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马桶里的骷髅
第三章 马桶里的骷髅
我开始背《监规》,总共十二条,很是严格,有些甚至规定得很有个性,如第八条:"不准大声喧哗,无理取闹。有理也不能取闹。"
感谢应试教育,十二条《监规》对我而言是小菜一碟,只用半天时间就搞定了。
晚上,依旧由王勇安排人值班。我不解为什么要值班,便悄悄问一个叫阿飞的年轻犯人,他奇怪地看我一眼,又看王勇一眼,故作惊恐状,"有鬼啊,值班防鬼呀!"
这话吓得我毛骨悚然,见我如此,阿飞更来劲,给我讲了许多看守所的鬼故事。
故事一,有人在马桶前小便时,马桶里突然冒出一个骷髅。
故事二,同样有人小便时,突然从号眼外漂进来一只手,摸了他肩膀一下--那是一只断手,没有胳膊等其他任何躯体。
故事三,有人在厕所大便时,发现没带手纸,一抬头,突然有一张手纸出现在他眼前,他正要去接,却赫然发现给他送手纸的同样是一只断手。
而上述这些故事的主人公在遇见鬼之后的短短几天内,都被转到了尚马街。
我问阿飞,尚马街是什么地方?
阿飞的脸白了,他告诉我,尚马街,太恐怖了!咱们这叫南城巷看守所,是区里的看守所,关的只是些小徒刑。而尚马街是市看守所,关着市里三区九县所有的重刑犯,那里等着"打靶(枪毙)"的死刑犯太多了。一个人如果判了十年八年,在南城巷算是大徒刑,但到了尚马街,只有给人家死刑犯洗脚的份儿!那里到处是手铐脚镣,丁零当啷,糁人得很!谁要从南城巷往尚马街转,那就完了!不"打靶"也是个无期、死缓!
从此,尚马街在我脑海里成了恐怖的代名词。我仿佛看见了那狭小的窗户,窗户上拳头粗的枣木栏杆。阴暗的号子内,等待被枪决的犯人拖着沉重的脚镣,绝望地走来走去……
就在阿飞给我上"鬼课"时,大墙外突然很应景地传来一声声狼嚎般叫声,"来啊来啊"。阿飞很夸张地皱皱眉,压低嗓子说:"你听,这是看守所死去的冤魂在找伴!咱们轮流值班,就是为了防止冤鬼半夜进号子抓人。而你是刚来的板油,所以一时半会还用不着值班。"
我本不信邪,但在这种诡异的生活环境里,能不信吗?万一半夜起来解手,有只冰凉的断手摸我一下怎么办?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晚上根本不敢起来。当然,过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全明白了,哪有什么冤魂野鬼?"鬼课"都是犯人编出来吓唬别人也吓唬自己的,每天晚上**点如鬼哭狼嚎的声音,是一个卖羊奶的外地人在吆喝,"奶啊,奶啊"。
而当时号子里的犯人轮流值班,其实是在看住我,因为我案子重,年纪小,怕我万一想不开出个意外,他们逃不了干系。
明白了这些,每当有人讲"鬼课"吓唬新来的板油时,我也凑上几句,把故事编得活灵活现,毛骨悚然。因为吓唬住了新犯人,他们就只顾害怕,而不会想不开出什么意外了。
圣诞节到了。
入监已十几天,除了上次黄警官提审时提了一句我爸外,再也没有任何外界的消息。十几天里,我每天都在重复洗马桶、擦地,干坐着等"三瓢两坨"(一瓢玉米面糊糊、两瓢菜汤、一个馒头、一个窝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这时,圣诞老人显灵了。
午睡时,寂静中远远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哗啦"声。这是新犯人入监时,站岗武警拉开大铁门上铁栓的声音--干部们是不走大铁门的,上下班只从旁边的一个办公室进出。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纷纷起床。
"咣啷",号门开了,老朱出现在门口,身后是六圪旦和一个长发年轻人。年轻人呈立正姿势,由于害怕腿有点发颤,一看就是个板油。
"王勇,给你发一个,不准胡闹!"老朱扭身走了。
六圪旦一见老朱走了,脸上的谄媚马上被傲慢取代,向身后的年轻人一抬下颌,"滚你妈进去!"号门锁上后,六圪旦扔进来一个烟屁股,"王勇,白天不敢闹,晚上再教育!"
