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公平
“如意姑娘。”曲清州随后赶到时，看到面前的场景，脚步就卡在了门口。
如意似乎正停留在杀完人之后的空白状态，呆愣愣地拿着匕首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直到曲清州这一声呼唤，才回过神来。
缓缓转身，就看到了已经赶来的人。
跑得慢的陆启刚刚来到，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尸体，大叫一声就扑了过去，曲清州也很快跟上，首先确认了陆贺的状态。
但是，没有侥幸。
“人已经死了。”
被毒素侵袭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如意杀死。
“你杀了他。”曲清州回身，语气复杂。
“叮。”匕首落下。
如意显得非常平静，“我知道，我杀了他。”
“你犯了法。”曲清州又道。
“对，我犯了法。”如意甚至微微笑了，“但是他就没有犯法吗？”
“他害死了我的母亲。”如意迈着步子在房间里慢慢地走，慢慢地说：“我母亲被他侮辱，然后才有了我。她坚持把我生下来，在那么多人异样的目光里——所有人都更希望她能够去跳河去吞金——但是没有人希望她或者把我生下来。除了她，没有人期待我的到来。”
“于是她带着我跑啊跑，离开了那个地方，一个人把我生下来。那个时候她已经疯了，所有人都叫她疯子叫她傻子，但是她独独对我好，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她把她一个母亲全部的爱都给了我，她给了我一个流浪的童年，但是我很快乐。”泪水从她的脸颊滑下，“但是这么好的她，别人却都讨厌。他们嘲笑她辱骂她，就好像当初错误的是她一样，害得她疯疯癫癫最后掉进了河里。”
“她有什么错？她是最好的女人，如果不是这个畜生，她本可以没有我，她会和一个好男人，生下一个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孩子，过上比这样更好的生活，不会有人欺负她，不会有人看不起她，更不会有我这样一个拖油瓶连累她！”如意指着床上的尸体，压抑着哽咽，却压抑不住怒火。
“如果不是他，这一切怎么会发生！我宁愿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不愿意失去她！这是什么爹？他夺走了我的母亲！”
“所以你就杀了他！”陆启一把扯住他的衣领，“那你和他有什么不一样！”
“他是罪有应得！”如意一巴掌扇在陆启脸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因为他是你弟弟，他就可以杀人了吗！”
“他没有杀死你母亲！你母亲她明明是自己疯疯癫癫跳河死的！”
“你给我闭嘴！”如意一巴掌又要扇过去，陆启这次有了防备，同时抡起了巴掌，他一个大男人的力量大得很，高高扬起的手掌一旦落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然而并没有落下去。
季相宜抓住了他的手腕。
陆启没反应过来，还想用力，结果硬是压不下去，定神一看，这才发现是小公主，连忙松了力道，“殿下，她杀了我弟弟，我连打她都不行吗？”
回答他的是曲清州，“她杀了人，自然由本县来判，还轮不到你动手。”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客气了。
陆启到底放下手，“那她刚才——”
“刚才什么？”季相宜反问。
陆启没说出口。
“如果你真的这么讲究‘礼尚往来’，那你就更没必要为你弟弟的死伤心难过了。毕竟，汀兰的确是他杀死的。”
“没错。”已经冷静下来的如意带着一抹冷厉的笑容看着陆启，“他还杀死了汀兰姐姐......失去母亲之后，对我最好的人。”
“是她从妈妈的手中救下了我，是她手把着手教会我调香弹琴，是她告诉我男人全都靠不住，是她安慰我失去了母亲还有对我好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她为了阻止我弑父，宁愿代替我来，她甚至打破了她曾经说过的永不嫁人的誓言，嫁给了这么一个渣滓......就为了帮我杀了他。”
“可是这个人他还好好地活着！他还活着，她却死了！”如意声音高昂起来，紧接着又低沉下去，“凭什么呢？凭什么这么不公平？凭什么造成这一切的他还活着，而那些美好善良的人却都死了？这不公平。”
她忽然笑了。
好像脸上忽然有了光。
“那就让我来维持这个公平吧。”她转向季相宜和曲清州，“按照大绥的律法，侮辱我母亲，他罪不至死，杀死自己的小妾，他也可能减刑，但是我不甘心，所以，”她的声音轻松地就像她用匕首轻轻划过陆贺的颈项一样，“我杀了他。”
“这样，才叫公平。”
“但是你杀人弑父，大逆不道，难逃一死。”曲清州语气有些复杂。
“是啊，我知道。”如意微笑，“死有什么可怕的？我觉得这样挺好，反正，对我好的人，我爱的人都在地下，至于这个世界怎么样——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不在乎了。”
“所以你服了毒。”
“听说县令大人医术过人，想必早就看出来了吧。”如意坦然点头，“是啊，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服了毒——你知道，我是汀兰亲手培养出来的，她会调香，我也会。”她伸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陆贺是该死的人，所以我杀了。现在，我也该死，不需要别人动手。”
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我掌控不了自己的出生，但是我可以决定我的死亡。”
她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虚弱地扶着床柱，看向曲清州，“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您能否……找到汀兰姐姐的尸骨？”
“我尽力。”
如意笑了一下，“如果能，就麻烦您……把我们葬在一起吧。”
“好。”曲清州没有犹豫。
如意缓缓倒下，“那真是……多谢您了……”
季相宜走过去，按上她的颈动脉，松手。
如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