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学校里有很多通宵专业，模型室和工作室经常灯火通明，王柠倒也不急着回去，一直留到了最后。
若夏笑着让大家先走，自己殿后，大家便纷纷结伴下楼。王柠有意留到了倒数第二个，看到哈鹿已经和其他宅舞部的人下楼去了，刚准备追上去，扭头看了一眼若夏还坐在原处。
“若夏你不走吗？”王柠笑着，小小声地问道。
若夏本想礼貌地以笑回应，但是却变成了苦笑，像是再也藏不住了一样，他的表情开始难受得扭成了一团。
他弯下身对着桌旁的垃圾桶呕吐起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护住了胃部。
王柠吓了一跳，赶忙走过去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想让他好受一些。
他却一直没有办法停，一直呕吐，直到吐到没有东西可吐了，翻出了酸水，他的身体也还是在做着呕吐的反应。
他护住胃部的手开始攥紧了衣服，看起来难受到想把整个胃给掏出来。
王柠算是看出来了，若夏是真的不能喝酒，不知道到底赌了什么？
王柠一直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旁，抚摸他的后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夏你怎么了？”
大概是发现了王柠和若夏并没有跟上，哈鹿和熊之又折了回来。
若夏的呕吐反应总算是慢慢缓和了下来，听到声音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强笑着：“我没事。”
“没事个鬼啦！以后不要再喝啦！”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柠听到这忍不下去了，突然冒了一句。
熊之也是一脸“我都叫他不要喝了”的表情，若夏挠头笑笑，没有答话。
后来四个人离开烧烤店，一同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哈鹿到了一条小巷子大的巷口，就见她的男朋友玄米提着手提电脑一副刚从工作室回来的憔悴模样来接哈鹿一起回去，哈鹿便和三人分开了。
熊之和若夏一起把王柠送回女生宿舍门口再折回男生宿舍。王柠刚要走进女生宿舍的大门，若夏突然叫住她：
“柠檬，谢谢你！”
“不客气！”王柠匆匆地回答了一句，便进了女生宿舍的大门。
那是她看过的最温柔好看的男生的脸，那是她见过的最可爱的带着小虎牙的笑，那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男生的嗓音。
也许也就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什么机会像今天这样面对面近距离的交流了吧，毕竟若夏身边总是有很多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包围。
王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到宿舍刷牙洗脸，准备第二天和自己的组员在模型室汇合。已经快接近凌晨一点，宿舍还有两个人没有回来，大概都是在模型室通宵赶作业吧。
王柠拿着手机爬上床，正准备设了闹钟就睡觉，却发现有位加好友的人发来消息。这是一个陌生的头像，然而王柠却一眼就认出了头像里正在打领带的精致好看的手是谁的手。
打开一看，果然是若夏。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是从零樱社聊天群找到自己并给自己私发消息的，对方同时也发来了好友申请。
“到宿舍了吗？”若夏问道。
王柠看到这消息有些吃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对自己这么贴心的人了。虽然原本有个男朋友来着，但是不管自己是否是一个人出门是何时出门，多久回到宿舍，多晚回到宿舍，对方从来不问，都是自己跑去汇报来着，得到的回复无非就是“哦”，或是“知道了”。
她先是心头一暖，随即想到若夏大概是习惯于对所有人都这么贴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失落。
“嗯，到啦。刚才去洗漱了，抱歉，回复的迟了些。今晚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不客气。”
对方快速地回复。
能跟若夏聊上这么几句，已经是超乎王柠的想象了。但是想要继续聊下去，却又不知道该接点什么好了。这些都只是出于礼貌的对话罢了，甚至连朋友之间的聊天都算不上。
“你还不睡吗？”若夏又发来消息问到。
“啊？很快就睡啦。明早要去模型室赶作业。”
王柠靠着床边的墙坐着，在手机键盘上敲下一句话发送过去。
王柠读的这个专业是没有所谓周末的。美院有三个通宵专业都是设计专业，王柠读的专业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刚刚大一，通宵的时间并不算太多，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学期的最后一门专业课，才刚刚开课不久，专业课和专业课之间的每一天都是用来和组员会面讨论方案和制作模型的时间。这个课程长达一个多月，但是老师还嫌时间太短，每天都在催促大家加紧完工。
