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她暗自惊讶，一抬头，却忍不住大呼，"费雷，它们在咬绳子！"
"不好，"费雷狠狠啐了一口，"这些畜牲！"
他再度加快了速度，仿佛不要命般，带着她飞快地向下落去，但他心底却清楚，绳子上传来的紧绷感，越来越虚了。
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却忽然瞥见脚底不远处一个大洞，洞口白雪皑皑，与周围荒凉的岩壁成为鲜明对比。
终是到了，费雷不禁松了口气，可忽然听见夜汐一声轻呼，他一抬头，却发现头顶那不停啄着绳子的白航鸟猛地一下子飞开。
他一下子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一咬牙，伸手扯下怀里的夜汐，将她狠狠地朝那洞口掷去："去，找那浴雪鸟！"
她听见"蹦"地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断开，但身上很快传来与地面相撞的痛楚，她无法收敛去势，小小的身体在地面滚成一团，直到她再度撞到坚硬的墙壁眼冒金星，才算是真正的完结。
她感到身体像散架一般，头部，背部，都痛得快让她失去意识，她一声不吭地在地上痛了半天，才终于能够勉强支起身子去思考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她发现自己正孤零零地身处一个上上下下都覆盖着冰雪的洞里时，她忽然醒悟过来，她经历了如何的祸事。
她心一沉，不详的预感充满了心房，她慌忙冲到洞口向外张望，可那一望，心仿佛整个坠入无底深渊。
费雷不见了，外面光秃秃的崖壁上，除了上方挂着的那半根粗绳，再无他物......而下方，则是万丈深渊。
洞穴里冒出刺骨的寒气，冰天雪地，却比不上她心底的极度冰寒，忍不住清泪涌出，她害死了阡陌，这下，连他的"印"也连累了么？
"去！找那浴雪鸟！"费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回响，她的眼泪一滞，仿佛被人狠狠地甩了个耳光。
她一咬牙，忍住心底的悲痛转过身来，一步步朝洞中走去。费雷牺牲自己延续了她的生命，所以，她不能将他换来的时间花在懦弱哭泣上。
越是往里，寒气便越甚，衣服在此时已经无法阻拦丝毫的寒意，她渐渐感觉到，手脚已经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忽地眼前冲出一个白影，她感到身上被猛地一扫，一下子扑倒在冰地上，那坚硬的冰将她的手擦出几道血印，而因为寒冷，那痛楚来得格外刻骨铭心。
她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但那只大鸟却死死瞪着她，企图发动第二次的袭击。她认出了那大鸟，竟也是一只白航鸟，那害死了费雷的白航鸟！
她心底忽然生起一种恨意，但却清楚，它们不过只是在履行自己的天命，这意识让她愈发地悲愤。
白航鸟的袭击再度侵来，她一咬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避开了那致命的利喙。她没有停下来喘气的时间，在避开的同时，她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朝洞口飞奔而去。
她无法斗勇，只能斗智，她企图等待快到洞口白航鸟刹不住车冲出去的一瞬间，拼劲力气折返回洞中，赶在那白航鸟回来之前，找到浴雪鸟。
但她心里不是不清楚，这样的斗智，依然是毫无胜算，只要洞中仍有其他的白航鸟守着，她便等于白费力气。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
感受到身后逼近的翅膀扑击声，她强忍胸口的窒息感，不顾一切地朝外冲去，只是快到洞口时，却猛地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身体。
"弈......"当她看清那一身白衣的男子模样时，泪水忍不住倾泻而出，想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但当触及那漠然的紫眸后，她的身形猛地一震，退后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不......你是，艾斯？"
而艾斯没有说话，她感到身后一股强烈的风扑来，知晓是那白航鸟追到，心中猛地一惊，正要闭眼等死，却忽地听见金属划开空气的声音，再睁眼时，鼻间已满是血的气味。
