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等到夜幕降临，两人才终于走到了广州大剧院。走进一家店各买了一支甜筒，发现没有认识的同班同学，也不敢久留，吃完便继续工作。广州大剧院外绕了一圈的路灯倒是排列得很规矩，很快便测量完毕。一想到去年玄米形容做作业时的惨状，王柠不禁有些放松地脱口而出：“会不会是因为去年那个样子所以今年降低了难度，适当地缩短了路线？毕竟我们这个专业在美术学院开设才几年，很多课程都在调试中。”
“…你说的可能没错……”如落说着丧气话，“不过我觉得，老师只是不想让我们抄上一年的数据罢了。”
等步行到花城汇广场的时候，事实非常残酷地证明了如落的猜想。夜晚的花城汇广场就是一个灯的广场，有的灯高挂在树上，有的灯藏在灌木丛里，有的灯掩盖在花丛间的石板路下，甚至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中，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埋在地底的灯发出五颜六色炫目的光。
“这全都要标示出来吗？骗人的吧？”王柠的声音几乎要发抖。
“不用的吧……”如落也在一旁发愣。
“不用。”王柠像人格分裂一样，肯定地回答着。
“嗯，不用。”如落也人格分离地回应着。
不幸的是，这样的自欺欺人只能发生在当天晚上。第二天，老师又布置了新的作业：每个大组要找出所有灯光的设计中好与不好的地方，还要拍照，昨天没完成的要继续完成。最后两个班要把所有的东西汇总起来，可以参考一下上一年做出来的样子，全都放在灯光实验室里。
大家还没收拾好心情，又踏上了第二天的实地考察，这一次是以同一个大组为单位行动。同行的过程中也就发现了在广州大剧院还有许多没走过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灯光的设计，据说只在有表演的时候才会亮灯，于是昨天晚上大剧院像个沉默的大石块隐藏在黑暗中的剧院今晚却是由内而外发出了银白色的光，照亮整个外部的石壁。
在没有走过的地方，王柠找到了许多并不引人注意但是起着重要作用的灯光设计。一个像是由灯光拼接起来的楼梯上，还稀稀拉拉地坐了不少的人，看着台阶正前方站在路灯下弹唱的卖艺人。
不难看出，组内确实有对这个课程非常乐在其中的人，在广州大剧院的公共区域内兴奋地赞叹着灯光设计的精妙，在眺望不远处海心沙那个发出炫目光芒的大贝壳建筑时，发出“妖艳贱货”的评价。没有人知道那些夸张的举动是真心的还是出于某种目的，这对整个大二的组队作业可以说是起着至关重要的决定。
王柠虽然在这两天的行走中感到身心疲惫，甚至都没有在家和若夏吃饭，但是她并不讨厌这个课程，只是在如落毫不隐瞒的抱怨中，出于对朋友的安慰，她也做出了相似的抱怨。
万万没有想到，王柠因为这样和成绩无关紧要的几句抱怨，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恶果。
这个课程结束以后，总共连续三次王柠向如落主动发出组队的邀请，都遭到了拒绝。她和成绩突出的优等生们组到了一起，即使队伍没有满员，也回避着王柠的申请加入。
如落在无形中做出了已经和这个满嘴抱怨的人划清界限的举动，表面上和王柠维持着同学关系，互相见面时都只是尴尬一笑擦肩而过。叶如落，她不像王柠自从喜欢了若夏就非常注意与班里的男生保持距离，她和班里的女生似乎不太合群，但是她和男生们的接触多次快要成为情侣，又主动选择放弃，使得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们更愿意与她组队。
组队终究不仅取决于成绩，还取决于互相是否看好和承认对方。王柠从一开始就缺少了与同班同学在军训时的接触，而后与社团、舞团的成员有了远远超过同班同学之间的感情，这导致大二开始后不久，大部分的人就有了固定的队伍，而王柠还游离在外，成为了那个怎么也凑不够人、一个想认真做作业的人都没有的队伍轮流邀请的对象。
像是为了雪上加霜一般，班群里发布了一张全班同学的成绩单。每个人的成绩都可以自己在学校的系统上查到，而无法查阅其他人的分数，像这样把所有人的分数罗列并公布出来还是头一回。与这张成绩单一起发出的通知中，写有关于奖学金申请的条件，如果有成绩错误，可以在某个期限之内去找某位老师修改成绩等等。
王柠于是明白了这张成绩单的用意，一扫表格上的课程名称，全都是大一时的课程，再想到通知中关于最高奖学金申请的条件是所有科目平均分达到85分，全班的平均分中没有任何人是以“9”作为开头，这和美术学院专业课非常难拿到分数有很大的关系。
从上往下一行一行看过去的时候，看了不超过五行，王柠的心就开始打起了鼓。在她发现这张明显不是以学号来排序，而是按照平均分从高到低排序的列表里，看完前五行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就已经不是王柠所能习惯的事情——一直以来，初中、高中时名列前茅，在这种成绩单从上往下看的时候，一般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扫过前面十行后，直接将视线移到最后一名时，王柠内心的阴暗像被火星点着一样爆炸开来，王柠的名字就那样光明正大、不知羞耻地静静躺在最后一行。
明明不存在有人能透过屏幕看到她羞愤表情的可能性，但是王柠似乎能感觉到背后有好几双眼睛在看着她、嘲笑她想将这个名字从成绩单上抹掉的渴望。
等她好不容易从战栗中平静下来，环顾四周，非常安全而温馨的小房间里，若夏在一旁打着他的电脑游戏，键盘发出悦耳的声音，除此之外，别说是同班同学了，连同宿舍的舍友都没有。
她意识到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来自于父母对她过高的期望，那一次次严厉的鞭打，禁止她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禁止上网和打电话，禁止与成绩差的同学有来往。打从父亲履行了他看到王柠考上重点大学就不再这样管教她的承诺时，王柠却已经习惯了成为优秀的人，以至于在看到自己名次的一瞬间就开始反省自己大学以来热爱宅舞和舞台的错误，害怕反省得不够深刻就会等来一顿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