"六哥!保证没事!"王勇蹿到号眼旁,嘻笑着向六圪旦承诺。
我不知道"教育"是指什么,也不知道王勇在保证什么,但我知道,从明天起,这个新犯人就要接替我洗马桶、擦地了!而我也可以晋升为洗饭盆的,不用再在凌晨刺骨的寒风中,屈辱地把手伸进马桶洗唰唰,也不用再蹲在地上,摁住破布一遍遍擦地!
这个新犯人,可能就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礼物吧?我喜欢!
下午,新犯人被六圪旦带出去"犁"了一个光头,之后就乖乖地以不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号子一角,眼眸里满是我曾经的惊恐。
晚餐结束后,热闹开始了。
"叫个甚?"
"王世宏。"
"多大了?"
"十七。"
"因为甚进来?"
"偷单车。"
"以前住过没有?"
"住过。"
"在哪?"
"少管所。"
王勇在问话,阿明在放哨,大宝在搓火,阿飞在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开打,我则在好奇地注视一切。
十七岁的王世宏分明还是个孩子,虽说我也是十七,但我人高马大,他却体格羸弱。
"知道规矩么?"
"知道。"
"那就先坐个沙发吧!"
王世宏得到指令,熟练地向前迈出一步,脚后跟离墙约五十公分,然后双脚不动,身体向后一靠,让脊背靠住墙,再往下蹲成马步,好象真的坐在沙发上一样。
"跷起二郎腿!"
"左手放沙发扶手上,端杯水!"
"右手举上一根烟!"
哪儿有什么水和烟啊,我正纳闷,就见半蹲着的王世宏右腿搭上左腿,左臂抬起悬空,左手作端水状,右臂也抬起悬空,呈夹香烟状,好家伙,真成了坐沙发的样子!
这时,烟屁股卷成的"炮"好了,火也搓着了,王勇开始抽烟,之后众人轮流抽,似乎忘了还有个虚坐沙发的王世宏。"坐沙发"这个姿势常人摆个几十秒还勉强,时间一长,谁受得了?可怜的王世宏先是腿打颤,继而胳膊打颤,最后全身打颤,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坚持不住了,"扑嗵"一声,坐在地上。
"咋回事?站好!"
随着阿飞的一声怒喝,王世宏一哆嗦,赶忙爬起来,继续摆好坐沙发端水夹烟的姿势。可怜的他一摆好姿势就全身筛糠,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大哥,我换换腿吧?"也许是因为住过少管所懂得规矩知道难逃此劫,王世宏仅仅提出了这小小要求。
王勇点了点头。
王世宏赶忙放下右腿,并趁机站直放松一下,又赶忙摆好坐沙发的造型,只是换成了左腿跷到右腿上。
"来,抽口烟,喝点水,别累着了!"
听到命令,王世宏作端水状的左手抬起作出喝水状,之后右手也凑到嘴边作抽烟状。虽然他全身都来在发抖,但仍做得一丝不苟。
"扑嗵扑嗵",王世宏站立不稳,连着摔倒了几次,而且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身体发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阿飞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猛一扫他的支撑腿,王世宏重重摔倒在地,由于没有防备,摔得特别重,但他还是挣扎着站起来,继续保持弓腰塌背的不标准立正,脸上仍挂着谦卑的微笑。
"坐得舒不舒服?"
"舒服,舒服。"
"想散散步吗?"
"想,想。"
"那就开始散步吧!"阿飞把王世宏拉到西墙根,指指东墙,"朝那边走,自己喊口令!"
"一二一,一二一!"王世宏小声喊着,向东墙走去。
可怜的王世宏,号子长不过七步,走到尽头怎么办?正当我为他发愁时,他已到了东墙根,居然没有停步,仍喊着口令把身体往墙上撞!
