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偌大的操场上，有两三个班级正准备上课。
刚过了一个赶作业的周末，周一早上的专业课被老师劈头盖脸提了一堆修改意见。下午又要参加体能测试，王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每一年，学生们都要参加体能测试，测试的项目都会有一个相应的分数。如果是测800米和1000米，一节课的时间只能够测试一项；50米、立定跳远和引体向上都在操场进行，一节课的时间会一次性测完；而仰卧起坐、身高、体重等项目会在体育馆另外花一节课的时间完成测试。因此各个班测试某个项目的时间会分散开来，有时也会遇到不同专业、不同年级的班级在同一个场地进行体能测试。
凌晨和若夏聊天的时候，倒是无意中有聊到，周一下午两人都在同一节课测体能，并且地点都是在操场。操场上的班级并不多，但此时王柠想在那一堆黑头发中找到一个红棕色头发的若夏，竟然不是那么容易。目光在那几个班级中搜寻了几遍后，也只好放弃。
王柠他们班先要测的是50米跑，简单的准备活动之后便按着学号上跑道进行测试。这是王柠的强项，只不过高中毕业以后还真没有跑过步，特别是那次住院，在床上躺了十多天，躺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王柠，四号跑道！”
王柠应声从聊着天的女孩子堆中走出，在对应的跑道上做好了准备起跑的姿势。
她的目光笔直地盯着终点线，慢慢地调整呼吸，聆听枪响声的瞬间。
“嗨，你看那是不是柠檬？”熊之一巴掌拍在若夏的肩膀上，拍得他险些就地来个狗啃泥。
若夏抬手揉了揉肩膀，望向50米跑的地方，起跑线上王柠那娇小的身躯却是格外地好找。
若夏他们班还在做准备活动，两人便一起停下来看王柠，想看看她跑得如何。
“啪！”
一声枪响之后，赛道上的人都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王柠也不例外。
可是不知怎的，王柠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偏离了跑道，因为有一个加速度，她没有办法立刻在原地停住，而又不想偏离跑道，便以一种诡异的曲线在50米跑道上折来折去，并在跑向终点的同时，速度越来越慢。
王柠听到周围的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已经到了终点线的同学也投来异样的目光。
自己的膝盖和膝盖互相碰撞，整个人完全不能以直线奔跑，甚至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当速度终于降下来以后，王柠才得以以一种接近步行的速度慢跑完了剩下的几米。
王柠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不用说了这个成绩一定是不及格的。王柠飞快地在脑海里想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突然想起小脑是控制平衡和语言的吧，难道小脑扁桃体下移使自己的平衡感变得这么差了吗？医生没有这么说过，自己从出院以后也确实没有以这样的速度跑过步，那次住院大概是唯一有可能的原因了吧。
不远处若夏和熊之看到王柠似乎差点要摔倒的样子，在这种速度下摔倒的话是非常危险的，可是没有人看得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怎么了？”过了半晌，熊之才木木地转过头问若夏。
“不知道呀。”若夏也有点木木的，但他心里清楚王柠一定是有什么病在身吧，而且并不是王柠所描述的那样平淡无奇。
最后的立定跳远测试，王柠是真的没有自信了。中考的时候有立定跳远这一项，王柠的身高在这一项运动上实在是发挥不出什么优势，但是为了不拖成绩的后腿，她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每天放学都去练习。中考体育的成绩立定跳远不算太差，但基本上都是靠50米跑的成绩拉上去的。而且刚刚自己50米跑成那个样子，立定跳远又会如何呢？
王柠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试一试。
起跳！落地！
那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又一次袭来，像是用力推了王柠一把，她一屁股往后坐到了沙里。
若是往后坐到沙里，立定跳远是按后面那个坑算成绩的。
“再跳一遍！”老师皱了皱眉头大声喊道。
这一次，王柠只好不跳得那么用力，而是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全身往前倾，才总算是没有往后坐，不过成绩依然是不及格。
原本做完立定跳远就可以离开，而王柠一直留到了最后。
“老师，请问怎么样可以申请免考？”王柠有些无奈地向老师问道。
身体有特殊原因不能参加考试的，可以申请免考。如果成功申请免考，成绩一定是及格分60分。就体育这个科目来讲这毫无疑问会是全班最低分，但是不管怎么样60分也比不及格要好些。
体育老师是个有些矮胖的中年妇女，看到王柠刚才的表现，此时老师脸上的表情凶巴巴的。
“你有特殊情况才能申请免考。人家是今年肺部刚做了手术。你呢？”她努了努嘴，撇了眼身旁的男生。
“我……小脑扁桃体下移……”王柠自己也不太肯定这样说，老师能不能听得明白。
