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他看雪,那么她也看雪,她等他开口,或许他不开口也没关系,她只是要他习惯她的存在。
她定下心来,方发现这雪湖一个惊人的秘密,明明寒气逼人,却仿佛虚幻一般,她竟没有感受到一丝的寒意。
她惊讶着,立起身子伸出小手,想触碰那些飘渺迷幻的寒气,却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住手。"
弈......他肯主动理她,她几乎喜悦得要哭泣,但是却紧攥双拳,淡淡道:"为什么?"
寞弈没有回答,只是一阵沉默之后,他伸出手,在那寒气中轻轻一挥,如同一下子关闭了什么机关一般,在夜汐惊诧的眼神中,那白雪皑皑的冰山与雪湖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青翠的草地。
"这是幻影,没有人教过你么?"寞弈冷冷说道,转身已欲离去。
夜汐呆呆地望着那除青草外已空无一物的地面片刻,突然转身,朝寞弈的背影大声问道:"可以告诉我,那雪山的名字么?"
寞弈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他吐出一个清晰的单词:"芙阿罗纳"。
芙阿罗纳......芙阿罗纳雪湖,传说中没有任何人涉足过的圣地,连神族也被禁足。方才那如此美丽圣洁的冰山雪湖,竟然便是芙阿罗纳么?而那山顶上的四个奇异光点,又是什么?
她隐隐记起当初寞弈为她悉心讲解影界的风土人情时,脸上温柔的笑意,看着眼前那越走越远的冷傲身影,一阵莫名的昏眩传来,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草地上。
早知道,她该将丽娜调制的药多喝几碗的,
梦里,有好闻的熏香缭绕,身体轻飘飘的,如同置身软绵绵的云中,让人不忍醒来。可是,那熏香味却是那般熟悉,有点像是......
"弈!"她一下子坐了起来,银色与鹅黄色映入眼帘,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寞弈的寝宫之中。
"喝下去。"寞弈从旁边侍女手中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递给她。
那药接在手中,有一丝烫手,却恰好提供足够的温暖,她闻着那刺鼻的草药味,禁不住皱起了眉。
"现在什么时候了?"她望着窗外,发现已是一片夜色。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寞弈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上,"想快点康复的话,就喝了它。"
真霸道呢。见他漠然的眼里写着不容许人拒绝的神色,她忍不住撇撇嘴,心里暗自抱怨,只好拧着鼻子,将那药一股脑地灌了进去。
她差点没吐出来,因那药的苦涩纠结着一张小脸,而寞弈看来并不心疼,只是恰到好处地接过已经空了的碗,交给一旁的侍女:"你们可以下去了。"
"为什么要帮我?"那苦涩终于淡去,她仿佛虚脱般倒在他的床上,却用毫不客气的眼神盯着他,"我以为,你很讨厌我的。"
"你并没有猜错。"寞弈淡淡道,然后将身体转了过去,他来到窗前,静静凝视窗外那一轮银色的明月。
他讨厌她吗?或许吧,或者说,他讨厌的是这世界的人,与他人有一丝稍过亲密的接触,都会让他的身体有说不出的难受,即便对希琳,他目前的支配者,也是如此。所以,他根本不明白,为何见到这女孩子倒在草地上时,他竟然一时冲动打破自己的禁忌,抱着她回了寝宫。
"病好了,就不要再来。"他的紫眸映着新月,于是眸里闪烁的光愈发清冷,"你若是喜欢皇妃这位子,可以继续,但请不要来打扰我的清净。"
说了这些话,她便会回头了吧,希琳所谓的折磨,他不明白,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让她离去,或许他心底的这种莫名的不安便会消失。
"不,"可她却那般固执,拉起温暖的棉被,将自己的身体遮得严实,她盯着他,用眼里的坚决告诉他,"你是我的,除非你和我一起,否则,我不会离开的。"
你是......我的。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无数涟漪。寞弈眼中的紫色深了几分,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表明她也想和希琳一样,成为他的支配者么?
