永无出头之日,与死去也似乎没什么分别。

    “它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重光感到了一丝近乎于十年前他失去林翾时的恐慌情绪,强自稳住声音,再度追问了一句。

    林翾这一次倒是没有发愣,闻言很快就摇了摇头。

    “没有,它还是太虚弱了,现在又睡过去了。”

    这一次的苏醒仅仅只是从漫长的休眠之中挣扎出来罢了,并不意味着它已经全然恢复了状态。

    迟疑了一下,林翾又补充了一句,“它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但是只说了一半,就又睡着了。”

    刚才的愣神与恍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在于鸾鸟进行交流。

    说是交流,其实只是鸾鸟在与他说话,他只负责倾听,只不过除了那一句比较完整清晰的句子之外,其余的都是断断续续,让他听了大半天的工夫也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字。

    譬如“排斥”“魂体”“外来者”……,诸如此类的词语听得他云里雾里,却总有一种这其中要表达的内容其实十分重要的直觉。

    这些东西杂乱无章,放在他脑子里还没有被捋顺,也就没有详细地说给重光听。

    他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总觉得有些奇怪而微妙。

    鸾鸟沉睡之时,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甚至觉得契约作为沉睡潜伏在那里的一块痕迹烙印,只是一种死物罢了。

    可是如今鸾鸟忽然苏醒过来,便叫他忽然间意识到许许多多潜藏的问题——

    通过在极意谷禁地之中指路时便已可以看出来,鸾鸟是可以透过他的感官来获取外界信息的。

    那时禁地之中白雾茫茫,除了他与鸾鸟之外,似乎也再没有其他可以交流的生物,再加上当时他一心急着逃出禁地,并没有感到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情况却是完全不一样。他已经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人类社会之中,有了自己的**与个人空间。

    就比如说他与重光整天腻在一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若是他们之间隔了个鸾鸟,难免会十分尴尬。

    重光垂眸盯着他陷入深思的侧脸,手下不由得缓缓抓紧。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微微叹息,低头在林翾的额头上轻触,而后抬起头松开了对方,站起身来。

    鸾鸟已经苏醒,情况便更加严重,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他再没有沉溺于温柔乡之中的权利,只能不停奔波,尽可能地在鸾鸟恢复实力之前找到牵制对方的办法。

    否则一旦对方实力猛涨,对林翾呈现出了碾压式的对比,就很有可能肆意地玩弄林翾于股掌之间,渐渐独占林翾的身体。

    他感应了一下传讯灵器,手下传来的确切消息说巨蛇在向东边的方向迅速远离,眸光微微一凝。

    “我先出去一趟。”

    他短暂地落下这样一句,而后身影便自原地消失,朝着东边追去。

    找到巨蛇,就多一分希望,如今鸾鸟苏醒固然危险,可他就算是日夜守在林翾身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出门去找找其他办法。

    林翾没流露出什么情绪,只是略微仰头,定定地望着重光离去的背影消失,又呆愣了半晌,覆盖在自己的胸口手又加了一点力气,向下按了按,感觉好像热热的,又并非是反噬时灼烧的痛感。

    犹豫了一下,他扯开自己的衣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发现那里的纹路似乎又蔓延了几分,向周边扩散开来,形状像是丝丝缕缕的火焰,如同根或藤一样缠绕在他的心脏处。

    契约似乎被加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是今天第二更~

    073

    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翾并不清楚,但心知它肯定与鸾鸟的苏醒有关。

    若是鸾鸟此时依然醒着,他或许还能问上一问,可是对方刚刚只醒了没多久就又陷入沉睡, 根本不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

    沉吟良久, 他终是又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与房间内的一片静寂相比, 重光那边则要动静热烈得多——

    巨蛇逃得虽快, 可也比不过他们的穷追不舍, 终究是被他们追了上来, 眼瞧着就要交手。

    出于隐藏自身实力考虑, 重光特地安排,没叫自己的修魔者手下们与旧日的那些手下碰面。此时此刻陪在他四周一同追着那巨蛇的, 都是他从前的那些旧手下。

    经过了之前的邪修事件,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蹉跎,有一部分人已经脱离了他的管控, 但大多数都选择了留下来,继续奉他为尊。