“你呢？还不睡吗？”王柠反问若夏。
“我还早呢。”若夏发来一个无奈的表情，“我正在模型室赶模型呢。”
若夏并不是设计专业的人，大部分的日子都很养生，只不过这个课程恰好也要做模型罢了。
“那我先睡啦，你忙，晚安！”王柠笑笑，发过去消息。
“嗯嗯，晚安！”
说完晚安之后，王柠调好闹钟便一头栽到枕头上。心脏有些不适，隐隐约约的刺痛伴随着呼吸一阵接一阵，这是在提醒王柠该睡觉了。
她以前也是经常熬夜的人，但是现在只要稍微晚睡一些，心脏就会非常难受。趁痛感增强之前，王柠很快地就让自己沉入了梦境。
第二天，王柠叼着三明治来到模型室。模型室在a栋的一楼，一条走廊连接着几个大教室。教室与教室之间除了必要的柱子，没有墙和门隔断，非常空旷。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张巨大的桌子和一些被搬来搬去的小木凳，桌子上有无数的刀痕、颜料和胶水使用过的痕迹，是一年又一年在这里通宵制作模型的学生留下来的。
美院大部分的学生喜欢在晚上吃过夜宵以后再来这里工作，白天模型室反而没有什么学生。
这个课程最后的目的是搭建一比一的空间，尺寸是三米乘三米乘三米，作用是供人休息，但公共空间当然也不能少了给人以视觉上的体验。现在刚开课的这个阶段，做的是1:10的草模，要求每个小组要给出五个以上不同的设计方案，并且要有材料和比例的表达。
王柠她们小组的主要材料是混凝土。
除了吃饭的时间叫一个外卖，一整天里王柠和组员都在模型室工作。晚上回到宿舍，又是凌晨一点多了。
这一次心脏的不适比前一晚更加强烈，连续的熬夜让她感到疲惫不堪。更糟糕的是，当这种隐隐约约的疼痛变成刺痛，就会难以入睡，更难得到好的休息，心脏就会更加难受，如此恶性循环。
凌晨三点，王柠猛地一阵咳嗽醒来。自己陷入沉睡的时候，有时心跳的速率会越来越慢，慢到仿佛就要停止。身体的机能就会逼迫王柠咳嗽，从沉睡中醒来，心脏才会恢复正常的跳动。
王柠喘着气从床上坐起，自己的呼吸声在夜里像被放大了一样。她还怕吵醒舍友，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但是不用嘴，就好像吸不够氧气。
王柠拿起手机，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眼就看到若夏的头像还亮着。?
“还没有睡吗？”王柠发了消息过去，虽然并没有太期待对方的回复。毕竟已经这么晚了，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在线呢？
“是呀，怎么啦？你怎么没睡？”对方却是很快地回复。
王柠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我记得你在群里一点多就说睡了呀。”若夏仿佛能够察觉到王柠发生了什么，很是贴心地问道。
是的没错，王柠和零樱社的大多数人一样，常常会在社团的群里互道晚安。她确实一点多的时候睡着了，现在只不过是又醒了。
“嗯。”王柠诚实的回答。
“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若夏问。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温柔的人？柠檬忍不住想。
“如果你能继续和我这样说话，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就非常感激了。”王柠说。
“好。”若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且之后真的一直和王柠保持着对话，直到王柠的不适消失，道了晚安之后，若夏才没有继续发来消息。
周日一整天的工作之后，半夜的时候也是如此。王柠并不是刻意地想要找理由半夜去找一个男生聊天，只不过这真的是她唯一的自救方式。她非常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疼痛转到他处，才不会放大自己对疼痛的感觉。
若夏好奇地问王柠能不能告诉他具体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王柠终于还是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心脏大概是怎样的一种不适。王柠尽量不想说得那么严重，但是若夏还是吓了一跳。
“若是心脏真的越跳越慢，然后没有醒来的话岂不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不用客气，记得找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要是真出什么事了怎么办呢？”若夏突然用起了很严肃的口吻。
“谢谢你。”这段话真的是暖到王柠的心坎里去了。两个人见面还没几次，也不算很熟，但是对方一知道自己的情况之后，就表示会尽力地提供帮助，这种人上哪儿才能碰上第二个呢？
可是王柠的心里又有一种不安，她强迫自己记住这只是若夏出于自己本身的善良，对待任何一个出现这种情况的女孩子，他可能都会做同样的事。他是太阳光一般的存在，他是若夏，他绝不属于自己。
若是轻易地去依赖，当这种没有任何保证的温柔突然消失，自己很有可能就会崩坏瓦解，脆弱得像盛夏里一触就破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