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妖女
“齐大人，这究竟发生了何事？”俞涵再次行了一揖，问道。
齐映修深揖回礼，面带惶恐说：“皇上与颜太妃离开不久后，飘在空中的漫天纸鸢忽然接连自燃起来，火星飘落下来，百姓慌乱之下，四处躲藏，无奈人潮实在是过于拥挤，最终便演变成了相互挤踩，场面严重失控，那些来不及躲避的人皆被火星砸中，接下来的一幕，正如你们所见的这样了。”
末了齐映修还不忘双手合十，闭眼作祈祷状，口中喃喃道：“真是罪过呀，好好的一场千鸢会居然遭此厄运。幸好皇上和太妃先行离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呐……”
俞涵忍俊不禁地扫视着齐映修，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念着什么经文，胸前的山羊胡随着他翕动的双唇微微抖动着，这神情动作如内院妇人一样惊惶又颇具虔诚，配上这一身浩然正气的官服，这样的反差，让人看着甚为滑稽。
俞涵和俞灵儿相看一眼，最终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笑什么呢？”齐映修不明就里，看着俞涵问。
俞涵抿唇忍住笑意，自觉有些失态，扇动着手中的绘着清幽山水画的折扇，以掩饰面上的尴尬。
他抬头看着面前汹涌沸乱的人潮，入耳的尽是鬼哭狼嚎的哀叫声，眉头不觉微微皱起。突然间，他对自己刚才的笑声感到无地自容。
如此惨剧就发生在眼前，他怎还有心情取笑他人呢？
人群四散奔逃着，无数人在这一场挤踏中折了手脚，伤了关节。幸运的是，火势就发生在水岸边，那些被火星砸中的人们纷纷全入了江水中，暂未发现有死者。
远处，天和地仿佛连在了一起，夕阳正慢慢地向地底坠去。终于，哀嚎声在斜阳余晖之下渐渐小了下去，人潮四散开来，逃到柳树下、山麓下、江水中，旷野上已留出一条小路，士兵和衙役终于可以正常地维持秩序，将江水中奄奄一息的伤者，逐个救上岸来。
俞涵听着身旁一群人或是扶着受伤的腿在呻吟，或是抱着自己脱臼的手低声咒骂，其间还传来微微发颤的声音：“这，这，是不是天谴？”
旁边一个牙齿被磕掉的人满嘴是血，愤愤地吐出一口血沫，说：“依我看，京中谣言八成是真，那颜太妃就是灾星转世，是妖女！才会让老天爷不断发出警示，这大半月来，屡出异象，尽是波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啊。”
“妖女”二字如平地起惊雷，原已渐归平静的人群，瞬间又炸了起来，哀声一片，议论纷纷。
一个用手捂着受伤的脸的人，低声道：“你们可知道？当年，此妖女一出生，城东的那一片水井全都莫名打不上水了，成了枯井呀。这等怪事，百年都不曾一见，此女必为不详之人啊。得赶紧想办法化解了才好呀。”
“天呐，居然还有此等怪事，我们怎么都未曾闻听？”
“就是呀。这事可不能乱说呀。”
几个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惊呼出声。
“哎，你们年岁比我小些，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了。那妖女毕竟是慕家嫡二女儿，外翁又是身份尊贵的平亲王，怎么可能容许城中百姓议论此事。所以呀，也就那些当年亲历此事的人知道而已。我家就在城东，此事我是听我父亲亲口所诉，不会有假的。”
众人听着这件陈年旧事，惊惧之下啧啧称奇。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万一再次波及我们，可怎么了得，得要命的呀！必须要将妖女祭天，以告慰上苍！”
“就是，我们凭什么要替妖女承受这些。必须将那妖女祭天！”
不过片刻时间，附和之声迅速扩大，最后竟成了新一轮的混乱失控的场面。
齐映修被这样的场面震慑住了，吓得腿都有些发软了。他不过刚刚才坐上这京兆尹的位置，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件倒霉事啊。这事要是处理不当，可不仅仅是官位不保，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他在心里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就不该来长安当这京兆尹，在徐州继续做着府尹多好呀。
“这，这，这可怎么办呀？”齐映修颤声问道。
俞涵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齐映修，没有言语。事关皇室，一时半会，他还真拿不定主意。
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望着闹事群众中略有些显眼的几人。
他们皆一身普通布衣的扮相，身材魁伟，个头足足高出身旁人一个头，五官和肤色看着就像是北方蛮夷。
俞涵将前后的事情全部串联起来，心中顿时了然，用手指着那几人，高声吩咐道：“来人，先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全部抓进大牢！”
一听要进大牢，人群怵然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瞅我，我看你，默默地把话头咽了回去。谁都不敢再出声说什么了。
而带头闹事那几人见情势不妙，逐步往后倒退，想要趁机遁走。
俞涵早已看出那几人的心思，继续高声道：“谁要是先抓住这为首闹事的几人，今日之事，既往不咎。还有赏银百两！”
一听有赏银可拿，那些人哪里还顾得上起哄，全都卯足了劲把那几人给压制住了。
夜幕降临，黑暗彻底笼罩了过来，伤势轻微的一些百姓帮着衙役一起将受了重伤的人送到城中，人群渐疏，混乱拥挤的场面终是过去了。
但是，公开的闹剧是收场了，阴谋却在暗处悄悄延续着。
俞涵一行人进入城门后，他便吩咐身边的将领把俞灵儿先行送回俞府。他原以为自家妹妹又得吵着他闹好一会，哪知，这次俞灵儿竟是出奇的乖顺听话，不吵不闹，乖巧地点头答应了。
他心中感慨万千，那个一直长不大的小姑娘，居然变得这么懂事了，着实让他感到意外又欣慰。
临行前他嘱咐了俞灵儿几句，跨步上马，一夹马腹，只身朝朱雀大街的方向奔去。长安城即将宵禁，他想在一更三点敲响暮鼓之前赶到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