    这些人的优点在于对他忠心耿耿,缺点则是实力参差不齐,有的很强,有的则并不善于战斗。

    巨蛇眼瞧着逃不脱, 便索性转身迎面对上了这一群追踪者。金黄色的竖瞳散发出冰冷的光,只一大略扫视,便锁定了人群之中最弱的那个人, 以其为突破口,猛然攻了过去。

    被它盯上的是个更偏向于辅助其他人的修者,对于这种突发情况的应对,他并不擅长,危机到来便是浑身僵住,甚至都忘记了要躲开,只反射性地以玄力护住自己。

    眼瞧着一道巨大无比的身影朝着自己撞了过来,他不由得扭开头闭了一双眼睛,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愈来愈近,愈来愈烈,直到“当——”的一声巨大响动猛然响起,震颤他的耳膜与神经,才令他猛地惊起。

    有锋利的碎片从侧面擦过他的脸颊,裹挟着冰凉的玄力,明明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皮肤,却也隐隐划开了一点皮肉,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液。

    然而情况危及,又身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他并不能立即察觉到这细微的疼痛,只犹豫着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

    他的尊上重光正背对着他,周身气势高涨,又伴随着汹涌浩瀚得不见边际的强大玄力,骨节分明的大手一只用来抓着一柄长刃灵器,散发着极度森寒凛冽的气息。

    这灵器与一条散发着蒙蒙乌光的蛇尾碰撞于一处,方才那声巨大的轰鸣便是由此而来。

    双方似乎是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在这初次交锋之下打了个平手,各自不满又缓缓将力气隐下,各自警惕着。

    短暂的休战,被他们用来互相审视观察,直到一方率先打破沉寂。

    “……你是修魔者……魔族?”

    一个低沉得像是中年男人一般的声音响在重光耳畔,音调似乎有些奇怪,一个字一个字拖得缓慢,像是对语言掌握得并不熟练。

    重光不由得眼神微凝,渐渐锁定在了面前巨蛇身上,目光中透露出了更加强烈浓郁的警惕。

    尽管巨蛇看上去没有开口,只是几乎一动不动地蛰伏在那里,可他非常确信就是这条巨蛇在说话。

    这无疑说明巨蛇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更加强大——

    只有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灵兽才能掌握人言,绝不是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就能做到。

    自小到大,他已经见过了各种各样强大的灵兽,形形色色,就连许多快要灭族的种族都曾经见过,却并不曾如此直接地与会说话的灵兽面对面过。

    认真算起来,或许只有与林翾契约的鸾鸟算是他间接见过的会说人话的灵兽,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面前的这条巨蛇了。

    只是他并不会因为对手的强大而气势落败。

    手里抓着那柄自储物灵器中取出的惯用武器,他冷淡地盯着巨蛇,自对方那双淡色竖瞳中读到了些许探寻的意味。

    似乎是也不需要听见重光回答自己,巨蛇只是随口问上一句罢了,它自己完全可以做出判断。

    它巨大的身体鳞甲坚硬,尾部被重光击中的位置也没有留下痕迹,仅仅只是躯体的力量与抵御力便已足够强大,更何况还要再加上修为。

    若不是重光自身实力强悍,性格毫不退让,带的手下又很多,它绝对会选择直接硬碰硬。只是如今这一套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已经行不通,它只能琢磨其他法子。

    表面看上去它并不慌乱,甚至十分镇定,似乎它才是占据有利地位的那一方,可它内心分明已产生了许多焦躁的情绪。

    与重光僵持不了许久,它便再度开口,声音较之方才更显得急迫了许多。

    “我要见那个人。”

    它不清楚林翾的名字,只能用这样含混的称呼来代替。

    在这里潜伏了几天,它越来越沉不住气,今日忍不住趁着重光不在放出力量去试探了一下它所能感受到的两股鸾鸟气息。

    一个是鸾族后人,一个则是它十年前在极意谷禁地之中抓到的那个药体,两道气息都不是它朝思暮想的鸾鸟。

    可无论它如何感应,如何找寻,也没有发现存在第三道属于鸾鸟的气息。

    这样的结果几乎不需要它再思考,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鸾鸟在十年前那次涅盘之后没有成功塑造出属于自己的**,而是以契约的形式依存在了那个药体身上。

    这样的答案顿时让它感到一种剧烈的痛苦。

    十年之前算是它逼得那药体带着鸾鸟一同坠崖,以至于如今鸾鸟连属于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拥有。

    自责与沉思良久,它终是按捺不住,趁着那药体身边没有这个强大的修魔者守着,试图再一次潜入。

    它打的是把林翾掳走的心思,只可惜运气不佳,还没来得及动手,重光便已经赶了回来,甚至还派了大量的手下前来追它。

    如今既然已经造就了这样的局面,它索性直接向重光言明自己的要求。

    它只想见那个药体一面。

    听闻它如此开口,重光的眸光顿时冷淡了下来,周身温度直降,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敢当着他的面打林翾的主意,于他而言无异于最高级别的挑衅。

