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距祈雨离大典的时间还尚早，两人进入轩厅，在窗前的矮桌前坐下。
刘景在一旁陈设好小火炉煮茶，见两人进来了，便自觉帮两人摆好干净的茶杯，倒上新煮好的茶。
慕颜喝了一口，由衷赞道：“在宫里再也找不出比刘公公煎茶煎得更好的人了。”
“娘娘谬赞。”刘景谦虚道。
慕颜微笑看着他，问：“这煎茶可是有什么秘诀吗？是水、茶、用具，还是火候步序？不知刘公公是否可以透露一二？”
“哪里称得上什么秘诀，不过是用心去做罢了。娘娘要是喜欢这样的味道，回头奴才可以教给小芙姑娘。”刘景不慌不忙地回道。
“何须如此麻烦，你不是有个徒弟已得你真传，直接让他去锦月宫伺候着吧。”李凌萧吩咐道。
“是，小林子的煎茶技艺确实极好，还是皇上想得周到。”刘景奉承道。
“如此便多谢皇上了。”慕颜莞尔，真心感谢道。
这段时间，自从余春阁修建好后，慕颜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今日喝了刘公公煎的茶，她才发现，余春阁有诗，有画，有景，却少了好的茶汤，使品茗的乐趣也少了几分。
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飘来，慕颜心中一喜，早就听闻护国寺的后山上有一片桃林，以为今年地气偏暖，桃花早已谢尽，没想到真如诗中所说都那样“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她转头从窗外望去，不远处的山顶上，漫山一片粉白。那粉粉白白花瓣连成的一大片，似那少女娇羞的面颊，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一下。
一阵微风拂过，桃花的花瓣随风飘落，似梦似幻，让人仿若置身于仙境一般。
慕颜不禁叹道：“不管世事如何扰人心，自然风光的壮丽，倒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心往神驰。”
李凌萧微微皱眉，问：“我听小芙说，你自从来到寺中后，连着两日梦魇。可是因为住的不惯吗？”
慕颜笑着摇摇头，说：“哪有那么娇气，以前比这更简陋的地方都是住过的。而且山中梵呗，涤净红尘烦忧，倒不是因为住得不惯。只是，”
慕颜略一沉吟，说出这两日萦绕心间的疑惑：“这两日不知为何，睡梦中总是似有若无地闻到龙涎香的香气，更奇怪的是贺兰淼竟会出现在我的梦中，而且两次梦境竟是一模一样的。我醒来之后，也记得甚为清晰。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趁我熟睡之后，潜进我房中。”
说到后面，慕颜微微一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着。
李凌萧心中大骇，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梦中都能闻到龙涎香的香气，看来，你对我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慕颜耳后一热，心底的不安慌乱，片刻之间随着和暖微风消散开来，消失在清雅甜香之中。她低垂下脸，盯着茶杯中漂浮的细碎茶叶慢慢落到杯底，就如她的心绪也似这般慢慢沉静下来，安定而平缓。
“长相思，在长安。”
就在李凌萧以为慕颜要害羞沉默良久时，一道清丽低缓的声音从对面之人的口中传出。李凌萧微微一怔，抬眸凝望着慕颜。
她低垂的面容微微透出一种晕红，仿若远山的那一片粉色桃林一样娇艳柔美。那一双眼睛，在晨光的映照下，清澈明透，如清晨芙蓉花心的清露。微风轻拂，她的睫毛间或一颤，那清露般的眸光就仿佛随着风中芙蕖的轻微摇曳，瞬间流转光华。
不知不觉间，李凌萧的唇角轻轻扬起。
“皇上、太妃娘娘，大典即将开始，了真法师已在佛殿中等待。他说，诚心动天，请娘娘莫要误了时辰。”门外一小沙弥禀道。
李凌萧往门外扫了一眼，冷冷道：“嗯。”
供佛东侧偏殿。
李凌萧的目光似是盯着阴沉的天空，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他眉头紧皱，睨了一眼身后的人，出声道：“这几日，大牢中可有异常？”
“回皇上，一切照常。那贺兰淼每日只是在牢中静坐，并无异动。”刑部尚书郭牧禀道。
李凌萧漠然不语，微一挥手，让郭牧退出去。
刘景看郭牧走远后，走到李凌萧身旁，轻声问：“皇上可是担心贺兰淼越狱逃跑？”
李凌萧略一沉吟，说：“看似风平浪静，背后风起云涌。你吩咐下去，今日务必小心应对，切不可让任何身份可疑之人接近颜太妃。”
“是。”
上午还艳阳高照，眼看就要午时，天色反而阴郁了起来。慕颜所待的地方是在正殿后方的一间小屋内，她能将外间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而外间的人却是看不到她这边的情形。
她的目光透过窗棂，隔着袅袅青烟，落在了正在讲授佛法的了真法师身上。
他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精神矍铄，舌绽莲花，俨然一代高僧。他的声音洪亮，法音广传护国寺内外，在万人静聆的护国寺内，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清心咒。
慕颜的目光越过寺中静静聆听了真法师讲经的百姓，看向供佛的正殿。巨大的香炉内燃着香客们投入的香饼子和香块，青烟袅袅上升，在空中汇聚成虚幻云朵，让整个大殿看来都显得扭曲。
昨夜那种惴惴不安感从心底浮现，慕颜深深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跟着法师念着清心咒。
“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隐隐波动的雷电，压抑至极的气息，眼看着要下却就是下不下来的这场雨，让京城笼罩在一片沉闷之中。
慕颜心中颇为不安，而小芙看着即将下雨的天，却是十分的兴奋。
“娘娘，你快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呢。”小芙双眸闪闪发亮，雀跃之情尽显于外。
慕颜微微一笑，说：“瞻风倒是算得挺准的。”
“是呀娘娘，你说这瞻风比我还小上几岁，这本事倒是不小。”小芙羡慕道。
慕颜看了一眼小芙，无奈摇头，自家这个丫鬟，自小就喜偷懒，着实跟人家没得比。她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