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凉凉夜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轻轻拂面。慕颜靠在他胸口，展颜一笑，觉得此刻心里暖暖的，连带着身体都感触不到夜里凉风袭来的寒凉之感。
“颜儿。”李凌萧轻声唤着。
“嗯。”慕颜漫声应了，等着他说下文。
良久，她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抬眸望着他。
微黄的烛光，映照出他满目的笑意，这般明朗温暖的笑容，仿佛有淡淡光华自他眼底焕发，
连月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慕颜赧然一笑，随口一问：“这间寮房你之前可是来过？”
“以前还是太子之时，偶有来这品茗听禅，有时天色晚了，便会在这歇息。”李凌萧答道。
“难怪你对此处如此熟悉。”说着慕颜忽觉面上微热，心里想着，他摸黑都能驾轻就熟地找到内室，如果此前他来过此处，那岂不是都让他觑见了自己的睡颜。
她心里清楚，他在今夜之前，很守信用地没有来过，因为她连着两夜梦魇，总会在半夜惊醒。若是他来过，她不会发现不了。
可就算明知如此，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在心里联想着，自己在熟睡之时，睡姿是否不雅呢？而不雅的睡姿可被他瞧了去？
李凌萧望着她低垂的面容，她背对着烛光，光线暗淡，他自然是发现不了慕颜此时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红色，更是不知道她在心里浮想联翩。
他望着天边渐显的一抹红晕，一个想法从脑中闪过。他拉起慕颜的手，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个地方？”
慕颜抬头望着他，见他灼灼目光带着难掩的期待之情，不禁失笑，“你想带我去哪？”
他带着慕颜进入内室，很是自然将柜子打开，从中挑了一套与他相衬的素白罗裙，放于她的手中。
慕颜惊愕地看着他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俄而转念一想，不觉莞尔，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相视而笑。
这间寮房原本就是他休憩之所，她的一应用具衣物也是他亲自备下的，他能知道衣物所在，也无甚奇怪。
慕颜下巴微抬，稍稍转向门外，示意他出去等着。
李凌萧只当未觉，从她手中拿起外衣，柔声说：“我来为你更衣。”
慕颜一愣，顿觉面颊滚烫，随即从他手中抢过衣裳，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便往外间走去。
李凌萧快步越过她，在她身前站定，拦住她的去路。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将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后，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在外面等你。”
酥麻感再次传遍全身，慕颜又羞又恼，她知他是故意作弄她，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只要寻到机会，定然要好好“回报”他才是。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颗稚童之心。
慕颜跟着李凌萧一口气攀上塔顶。朝下望去，整个长安城都覆盖在浩渺烟云之下，棋盘状的阡陌错落有致，车马人流蜿蜒其中，宛若人间幻境一般壮丽恢宏。
前方云雾缭绕的山麓之下，入眼皆是一片青翠，千杆修竹笔直秀逸，翠竹绿影婆娑，海天一色青青世界，令人净爽。
慕颜第一次被天地之美所震撼，原来九重宫阙之外，另有一种力量，比皇家天威更令人折服。
她贪婪地深深吸入一口气，这晨曦的第一缕空气格外清冽，草木香虽然幽淡，却能醒人肺腑。
李凌萧指着远处那人群喧闹之地，“那里便是西市，我小时候最是喜欢那儿。”他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说：“谁能不喜欢那儿呢？这个全京城，甚至全天下最热闹的地方。”
长安西市。
波斯的珠宝、天竺的香料、大宛的宝马、江南的茶叶、蜀地的锦缎、塞北的毛皮......
慕颜远远地望着那只见人潮攒动的西市缩影，在心里幻想着那里的景象。
各行店铺都热闹开张，鱼铺、笔行、酒肆、茶馆诸如此类，无一不喧声热闹。摩肩接踵的客商路人，行街游走的小吃摊子，花团锦簇的卖花少女，酒楼上腰肢纤细的胡姬，形成了一幅热闹无比的景象。
这里是长安西市，是连宵禁都无法禁止都热闹。就像李凌萧所言，确实少有人会不喜欢此处。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还很小的时候，姐姐奉召将要进宫之前，曾带她去过一次西市。那是她永生难忘的一次经历。
她头一次见到那样热闹非凡之地，却又那样的美丽。
初春的阳光照在满街的槐树与榆树上，初发的树叶嫩绿如碧玉。
极少出门的她，见什么都觉新奇无比。奇异珠宝琳琅满目，街头杂耍人声鼎沸。不过这些慕颜除了觉得新奇，却是无太大的兴趣或是喜爱。
待走到西市一家专营小玩意儿的小店铺内时，慕颜的目光瞬间被一只模样娇憨的小瓷狗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极为普通的小瓷狗，比起府中的那些瓷器，做工也甚是粗糙。它默默地立在一处角落里，身上有着厚厚的一层灰。
想来，已是许久未有人碰过此物了。
或许是同病相怜带来的惺惺相惜之感，没有缘由地，慕颜一眼就相中了那只小瓷狗，将它买了回去。
她的姐姐慕姝甚是不解，当时就问她，为何满目精致珠翠不选，偏要选一只其貌不扬的小瓷狗？
她也忘了当时怎么答的，总之，慕姝不解归不解，却也没有阻拦她，任由她带回府中。
其实现在想来，慕姝除了对她冷淡一些，似乎也说不上十恶不赦。
可能是她的离开，让慕颜放下了心里对她的怨恨，如今能想起来的竟然都是她好的一面。
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虽不亲近，慕姝却也不曾欺辱于她。偶尔心情好时，也会说服慕老夫人，准她带着自己出府游玩。
而且，她能遇到李凌萧，好像也该谢谢自己的姐姐。如果当初不是慕姝与慕紘逼着她进宫，她也无法遇到这个命定之人。
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之上，衬得衣饰洁白无瑕，如山峰积雪，落满点点金辉。慕颜静静地望着他，心里忽然有了一股冲动——一种想要把他占为己有的冲动。
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却是实实在在地让她魂牵梦萦，不舍割断。让她想要冲破世俗的桎梏，与他并肩携手去看看这个大好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