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想来这些日子,她每日也是处在担惊受怕之中。
他恨自己不能早点来营救她,让她吃了如此多的苦。
“颜儿不要担心,我如今已经无碍了。”李凌萧柔声道。
他本是想要安慰慕颜,让她不要再哭了,可怀中的人听到这话,似是哭得更厉害了。
一时间,李凌萧竟有些不知所措。
旷野上夜色四合,明月的清光流泻在他的身上,也流泻在她的身上,李凌萧牵着慕颜往前走着,她的手柔柔软软的,仿如一只小小的幼鸽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中。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牵起她的手时,距如今不过相隔数月,可他却觉物换星移,恍若隔世。
慕颜与他并肩走着,默默抬眸看了他身前衣襟上的一大片水渍,不觉面上微热。所幸,夜色暗沉,身旁的人想来也察觉不到。
“你怎会突然受伤?吴将军没有跟着你来吗?”慕颜低声问。
李凌萧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路上突遇豫王的人袭击,一时不察,才会导致受伤。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只要不剧烈活动,很快便能痊愈。”
慕颜心中一阵疼痛,她知道他是在安慰他。如果真的无碍,他又怎会不亲自去客栈见她呢?
想来,能下床慢慢踱步,已是他的极限。
明知他在骗她,可她又不忍拆穿了他,这份谎言里,含着他的爱意,她又怎好将这份心意拒之千里呢?
“太妃!”林小鱼远远地看到慕颜,兴奋地对着她挥手。
“太妃,你可终于得救了,你都不知道,我都紧张死了。”林小鱼高兴得一把抱住了慕颜,兴奋道。
林子秦瞟了一眼自家姐姐,说:“有什么可紧张的,我亲自去救,能出差错吗?”
林小鱼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屑,直接一脚踩在林子秦的脚上,林子秦痛呼出声,愤恨道:“林小鱼!你这么凶悍,难怪嫁不出去!”
“林子秦!你说什么?你敢再给我说一遍吗?”林小鱼指节咯咯作响,眼神微眯地看着他。
林子秦一看情形不对,拔腿就跑,边跑还不忘再刺激一下林小鱼,“泼妇,说的就是你!”
“林子秦,你今天死定了!”林小鱼奋力追上,“你给我站住!”
慕颜看着这两姐弟你追我赶地跑出了老远,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两个一路上都是如此欢乐的吗?”
李凌萧笑着点头,“别管他们了,走吧,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沿着回廊,慢慢往里走着。
这里的回廊不似宫中那样,每隔十步便挂着精致华美的翘脚飞檐宫灯,而是相隔数米之间,挂着一盏质朴的浅色绢布灯笼。
一路行来,所见的庭院连廊简单朴拙,看似北方普通人家的深宅,却又有几分像是官衙。
李凌萧见慕颜面露疑色,解释道:“这方院子是以前舅舅在这时的居所。舅舅不喜繁缛,就以官衙为居所,并未单独修造府邸。”
这里竟是俞大将军的居所。慕颜虽未见过俞寄松,但也能想见,他一心扑在保家卫国之上,对起居之事无甚关心。
我朝与突厥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可谓是惊心动魄,凶险万分。
此战役本是突厥与大和朝单独对战,可是双方势均力敌,僵持数月,相互仍难以攻克。
之后,不知突厥用了什么方法竟将周边各个大小部落联合起来,共五十五万大军。
而俞将军当时手上仅四十万大军,两军实力悬殊之大,可见一斑。
硬碰硬当然不行了,不但难以制胜,还死伤惨重,得不偿失。
而当时时间紧迫,派去朝中求援军的人来回最快也要十日之久。
所以,他们要在这十日之内稳住敌方,使其不敢妄动。
俞寄松与众将领商议之后,决定兵行险招,唱一出空城计。
先派出十万大军,在夜深之时,秘密往南退至九十里外,等到第二日天色转暗之时,再赶回营地。
装作是从础州来的援军,然后往外扩大范围设营帐。
让突厥以为,真的有援军赶到,便不敢轻易妄动。
而突厥联合起的那些小部落原本是以为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敢冒着全族被灭的风险,支援突厥,攻打俞家军。
现如今看到援军到了,心里不免有些发慌。纷纷有了退盟之心。
俞寄松杀鸡儆猴,趁机攻破边陲的一个小部落,亲手斩下新王的头颅,以儆效尤。
其他部落见俞家军依旧如此凶猛精悍,吓得背盟,举族远遁。
俞寄松率领四十万大军趁胜追击,击退突厥大军,使得他们重创,这多年来不敢再犯。
这才保得此处边境的百姓得以修养生息,安居乐业。
这一段大漠险中求胜的血腥传奇,细枝末节慕颜都记得很清楚。
俞家和慕家,对于慕紘来说是死敌。
因此,慕紘偷偷收买宫中之人,将朝廷多年来旌表俞寄松战功的文书,尽数抄了送与慕颜看。
也算得益于此,慕颜不想枉费慕紘的一番“苦心”,逐字逐句看了,即便没有过目成诵的本事,想要忘记那字里行间惊心动魄的故事也很难。
至今慕颜也未见过俞寄松的容貌,却以熟知他平生所经大小战役,有如亲见。
纸上看来的屠城灭族只觉得慑然,到如今,慕颜却有了更多的感触。
这一路走来,慕颜见到了很多她从未见过的景,也经历了此生第一次的落魄颠沛。
她第一次认识到,也许她本就不是什么仁厚之辈。
从前在御苑看王孙贵族的公子猎鹿,第一只鹿被俞涵射到,献于御前。姐姐慕姝看到死鹿,只一眼便昏厥过去,
先帝感慨,称姐姐仁厚。
而她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可如今想想,人本就是矛盾的。慕姝虽自私,可除了逼迫她进宫之外,却也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对动物从不随意虐杀。
而她自己,从小到大被人夸最多的,除了记忆好,便是仁厚善良了。
可她,真的算得上善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