"少管所就是这么出操的了?透你妈的用点劲!"
就在我瞪目结舌之际,鬼子六不满地呵斥起来。王世宏无奈,只得全力以赴,伴随着略显稚嫩的口令,他的胳膊、膝盖、额头,接连不断"嗵嗵"往墙上砸去!
水土,这就是服水土!我想起了临入监时女警察好心的提醒,再看看眼前正在往墙上不停"散步"的王世宏,我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了这一劫!如果入监之初的我遭遇服水土,会不会吓得肝胆欲裂,出点什么意外?
王世宏"散步"已快十分钟了,脸被石灰墙皮蹭得白花花的,衣服和裤子就更不用说,可他的脸上没有泪水和愤怒,只有忍耐,甚至麻木。
"老朱!老朱!"放哨的阿明发出警讯。
"停了吧!把身上拍打拍打!"
随着王勇的特赦令,王世宏转过身来,慢慢拍打身上蹭的白灰,他拍得很轻,生怕尘土飞扬,迷了众人的眼。
"唰",号眼被拨开了,"干逑甚了!"老朱严厉喝问。
没有人回答。
"你!"老朱向站在墙根的王世宏一呶嘴,"干逑甚了?身上白花花的!"
"没事,没事,刚摔了一跤。"王世宏小心解释着。
老朱透过号眼扫了一通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王勇身上,"王勇,你不要给我闹事啊!"
王勇嬉笑着,"没事没事,朱干事,我这么配合你的管理,哪能闹什么事?"
"是啊,是啊!"鬼子六、阿飞等人一齐信誓旦旦。
"快点睡觉!"
"就睡了,就睡了",犯人们马上动起来,打开被垛拉开被子,作欲睡觉状。
"透你妈不要让老子逮住"!老朱悻悻走了。
在阿明确认老朱进了办公室后,钻进被窝的众人又都钻出被窝。王世宏见状,赶忙又保持立正姿势,等待着下一关。
王勇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住过少管,知道是咋回事。其实让你'服水土'也是为你好,你只怕也是要去尚马街的,那里关着市里三区九县所有的重刑犯,等着'打靶'的人一扫帚几簸箕。判个十年八年在咱南城巷算是大买卖,可到了尚马街,只有给人家死刑犯洗脚的份!那里到处是手铐脚镣,丁零当啷,骇人得很!我今天让你'服水土',也是帮你预习预习,不至于到了那里尿裤子。"
"你还是个娃娃,吃不住打。我过两天就要走了,也不想动手,今天让弟兄们高兴高兴就行了,到此为止,晚上睡下面。明天起,大学生,教他洗马桶、擦地!"
后来我彻底明白了,如果老朱问话时,王世宏胆敢说出真相,那他就完了,尽管老朱当时一定会把王勇等叫出去"面壁思过",可以后呢?难道你王世宏还能去住干部的办公室?至于去尚马街,就更是胡说八道,偷几辆单车就去尚马街,那尚马街也太不值钱了!