    怒气翻涌之下,玄力几乎要暴动起来,震颤着他手里的武器都在发出一阵阵嗡鸣。

    他像是下一秒就要与对方动起手来,可却又被强自按捺下去,缓缓平息冷静,压着声音开口。

    “你想见他,可以。”

    “但你只能跟我们一起去我的领地,让我暂封你的修为。”

    他绝不可能放林翾单独和这样危险的家伙相处。

    四周的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重光提过了要求便不发一言,手下们自然也随之一同不言不语,徒留那巨蛇眼底闪过一抹怒色,蛇信微吐,獠牙露出一个尖锐的尖部,而后又隐了下去。

    这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任何一个修者或是灵兽除非彻底战败,否则绝不会接受自己的修为被人封住。

    这种力量骤然被剥夺的感觉往往令修者感到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很容易便会命丧黄泉。

    巨蛇沉默半晌,浑身气势忽然惊人暴涨,玄力猛地向四周冲击,甚至逼得几个修为不济的修者脚步一阵虚浮踉跄。

    觉察到巨蛇暴动,重光的目光便是微微一凝,下一秒也放出了自身玄力,凶悍地与对方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爆鸣,空气似乎都被挤压出了扭曲的痕迹。

    两大强者交手,对于弱小者的伤害与冲击是近乎于毁灭性的。

    幸好能够站在这里的修者,就算再弱,也是这世间修者中偏上层的存在,不至于当场殒命。

    但也有不少修者呼吸间都带了些血沫,空气中一瞬间都弥漫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腥咸气味。

    那巨蛇便是趁着这一空档,不经半分犹豫,尾间猛甩,掀起一阵凛冽而霸道的力量,伴随着一阵破风声,令人眼前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

    既然它与这群人类达不成共识,便只有动手分出个胜负来决定话语权。而在实力相当的条件之下,抢得先机无疑便是最重要的因素 。

    重光一双眼睛眨也未眨,黑色的瞳孔之中是一派镇定自若,像是已经料到了如今的事态发展一般。

    他没有立即动手应付对方的攻击,也没有躲避,甚至将手中的武器收回了储物灵器之中,而后意念一动——

    一捆束索猛地凭空生出,与巨蛇的身躯搅缠在一处,硬质鳞片与韧性锁链刮擦磨蹭,声音刺耳无比。

    这绳索看上去并不如何起眼,可却实打实地成功限制了巨蛇的行动能力,甚至无惧其周身攻击性极强的玄力与硬鳞,紧紧束缚了它。

    一切发生得都太过□□速。

    那巨蛇只反射性地挣了一下,而后便消停下来,金色的眸子中具是惊疑与不可置信。

    “……你是修魔者的王族?”

    重光闻言脸色也是难得地变了变,有点难看。

    他倒是没想到这条巨蛇竟然连这束灵索都认识。

    既然知晓束灵索,那也就意味着这巨蛇很有可能也知道破解束灵索的方式。

    这巨蛇究竟是什么来头?对他们修魔者如此了解,似乎颇有渊源的样子……

    074

    这束灵索是修魔者王族传承下来的众多秘技之一, 外人基本都不知晓它的存在。

    它一旦将目标束缚住,就是难以挣脱,且越是用玄力去试图破坏,就越是束缚得牢固。若是不清楚它的这一特性, 就必定只会陷入徒劳的挣扎之中。

    想要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自身的血浸润几个特定的结点, 它便会自然松开。这个方法的确鲜为人知,但巨蛇既然能够一瞬间就辨认出束灵索, 那么便很大程度上说明它也知晓这个办法。

    而看上去它也的的确确是不慌不忙的模样,虽然有些惊疑不定, 却并没有陷入挣扎与绝望。

    这更加确定了它极有可能是有办法脱困的。

    与重光相对峙没两秒的时间, 它似乎盯了一眼自己的鳞片,若有所思。

    “收了你这灵器, 我不想弄坏它。”

    它的声音不紧不慢, 依旧是拖着奇怪的语调与长长的尾音,对重光如此说了一句。

    闻言重光的脸上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眼底分明浮现出了十足的警惕之色, 先前的云淡风轻已经荡然无存。

    束灵索一旦被破解, 便会失去再次使用的可能, 几乎可以看做是一次性的灵器。

    他传承了制作束灵索的方式, 并可以熟练运用, 可尝试多年也没弄出改良的办法。

    这束灵索制作起来极其耗费材料,属于昂贵的消耗品,若非面对巨蛇这样强大的敌人, 他也不会轻易地祭出这种灵器。

    他算准了巨蛇的每一步动作,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知晓破解束灵索的法子,千算万算,还是吃了个闷亏。