忽然心中有一丝空虚,但那感觉是什么,他不明白。希琳曾冷冷地告诫他,像他这样的工具,不配拥有人的心,所以,对于他所拥有的一切莫名的感觉,他无法明白,那些意味着什么。
"随你的便吧。"他在窗前的红木椅上坐下,不再理会床上的人儿。
她该对他说声晚安么?可是,看着他孤寂的侧影,她只觉得有一道深渊横在二人之间,无法跨越,或许,这便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她明明看得见他,却无法触碰。
怀着不安睡去,梦总是特别浅,她似乎见到梦里有一个暗色的身影,面上阴冷的笑容是那般可怖,而那张脸......是她?
她一下子被吓醒,这般诡异的梦她已许久不曾做过,为何此时竟又再度出现?
只是睁眼方才发现,身边竟然安睡着另一个人。那平静的面容如此熟悉,紫眸已安然闭上,银发随意地散落在身侧,不是寞弈,还会是谁?
看来,只是嘴硬而已。
她注意到,寞弈竟然用了另一床被子,另一个枕头,所以二人虽然共处一床,却几乎没有可能发生进一步的接触。他似乎真的很不愿意与人接触呢,不仅是对她,她留意到,他总是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即使方才接过侍女手中的药时,甚至小心得连一根指头也不曾碰触到。
可是,没关系。如果他不愿意接近她,那就让她来行使主动权好了。
见他睡得正沉,她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挪动过去,轻轻将头依靠在他的手臂边,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感受他胸口的微微起伏,他的身体还是那般温暖,光是触碰,便已让她依恋得不舍离开。
她决定不去想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会有如何的表情,会气得歪了鼻子?还是大发雷霆地拎起她将她丢出窗外?
一切皆有可能,但现在,她只想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温存。等他记起她了,这份思念的煎熬,她会向他加倍讨回来的。
可闭上眼睛,不过是享受了一小会,却又再次浮现那个暗色的身影,于是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再次开始折磨她的心,她终于耐不住了,只好再次将眼帘抬起。
这一次,却是真的震惊!
她见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而匕首的主人,正用它直指着寞弈的心脏!她忽然间觉得那黑衣人露出的一双眼眸是如此眼熟,但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便见到那锋利的匕首直直刺下!
"弈!"她惊呼一声,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扑向那匕首,剧烈的疼痛从腰间传来,她扭转了那匕首的走势,却也受到必然的重伤。
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腰间流下,也分明见到黑衣人诧异的眼神,而身后有一道银光击出,贯穿了黑衣人的腹部。
瞬间警铃大作,大门被猛地撞开,冲入无数名神色慌张的士兵,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落入一个宽广的怀抱,那温暖让她莫名地心安,嘴角竟然浮现一抹凄然的笑意。他终于,愿意来碰触她了么。
"报告陛下......刺客已经拿下,该......该如何处置?"士兵们将那受了重伤的黑衣人押上来,面如纸色地报告着,天啊,有人行刺影皇,皇妃身受重伤,如果要论他们的失职之罪,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去叫医生。"寞弈紧紧抱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见到她腰间流血不止的伤口,紫色的眸里,第一次有了漠然之外的情绪。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当他分明感受到怀中生命愈来愈虚弱,这种不安,这种失落,甚至恐惧,究竟是什么......
"弈......"她仰头望着寞弈的脸,却觉得此刻无比幸福,即便他不记得她,却依然会为她的痛苦而难过么?"放心吧......我不会死的,在你记起我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她用仅存的力气,向他展露一个最美丽的笑容,一个超越年龄,超越距离,超越生死,最美丽的笑容。
其实,她还是在骗他的,人总是难免一死的,像这样死在他怀中,是一件最最幸运的事。
但是,当士兵解恨般将刺客打得半死,再粗鲁地扯下刺客蒙面的布巾,让那英气的面孔在她面前全部呈现时,她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
"阡......陌"她用尽力气挤出这两个字,气血上涌,昏了过去。
"阡陌,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小姐的身体早已被另一个灵魂入主,你会怎样?"她忐忑不安地问道。
"当然是,杀了她。"那英气的笑容如此坦然,却犹如一把尖刀,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果然,他是来实现承诺的么......