"水土"一词由来已久,《水浒》里林冲刺配沧州,牢头要打他一百杀威棍,这或许就是服水土的前身。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全国重特大恶性案件屡屡发生,随着严打的不断深入,号子里关的犯人也越来越多,给监管工作带来了巨大困难,由此开始,"水土"之风盛行。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服水土"是封建社会残留下来的余孽和渣滓,在法制建设日趋完善的今天,是绝对明令禁止的,一旦发现,肯定要严惩不怠。可由于现实情况是犯人多,警力却相对不足,有时候一个管教民警甚至要看押五六十个羁押犯,免不了挂万漏一,鞭长莫及。另外,"以犯治犯"也不失为一种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羁押犯们如果受到严格的等级制约,便不会有那么多打架斗殴的破事,有利于监管。
据说本市水土风头最劲的时候,曾有一个二进宫的老鬼,再次莅临尚马街,头铺刚说要服水土,他就双手抱头,惨叫一声晕倒过去。后来才知道,他是当年服水土服怕了,心理上有了极深的阴影,快赶上中国足球的恐韩症了。
近几年来,随着政府对牢头狱霸的打击,水土的强度小多了,但尽管如此,每年还是有少数因服水土而打死板油的牢头狱霸,从城区各个看守所转到尚马街等待"打靶"。
水土的分布有一定的规律:羁押犯人时间越短,水土越重;某地经济越不发达,水土也越重。以本市及周边地区为例--
清水谷收审所,一个临时性羁押场所(不是收容救助站,而是关押某些案件尚未调查清楚的、或有同案犯在逃尚未结案的犯罪嫌疑人的场所),这儿的水土最重,重头戏之一叫"保龄球",即用床单包住半头砖,搓成长条,两个老犯人各抓一头,悠起劲儿后,"嗵"地砸到板油的脊背上。这"保龄球"一般不超过五下,就能把人打趴下。
而看守所相对而言羁押犯罪嫌疑人的时间要长些,水土没那么硬。本市分为河西岭、北城河、南城巷三个区,相应就有三个区级看守所,外加尚马街(市看守所)。因为南城巷相对经济发达,人们的生活水平要高些,水土硬度也就比不过河西岭和北城河。
河西岭的传统节目之一是"摘星星",先在屋顶上虚虚地粘一个纸做的星星,然后由几个老犯人分别握住板油的双手双脚,喊"一、二、三",一齐往上扔,扔完后就拍拍手躲一边去,看着板油"嗵"地摔下来,一直要到板油用嘴把粘在屋顶的纸星星叼下来为止。
服水土常规套路之一为"蒙古包",即用被子把新人包住,众人在外面群殴。所以"蒙古包"一旦打死了人,全号子的人谁也无法上岸。因头铺是组织者,就算真没动手,"打靶"时中奖的比例也非常高。
常规套路之二为"肘子",即把新人顶到墙上,用肘子击打其脊背。用肘尖打叫"立肘";把肘放平,用大臂打叫"平肘"(这对身体的损害就小多了);把腿踢起后,用脚后跟砸下去,类似跆拳道"下劈"动作的,叫"脚肘"(这个因为难度高,用得很少);最重的叫"通心肘",即一人用立肘打背的同时,另一人用膝盖往上顶击胸口,上下夹击若方法得当,只需一下就能把新人打得背过气去。
服水土时具体行刑者不一,有的有专门的打手,有的是倒数第二进来的打最新进来的,还有的是全号子集体上。
不过就本市三个区级看守所而言,水土发展到我入监时,威慑新人的功效已减弱,更重要的是娱乐。号子里屁大的地方,七八个人挤在一起,短的几个月,长的几年,彼此朝夕相处,看西施都看烦了,很需要些刺激,这时候进来个新人,正好能满足大家的需要。当然尚马街是例外,那里庙大规矩多,服水土属于程序上的要求。
前面提到的王世宏"坐沙发散步",就属于娱乐需要。此外还有几种娱乐型的水土,比如"拍电报"--新人背靠墙,用脚尖点地,双臂伸直,贴墙不许动。这种姿势时间一长,新人全身就会发抖,手指就会不由自主"得、得、得"地叩击墙壁。
"划船"--新人脱光裤子坐在地下,露出屁股做出划船姿势。脚后跟一勾,屁股向前一挪;再一勾,再一挪。从东墙到西墙,从西墙到东墙,磨得屁股生疼。
"看电视"--新人把头伸进臭哄哄的马桶,让他讲看的是什么"电视节目"。讲完后,大拿一蹬马桶,污物顿时溅新人一脸。
还有一些水土是有针对性的,如进来个"花案犯(强奸犯罪嫌疑人)",水土就要有创意,比如让他说他是如何来到世界上的,要追本溯源,要从父母谈对象开始,生动描述如何亲嘴、happy 、xx,还要求立意惊世骇俗,细节栩栩如生,否则就改服硬水土。
在本省,煤都市水土硬度当属翘楚,比如"拍萝卜",一条木板上钉着钉子,露出约半厘米长的尖,动辄就往大腿上拍好几十下!怪不得煤都犯人在劳改队很横,原来从看守所开始,就接受了残酷的魔鬼训练。
另外,女监和男监一样也有水土,套路略有差异。
我入监已半个月,每天饿得眼发蓝,指甲长了只能在水泥地板上磨,洗澡更是想都不敢想,头发倒是每半个月被六圪旦"犁"一回。惟一能接触到的文字是监规,都能倒背了。据说某些天资聪颖的犯人,居然还能斜着背下来!