看着地面上那倒在血泊中的白航鸟，看那鲜红的血将冰雪也染成红色，她睁大眼，看着衣袖上沾染了血色的艾斯，见到他漠然的脸上，依旧是毫无所动。
"你好......残忍。"她喉咙中有什么东西梗塞着。
而艾斯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如果它不死，死的便会是你。"
她仿佛被触碰了心底最柔嫩的部位，心竟然砰砰地跳了起来，但仍固执地将头一甩，咬牙道："可是，弈不会这样做的。"如果是寞弈，那么他会......会......她忽然一怔，是了，如果是弈，他会怎么做呢？
"所以，我不是他。"艾斯从她身边走过，来到那血泊旁，拔出插在白航鸟胸口的宝剑，移步向洞里走去："想得到浴雪鸟的话，就跟得紧一点。"
她不禁咬紧了嘴唇，好冷血的人！
可饶是心中痛骂着，却仍不得不跟着那清冷的背影朝洞中走去。
当寒气越来越甚，她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得无法再走下去了。她步子越来越慢，只觉得脑中愈来愈沉，仿佛随时随地要昏倒一般，迷迷糊糊中，她见到艾斯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倔强地不肯叫唤，可当撑不住想开口时，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此时的她，大概便像一尊雕像吧。因为自己的固执，任性，所以被惩罚再也不能动弹。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感觉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什么厚厚的东西在裹着她，隔开了那不断侵入她身体的寒气。
弈......她仿佛又见到了他那张微笑的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惟独对她动容的脸。
但是，那淡淡的金鸢尾香气呢？那属于寞弈的忧伤的香气，在哪里？
没有。
她一下子从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却见到艾斯绝美的侧脸，他仅着一身单衣，而他白色的外套，赫然裹在她的身上。
"看来，动作还是大了点么。"艾斯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轻轻说道。
她方才注意到，他们的身边倒着一只白航鸟，冰地上没有一丝血迹，似乎只是陷入了昏迷。而他的宝剑，正好好地插在他腰间的鞘里，把柄上封着冰，仿佛许久都不曾开封的样子。
"方才......也碰到了么？"她小声地问他，她不知道她昏睡了多久，只是直觉地意识到，这一路上该是如何的不平静。
"几只而已。"艾斯淡淡说道，将手收回护在她的身后，让她此刻所倚靠的臂弯，更为结实安全。
她分明见到他手指关节处的青紫，他没有用宝剑，一路上，都是徒手打晕那些企图袭击他们的大鸟的么？
"如果它不死，死的便会是你。"
或许这句话还暗示着另一层意思，如非不见血便无法救人的情况，他是不会出手杀生的？
不，不......她摇着头，想甩掉这幼稚可笑的想法，她怎么可以觉得他是个好人，他明明是希琳派来折磨她的，不可以掉以轻心！
她心底的挣扎，复杂的情绪，皆化作面上的纠结，但艾斯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继续移动步子，朝洞里走去。冰天雪地，将他绝美的脸映得愈发脱俗，但周身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却在某一处，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许是已到了洞的最深处，竟然再也见不到什么白航鸟，但当他们走到冰道的尽头时，豁然开朗的情景，却让她的心神，深深地震撼了。
那是一个高达十几米的大洞，天花板仿佛如水晶制成一般，不知从何来的光线，让整个洞穴变得如水晶宫一般璀璨光明。皑皑的白雪，晶莹剔透的冰柱，如同艺术品一般陈列在洞的周围，而洞的中心，正栖息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如寒冰砌成的翅膀上，竟有着如孔雀尾羽一般的白色长羽。