“下节课把相关的资料和医院证明带过来。这位同学，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老师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那位男生离开了。“好。”王柠在老师背后弱弱地答应着。
一直到了晚上，宅舞部部门聚会的时候，王柠的心情还是很复杂，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平衡感跳舞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零樱社在上次招新大会让部员加好部门之后，新社员们就被分别拉入了部门独立的群。社团的人数太多，各自的部门举办各自的活动时，还是需要一个独立的群进行讨论的。宅舞部近期有两个活动要参加，一个是在自己学校举办的社团精品盛宴，一般时间是在社团招新之后的一个月；另外一个是和隔壁工业大学联合举办的比赛，舞台搭在他们学校。
因为能用来排练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哈鹿就把宅舞部的人单独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只和招新大会隔了一个周末的周一晚上。
聚会的地点就在宅舞部平时排练的地点的其中一个。
美术学院有舞厅，但是街舞队、校舞蹈队都需要舞厅进行排练，相比起来，宅舞部的人数不算太多。因此能借到舞厅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所以有时候排练就在其他地方进行。
这次见面讨论的地点在体育馆的一楼。两级台阶上之后是一个大平台，平台正对着体育馆的后门。后门是玻璃门，而且不常打开，可以当做镜子使用。另外后门这边正对着的小路也很少人经过，一般都是情侣或者是晚上在学校慢跑的人才会经过。
十几人就在台阶上坐着，人手一杯叫外卖来的饮料，一边喝一边讨论着接下来想要上台表演的舞。
若夏撇了一眼坐在哈鹿身旁的王柠，她低着头喝着饮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趁着大家开始三五成群地讨论起了适合这么多人的舞应该选哪一首时，若夏走到了王柠身边若无其事地坐下。
“想什么呢？”若夏对着王柠一笑，又露出他那可爱的小虎牙。
救命啊！这个人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王柠抬头和若夏对上视线，就又立刻低下头去，没有答话。
“你是在想体育课的事情吗？我……我看到你了，后来测完1000米想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你们班的人好像已经不在了。”若夏歪头看着他。
“啊，我……”王柠微微抬起了头，并没有看向诺夏的方向，眼珠四下转了转之后显得更加不知所措。
“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得了什么病，但是医生没有说不能恢复吧？”若夏的嗓音又轻又温柔。周围的人讨论得正开心，若夏的声音并不会传到其他人耳中，但是这个距离王柠觉得已经足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跟那个有关，但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如果是因为那个的话，医生说要么是先天的，要么会自己慢慢恢复……”王柠一边回忆着医生的话，一边断断续续地表达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若夏似乎并没有在意她说的“那个”是什么，只是问：“那你是先天的吗？”
“不是。”王柠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不就得了吗？慢慢就会好起来的。”若夏突然笑着一拍大腿，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王柠的心情却也跟着好了起来。是啊，身体不协调的人有很多，自己现在只是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如果自己真的热爱宅舞的话，只要多加练习，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就可以了吧。
“啊，是momo！”哈鹿突然兴奋地起身。一条雪白的萨摩耶犬“哼哧哼哧”地朝十几人的方向跑来。
这条狗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老社员们都和momo很熟了，开心地上前去抚摸牠柔软的毛。牠的主人远远地站在小路旁，朝这边看着。
王柠也被这小天使一般的存在吸引了去，整个人趴倒在了momo的背上，感受牠的柔软和温暖，脸上终于是挂上了平日的笑容。
若夏的话像是一缕暖色的光线，拨开迷雾照进了王柠藏在笑容之下的脆弱而伤痕累累的心房。
若夏坐在台阶上看着柠檬和一大群女生在和momo嬉闹，仿佛完全忘记了今天要办的正事，若夏拿起身边的饮料把吸管送入口中。他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