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快马极速奔驰，他们身后的那个陡崖渐渐变小，变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重重叠嶂的山峦之中。
而那些追兵也早已被贺兰淼远远地甩在后头。
拐到一个大转角后，他们迅速下了马，让马继续前行，而他们则隐入密林里，等待追兵跟着群马离去。
马蹄声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这深山里。笃笃马蹄声消失，连马的嘶鸣也听不到。入耳的只剩下鸟鸣啾啾和泉水潺潺声，以及隐在密林中几人的轻微的屏息声。
贺兰淼见追兵已远去，便松开了绑着慕颜手的麻绳，以及她口中的布条，“既然你自己选择跟我走，那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慕颜冷笑，“自愿的事，才能称之为选择。跟你走，是你相逼，并非我愿，何来自己的选择？”
贺兰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一个话题，说：“前方山路难行，你最好还是自己乖乖地攀爬，不然，我手下的鞭子可不长眼睛。”
慕颜傲然地看了他一眼，从容地转身往前走去。不论怎样，她也不想让贺兰淼看低了自己。
昨夜一夜大雨，高坡还有些湿滑，慕颜只是麻木地攀爬着，不知自己翻过多少湿滑的高坡，涉过多少新涨起来的溪水，他们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一条澎湃的深涧边。
还隔得很远时，湍急的水流声便震耳发聩。精疲力竭的众人仿佛听到了号角，精神大振，一口气翻过最后的陡崖，一条深谷赫然眼前。
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崖，夹在其中的墨绿色涧水，层层叠叠地从远方奔流而至。越往下水势越猛，仿佛裹挟着来自洪荒的巨大力量，令人肃然起敬。最后的夕阳余晖从对岸的山巅照下来，将涧水一分为二，那半是光明，这半是黑暗。
慕颜此时的心情似乎就如眼前的景象一样，一半明丽，一半哀戚。
被迫与李凌萧分离，她已是陷入绝望，现如今前路不明，更是让她感到迷茫哀伤。
可这雄奇明丽的大好山河，使她心底的阴霾稍稍消散了几分，让她暂时地抛开仇恨和盘算，去感受山河的壮美和博大。
贺兰淼见慕颜神色稍霁，一直紧绷的面容也不自觉放松了几分，走到她身侧，淡然开口：“李凌萧最迟今晚便会醒来。”
慕颜一愣，面露狐疑，侧目望着他：“你为何要突然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你恨我。”
贺兰淼望着她，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目光柔和，却又带着一丝的凄苦。
慕颜回望着他，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似乎猜出了几分他的心思，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想违心与他周旋，亦或是利用他的喜欢，为自己脱险。
“我不恨你，我只是厌恶你。”
贺兰淼自嘲一笑，淡淡道：“假如我不是贺兰氏的王子，你会不会......没这么厌恶我？”
“我厌恶你，与你的身份无关。”慕颜望着这张苍白的脸，心中忽有一丝不忍，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将那点不忍挤掉，还是如实道：“我只厌恶你欺辱弱小，迁怒无辜，一心只想杀戮报复。”
他并未恼怒，眼里有些悲哀，“我生来本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命。”
慕颜想反驳，却一时不知能用什么话来反驳。
是啊，谁生来就是狠毒的呢？她一直相信人性本善，如不是被逼到绝境，想要活下去，谁愿意一直活在算计当中？
贺兰淼曾经的那个家，相比她而言，确实是温馨和睦，他曾享受了她从未有过的童年的快乐时光。
她心中有那么一瞬间是羡慕的。一个从天堂跌入地狱的人，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国血流成河，自己却什么也也做不了，那种绝望无助道心情，她似乎感同身受。
毕竟，曾经她所爱的人一个个离去之时，她却无能为力之时，她也曾绝望过。
那种想死又死不了，想活却没有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那种彷徨痛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贺兰淼那时不过是个十来岁道小儿郎，本是在父母膝前承欢的年纪，却被俘虏至宫廷，受尽仇人的凌辱。所以，慕颜明白了他的那句话——他怎会不恨。
确实会恨，可是他真正的仇人却已死去，他现在要找李凌萧报仇，其实只是因为他不甘，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他还未手刃仇人，仇人却已先死。他的满腔愤恨无处宣泄。
因此，他要找李凌萧复仇，发泄他这些年来所受的种种侮辱和委屈。
“贺兰淼，这么多年来，你可曾用心去感受山河道壮丽吗？”
慕颜见他沉默不答，趁着他最心软脆弱的一刻，放软了语气，缓缓道：“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感受生活的美好。如果你愿意放下仇恨，你也可以像其他人那样过安宁的生活。会重新拥有一个家，亦会重新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贺兰淼微笑凝望，柔声道：“如果那个人是你，那我便愿意放下心中的仇怨，陪你走过这万水千山。”
慕颜微一愣怔，她没有想到贺兰淼会说的如此直白，她虽与李凌萧互明心意，可李凌萧一向含蓄，极少会如此直白。毕竟平身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况，她的耳后竟不觉有些微热。
她尴尬地移开目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拒绝道：“我已经有了李凌萧，此生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慕颜，你方才也说了，我还年轻。什么锦绣江山，壮美山河，我亦无兴趣。所以，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你。”贺兰淼出奇的没有发怒，而是继续用柔和平缓的声音说着，“你知道吗？昨夜入水后，当我发现自己无力爬上来之后，我便想放弃。我知你昨夜是可以跑得掉的，可你还是返回救了我......我曾经沉浸在仇恨当中，无法自拔。亦是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可是今日我有了想要活下去、好好走完这一生的勇气，而这个勇气，是你给我的。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