见有陌生人闯入，那白鸟睁开了双眼，它翅膀微微颤动，便有如雪花一般的冰晶从身上滑落，如整个沐浴在鹅毛大雪中一般。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浑身纯白的鸟儿，竟然生着一双如鸡血石一般的红色眼眸。
白色，代表和平宁静，而红色，代表激情好斗，拥有白色长羽与血红眼眸的异兽，究竟性子是温顺，还是暴躁呢？
"等我打手势，你再出来。"见那浴雪鸟如审判一般盯着这边，艾斯示意她去一边避难，自己则迈步向那鸟走去。
"不！"她慌忙拉住他，"如果你为了我遇到危险，叫我怎么能安心！"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为什么要担心他？他明明是希琳的人，是害死寞弈的人的手下。
是了，她一定是因为舍不得那张和寞弈一样的脸受到伤害，一定......是这样的。
"如果不安心，就记我一辈子吧。"艾斯却笑了，他淡漠的紫眸里，此刻竟然有一种惬意。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快乐，或许是因为，在被妲尔柯妮斯回收毁灭之后，他终于还能找到一点他曾存活在这世上的证据。尤其，这证据，还是属于她的。
他甩开她的手，向那浴雪鸟走去，可他才方走出几步，那浴雪鸟却一展翅膀，向二人飞来。
于是洞中立刻漫天飞雪，伴随着凛洌的寒风，艾斯脸色一变，立刻退回护在夜汐身前。
浴雪鸟白色的身影在二人身前停了下来，如此巨大的身躯，降落时却如同羽毛一般轻盈，甚至连地面上的积雪，也不曾有丝毫的颤动。
艾斯拦在夜汐身前，如临大敌般防卫着这传说中的神鸟，他的手，也渐渐向宝剑移去。他很清楚，斩杀神鸟，将遭到神族的天谴，连妲尔柯妮斯也护不住他，但是，如果在这天谴与让他身后丫头受伤二者之间选一个，他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浴雪鸟低下头，尖喙朝二人慢慢伸来，于是艾斯的宝剑也越握越紧，只要对方有动作，他立刻便会当场斩下这大鸟的头！
夜汐躲在他身后，因为紧张而屏住了呼吸，只是，当她发现，那浴雪鸟血红的双眸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中油然而生。
此时，那浴雪鸟忽地将尖喙朝她伸来，艾斯立即抽出宝剑，眼看这洞穴里便要血溅当场！却听见一声惊呼："等一下！"
艾斯的宝剑一下子停住了，因为他感受到身后有人在拼命地扯住他的衣角，而他一侧脸，便对上夜汐因为担心竟然急出了泪水的双眸。
他还未理清此刻是什么状况，小丫头已然从他的身后冲了出来，径直来到那浴雪鸟的身前。
"小心！"艾斯惊呼出声，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了，正要上前将她救下，可看清眼前的情形时，步子又一瞬间缓了下来。
那该是一场对峙，敌与敌之间的对峙，可此时气氛，却变得那般奇特不可言喻。
望着浴雪鸟那红色的双眼，心底那奇异的预感愈发强烈，它望着自己的模样，为何仿佛见到主人一般？她决定赌一把，遂伸出手，仿佛请求般，柔声道："你可以带我去芙阿罗纳雪山么？"
她从浴雪鸟血色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片刻之后，浴雪鸟抬起头，对着水晶般的洞顶长嘶一声，瞬间震天动地！
她从未想过，从如此美丽的鸟儿喉中，发出的竟然是狮子般的吼声，如同万兽之王，带着天地间无人能抗拒的威力。而更让她惊讶的是，当那吼声停止后，竟然如同迟来的共鸣般，洞顶开始剧烈地摇晃，仿佛地震，又仿佛火山爆发。
于是那洞顶的冰柱纷纷坠落，跌在地上发出破碎后的巨响，在她震惊发愣的时候，头顶一块冰锥震落，与其他冰块一起，呼呼地向她砸来！
她连躲避都忘记了，只知道千钧一发之刻，有一双手将她一拉，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随即听到啪啦啪啦冰块坠地的声音。
他又救了她么？她望着他依然漠然的紫眸，却在那湖底看到了一丝气恼与担忧。
"你还真是总让我惊讶呢！"他仿佛讽刺般狠狠说道，但双手却将她抱得更紧，"制得住那浴雪鸟，却连冰块都防不过么！"
"是么？能让伟大的影皇陛下惊讶，真是我的荣幸呢。"奇怪的，看着他愈发气急败坏的脸，她竟然觉得很得意，惬意的笑意浮上了嘴角，绽放世间最美丽的花儿。
艾斯面上却一怔，看着她的笑脸，别过头去，淡淡道："你这样子，真让我想见见你长大后是什么模样呢？"或许，那个样子，会让他愈发沦陷得无法自拔。
"你放心，"她笑得更厉害了，"绝对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