    但本该趁机反扑威胁的巨蛇却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金黄色的眼瞳之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莫名的东西,显得有些犹豫。

    它眼见着重光不理会自己,便又重复着催促了一句。

    “不要让我自己动手,那样它就保不住了。”

    受缚者唯一可选择的脱身方式就是简单粗暴地让自己受一些皮肉伤,找准束灵索的结点,以血浸透几个地方。

    如此一来,这条束灵索便彻底废弃,再无修复的可能。

    可是作为与重光敌对关系的存在,巨蛇明知这一点,却非但没有按照这种办法来做,反倒态度较之方才明显和缓了许多。

    看起来它不仅仅是不想弄坏绳索,对重光的态度也明显有所转变,只是不知这转变究竟源自于何。

    重光的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眼神错开对方神色复杂的金黄色瞳孔,缓缓抬起手,收了那束灵索,归于储物灵器之中。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没有恶意。”

    他听到巨蛇如此开口,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沉吟了半秒。

    四周的人都安静了,目光纷纷投注在一人一蛇身上。

    事态发展让他们很难插得上手,只能把一切寄托于自己所效忠的尊上,等待重光给予他们下一步吩咐。

    巨蛇看起来似乎的确是真诚的,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在它态度的软化之下消散了不少。它没再试图硬碰硬,而是想要与重光各退一步。

    “我与你去你的领地之内见他,你若是放心不下,就在一旁看着。”

    但想要它主动被封住修为,身处于不安全的地方而失去了反击能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重光的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没再继续犹豫,点了点头。

    “你最好把体型缩小一些。”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像这样已经修炼到能够口吐人言程度的灵兽,想要缩小自己的身体并不很难。巨蛇的体型实在太过巨大,若不缩小一些就直接光明正大地与他一同回到领地,恐怕整个修魔者残族都会被震动。

    带着体型缩至与普通的小型蟒蛇差不多大小的巨蛇,遣散了围在四周的手下,重光返回领地的一路上都在思索回忆着自己族录资料,回想着上面的记载之中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类似于这条巨蛇的蛇类上古灵兽。

    若非是上古灵兽,又怎么会对鸾鸟有如此执念?而且竟然会知晓他们修魔者王族一脉的束灵索。

    可若要说它是某种存活至今的上古灵兽,实力上又有些说不通。一个活了千年的老灵兽,竟然与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修者仅能战个平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重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微微攥了攥拳,眉头皱起。

    更何况他其实堕魔得并不彻底,实力也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

    作为修魔者一脉有史以来天赋最强的存在,在他身上有许多东西都不能用资料上记载的内容来解释。

    一直以来修魔者一生都只会经历一次堕魔,堕魔之后的一段时间是实力最强悍的阶段,在那之后会缓缓下跌。

    但他却并不同。

    自从堕魔之后,他越是修炼,实力就越是强大,而且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瓶颈卡口就在不远处。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他很确信只要有一个契机,他就会冲破这个卡口,进行第二次堕魔。

    这在修魔者之中是史无前例的存在。

    他的实力如今在整个世间约莫是属于最上层的,数得上名号,却绝不敢妄自称第一。

    但倘若这条巨蛇真的是上古灵兽,绝不应当是现在这个实力,而应该是最顶尖的存在。

    似乎是注意到重光的神情若有所思,巨蛇金黄色的竖瞳盯了他一眼,澄透的眼睛里映出了对方的影子。

    “你修魔者一族,被人暗算了?”

    它慢条斯理地开口,与重光搭话。

    在修魔者一族被覆灭的时候,它还身处于极意谷禁地之中,守着沉眠于卵壳之中的鸾鸟,几乎与世隔绝,没听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直到如今一路寻找一路追着来到这里,它才发现旧日那个强大风光的种族已经狼狈落魄,成了无人统领的强盗组织。

    只不过认真算起来,它与这群修魔者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也就没有去主动了解,只一心牵挂在鸾鸟的身上,无瑕去顾及其他。

    如今乍一见到残存的王族血脉,它才生出几分想要去详细了解的意思。毕竟它与修魔者的王族一脉,还算是颇有渊源。

    这多年之前的渊源也是它面对重光态度缓和的主要缘由所在。

    重光目光微深,这个话题于他而言有些过分沉重。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身边游走得飞快的蛇,声音低沉,“你怎么知道是被人暗算?”