这天下午,六圪旦开了号门:"秦干事叫你!"
秦干事,南城巷大名鼎鼎的"霹雳火",某次追捕逃犯时,因为控制不住情绪打伤了人,受过降警衔处分,他叫我干什么?
我忐忑不安地迈出号门,看见秦干事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
"你个狗日的,看同学对你多好!围巾拿走,纸条看完还我。"秦干事很亲昵地骂着,左右看看,悄悄把塑料袋递给我。
塑料袋里是一条围巾和一张纸条,纸条大意是同学们都很想念我,都很支持我,另外,她怕我冷,便织了条围巾,落款是"知名不具"。
"你小子在里面怎么样?没闹事吧?"秦干事习惯性的严厉口吻此时让我如沐春风。
"没有没有,挺好的。"我受宠若惊。
"回去吧。"秦干事接过我依依不舍的纸条,示意我离开。
六圪旦把我送进号子后,疑惑地问:"你小子是老秦的关系?"
我也很疑惑:"我不认识他呀?"
"哦,明白了。不用你认识,你老爹在外面认识就可以。"六圪旦破例没骂人,若有所思地走了。
号门被锁上后,犯人们拥上来看我的围巾。
"哟,是哪个女娃娃织的?"
"明天我先围上!"可恶的鬼子六,第二天早上放茅时,围着我的围巾一路招摇,吸引了众多眼球,他却神气活现,洋洋得意。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时,我却在想"知名不具"会是谁?是杨梅吗?不是,她的字我认识。是我初恋的那个"她"?她在老家,远隔千里,也不可能。那会是谁?直到出狱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了这个好人,她叫延爱东,我的高中同学,当时也在本市读书。
几天后,六圪旦开了号门,恭敬地请另一个犯人先行,此人便是我入监那晚遇到的那个胖子。而介绍这胖子之前,先得简单介绍一下南城巷的组织架构。
南城巷一共六个院子,一院是拘留院,专门关押拘留人员;二院是服刑院,拘役的、判下来后余刑只有一年左右的(刑事拘留、羁押也算服刑,比如判四年,之前羁押已有三年,那剩下的一年就可在服刑院颐养),都在二院服刑。三至六院则关押所有未下判决书的人犯,简称"未决犯"。
每个院都有"跑号大拿",帮干部做些杂活、协助管理,但同工不同命,尽管都是威风八面的大拿,但因为服刑院惟一的主管领导是看守所(一院时间短,三至六院终归要走),因此该院大拿属于嫡系,是大拿里面的大拿。
胖子被称为豺哥,是二院跑号大拿,地位当然比六圪旦高出一大截。此时,他招呼蜷缩在炕角的我过去,把一兜东西递给我,笑了,露出一口整齐干净的白牙,"大学生,你小子在外面应该是蛮讲义气的,来了那么多同学!"
同学?我一愣,他们还在惦记我这个杀人犯吗?
豺哥告诉我,东西是同学和老师送的,有十几个,还非要见我一面。
看守所领导耐心给他们做工作,解释有明文规定"羁押犯严禁同外界接触",同时,为了杜绝串供,一般情况下,送东西只能送在看守所小卖部买的日用品。考虑到同学们来一趟不容易,而且老师担保没有夹带,因此法外开恩,东西可以送,但人是无论如何不能见的。听领导这么一说,几个女同学眼圈当时就红了。
我一时无语,但还是记得规矩,连连点头:"谢谢豺哥"。豺哥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小子真有福气,好好混,会混出名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