"真没想到,这丫头对丹尼尔哥哥竟然如此痴情。"希琳立在床边,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夜汐,冷冷说道,"医生怎么说?"
"用了秘药,暂无大碍。"寞弈在她身后,声音依然冰冷,但望着夜汐的目光里,却带着几分捉摸不定的情绪。
"那样的伤也死不了,这丫头真是命大。"希琳冷哼一声,"不过也好,她若这样死了,还会自恋地以为自己是为了救丹尼尔哥哥而死,倒便宜她了。
她转身准备离去,却发现寞弈竟也跟着她出门而来,希琳不禁拧起秀眉,讽刺道:"你怎么跟着我出来了?不是应该好好照顾你的救命恩人么?"
"我不想留在那。"寞弈的声音淡淡的,希琳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很好,我就是要你这个样子,你越是冷落她,我们的计划便会越成功。"
"你好好听我的话,或许我会拜托妲尔柯妮斯神女让你在这世界存活的时间长一些。"希琳嘲讽地笑道,她不明白为何神女要创造这样一个赝品托付给她,而她认为,他的存在本身,便是对她完美的丹尼尔哥哥的一种亵渎,所以,当他完成他所应完成的任务后,她便会毫不手软地毁灭他。
说完这高傲的话,希琳便仰着头离去,她没有注意到,寞弈没有跟上来,而是转身,凝望着那安睡着某人的宫殿。
说他不想留在那,是真的,因为光是看着那女孩苍白虚弱的脸,他竟然会觉得心口剧烈地疼痛,仿佛那一刀不是落在她腰间,而是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脏。
可是......他不是明明没有心么?
她感到有一滴滴滚烫的液体滚落在脸上,空气中竟有咸咸的味道。是谁,在哭么?
她睁开眼,却见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看对方那通红的眼睛,夜汐不禁微微一笑:"伊芙,你来了么?"
伊芙的泪涌得更厉害,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头,紧紧握着夜汐的手,身体不停地颤动。
夜汐心中一暖,不禁柔声安慰道:"傻孩子......哭什么,我又不是快死了。"
话刚落音,她忽然发现"傻孩子"三个字用得十分不恰当,对方是要做母亲的人,而她此时却是个矮不隆冬的小女娃。可是,她却感觉到,当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伊芙的身体竟然猛地一震,原本不断低落的热泪竟然愈发汹涌......她说错什么话了么?
"我......我......"伊芙张嘴,仿佛想拼命说点什么,可她的声音哽咽着,几次都无法将下面的话语说出来。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提出来。"原来,埃利亚也来了。
"不,我已经够麻烦你们的了,怎么再好......"夜汐摇摇头,却忽然脑中闪过一张英气的面容,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埃利亚,那名刺客......那名刺客怎么样了?"
她不会看错,那分明是阡陌的脸,是的,一定是他!
"希琳公主将他投入了死牢,大概此刻正半死不活吧。"埃利亚微笑道,心中却疑惑重重,一向心狠手辣的希琳竟然没有将胆敢行刺她皇兄的刺客当场处死,已经是天大的谜案,而此刻,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索菲亚皇妃也如此关心他,这名突然冒出来的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以......带我去看看他么?"她迟疑着,提出这看来近乎荒谬的请求。
"这......"埃利亚怔了怔,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可是,她方才从刺客手中救下影皇,此时却又私自去探望那名刺客,她不担心皇宫的流言蜚语会将她吞没么?
"埃利亚......答应她吧。"伊芙抬起头,一双泪眼通红,望着他的眼里却带着恳求,让爱妻如命的他如何能够拒绝。
"好吧......"埃利亚叹了口气,只希望,这不会让事态变得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