    当年他年岁不大,事情爆发之时太过突然,令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手足无措,不知原因也不知该怎么做,只被族人一路护着,推到暗道之中,一路卖命奔逃。

    一直逃到了御虚门的地界,他的身边仅剩下一只饲养多年的灵兽,且与他一样,都是已经受了重伤。筋疲力尽又伴随着剧痛和失血,一人一兽渐渐一同倒了下去。

    再之后,他幸运地遇到了林翾,但那头至死护主的灵兽却永远地留在了御虚门的荒山之中。

    漆黑一片的眼底汹涌着复杂的波涛,重光也不等待巨蛇回答自己,只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声音十分冰冷。

    “迟早要清算的。”

    当年的事情是不是有预谋的暗算已经不重要了,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他要做的是报复。

    无论是极意谷也好,邪修组织也罢,他的对手是谁都不会改变他的打算。

    他唯一的变数在林翾身上。

    曾经一度以为林翾已经死去时,他在那痛苦的十年之中都度秒如年,也因此而无惧。

    但如今林翾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甚至还温柔地对他那炙热偏执的感情予以坚定的回应,便成为了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与支撑。

    “你的亲人都不在了?”

    像是被重光眼底的凶光震撼了一瞬,巨蛇自然而然地猜到了大半,本就慢吞吞的声音变得更加迟疑。

    曾经强大繁荣的种族一朝落败,竟然到了这种凄惨的下场。

    它之所以猜测是有人暗算,无非是对修魔者一族的强大心知肚明。知晓这样一个强大的种族若是正面以硬碰硬,不会落败得如此迅速而彻底。

    沉默了数秒,它又缓缓开口,说了一个字。

    “苍。”

    顿了一下,它才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名字。”

    重光目光顿时一凝。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自己报出名号。

    然而紧接着,巨蛇并未停止,反倒是一直开口,缓缓地与他讲起了自己与修魔者王族的关系与渊源。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很简单。

    它并非是什么上古灵兽,而曾经是个刚刚破壳就被灭族,失去了成兽庇护的幼蛇。

    那大约是数百年前,当时的修魔者王族将它带出了泥沼,把它放生。

    这是它尚未报答的恩,时隔百年,再报答似乎也可。

    “若是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可以留下来。”

    明明不久前还相互对峙剑拔弩张,如今却已经换了个气氛。

    重光没有回答,只抬手开了面前的门,语气严肃。

    “到了。”

    一路交谈一路返回,他们已经回到了目的地。

    屋内的林翾难得没有在熟睡,端坐在床榻边缘,目光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看也没有看重光一眼,反倒是盯着他身边的那条蛇,目不转睛。

    075

    两人一蛇相对, 空气寂静无声。

    盯着林翾的面孔定定地看了约莫几秒钟的时间,重光的目光渐渐变了,几步快速走上前去。

    他走到床榻之前,抬手想要去捧起林翾的脸, 却又在真正触碰到之前突然顿住。

    林翾并没有躲避的意思,目光自门口的蛇兽身上挪移开来, 放到了自己面前的重光身上,却也只是淡淡的模样, 不复平日里温和的神色。

    “你倒是反应很快。”——

    这么快就意识到这具身体的支配者已经换了。

    短暂的一句话,他的音色语气却明显与以往的林翾并不相同, 而是一种虽柔软得难辨雌雄, 却又冷淡得没有丝毫温度的感觉。

    只在这声音出来的一刹那,门口的蛇兽猛然窜进门内, 一贯冰冷的金黄色瞳孔之中像是燃烧着炙热的火光, 灼灼热烈。

    它无疑是情绪激动的,可也正因着这份激动而难以开口。方才与重光一路过来时它虽说话语速缓慢,音调奇怪, 但也算得上健谈, 如今却是彻底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只能焦躁地在地面游走, 身体几乎要打成个死结。

    与之相比, 重光却是遍体生寒。

    眼下已经十分显然了,林翾的身体已经被属于鸾鸟的意识侵占,除了相貌未改, 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林翾本来的意识去哪里了?

    头脑在这种情况之下已经无法继续保持冷静,重光一双瞳孔里像是有漆黑的乌光在向四周扩散,脸上的黑色纹路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像是得了养料的某种植物蔓条,即将放肆生长,侵占空白的区域。

    仅在一瞬之间,他便已经在这剧烈的情绪刺激之下濒临了当初堕魔时的卡点。

    瞧见面前年轻的修魔者崩溃的模样,“林翾”眉头似乎微微挑动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压着柔软的声音轻咦了一声。

    “……堕魔……第二次吗?”

    雌雄莫辨的嗓音顿了一下,似乎自喉咙中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