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五一回 久睽违师徒叙离情 忘前隙帝妃合欢好
却说沐霖更衣罢了,立在皇帝跟前儿被她灼热的眼神, 看得脸上不免微微发烫。好在, 皇帝很快收回目光,恢复常态, 对奴才们吩咐道:“准备出发。”
高愚、秀荷连忙伺候两位主子披上氅衣,又给皇上戴了大帽,沐霖蒙上面纱, 以此掩人耳目, 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帐。魏启明早安排马车,带着锦衣卫在营外候着了, 皇帝一出营帐, 就在侍卫的服侍下登上马车, 往玉清山出发。及到山下,马车停下,奴才们赶紧拿来脚凳, 秀荷掀开车帘,皇帝缓缓下车,高愚连忙上前伺候。皇帝下了车, 沐霖也紧随其后,奴才方要上前扶着, 皇帝却若无其事的伸出手稳稳牵住沐霖的手。沐霖见皇帝神色依旧冷淡, 举止却处处透着关怀,心下一暖,回握住她的手, 缓缓踏上脚凳下车。
沐霖才下车,却见随行的奴才们均端着礼盒,粗略扫过,阵仗倒是不小,正心下不解,高愚便对皇帝道:“主子,礼都备好了,一并带上山去吗?”
皇帝微微颔首,便要提步登山,沐霖这才明白这礼品是作何用处,跟上皇帝的步子,不好意思道:“师父并非拘礼之人,我既然来了,也算尽到心意了,倒是不必这样破费。”
皇帝停下步子,斜睨一眼沐霖,颇有些无奈道:“按乡里的习俗,我也算是第一次上门,你空手而来无事,我这个女婿却不能不顾礼节。”
沐霖一听“女婿”这个词,一时有些赧然,又颇觉感动,皇帝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傅友德也不敢以长者自居,她却能为自己的师父放低身份。沐霖眼睛微湿,回之一笑,“还是夫君考虑的周全。”
皇帝听了沐霖的一声“夫君”,既感意外,又是惊喜,脸上也不免染上一抹红晕。忍着心悸,装作若无其事地牵起沐霖的手,提步登上台阶,过了一会儿,才悠然道:“娘子客气了。”
沐霖心里划过一丝暖流,跟上皇帝的步子,两人真如民间夫妻般,一路上相互扶持着攀登这一步步台阶。皇帝心情极好,连着冰冷了数月的脸,总算展露了几分笑意,一路上嘴角都含着一丝弧度。连跟在后头的高愚,都忍不住连连对秀荷赞道:“这要是在民间,咱们主子也算是难得的有情人。”
秀荷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却又是叹道:“可惜了,总是要回宫的。”
两人也不急,一路走走停停,到李垣的住处时,已过了近一个时辰。沐霖站在院门外,只见院门大开,她缓缓步入院中,见院落萧索,空无一人,院子里却还晒着一些药草,这些熟悉的场景令沐霖心有触动。想她一别六载,与养她教她的师父音讯两茫茫,一时一股酸涩劲儿上来,竟让人忍不住想落泪。皇帝虽无法体悟沐霖与亲人久别的心情,却少见她如此情不自已,不免也是戚戚。
沐霖收拾了情绪,才慢慢向正屋走去,颤手敲了敲敞开的门扉,过了一阵,只听里头李垣的咳嗽声传来,“要是来寻医问药的,这些日子都不方便,你们改日再来吧。”
听到李垣的声音,沐霖不免激动,勉强稳住心绪,往屋里唤道:“师父,是我,霖儿……”
只听得屋里头传来一阵瓷碗碎裂之声,李垣带了几分颤抖的声音传来,“谁,你说你是谁?”
沐霖心里一紧,急忙往里屋走去,那边李垣亦是踉跄奔来,两人相见时,俱是凄恍不已。沐霖不及寒暄细问,立即上前泣涕拜道:“徒儿不孝,今日才来拜见师父。”语罢便是跪下磕头。李垣缓缓扶起她,激动地连连叹道:“好啊!好啊!来了就好!”
沐霖起身,抬眼看着李垣,见他苍老了不少,往日黑亮的头发已生华发,疏朗的面容多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一时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李垣眼眶湿润,脸上却含笑嗔道:“你这傻孩子,好不容易见了师父,还哭什么。”
沐霖这才收了泪,正想着该如何跟李垣引见皇帝,李垣已是先把目光瞥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道:“这位是?”
沐霖微微羞涩,却还是回道:“这是外子[1],淮西朱氏,表字任棠。”
任棠是皇帝取的字,于皇帝而言,连名都用的少,何况字号?除了周后偶尔唤名,谁敢直呼皇帝名姓。也就是皇帝闲来无事,或在画作书法上盖了自己的私印,或在闺阁里所用,却从不外传。即使后来沐霖知道了皇帝的字,但碍于身份,也从未这么叫过。今日皇帝见沐霖如此自然的道了她的字,心里别有异样,却甚觉喜悦,拱手对李垣行了礼,拜道:“晚辈见过先生。”
李垣也是聪明人,早已猜到了皇帝的身份,见她行礼不免闪过一丝惊诧,俄尔又是释然一笑,从容接受皇帝的一拜,扶起她,半是调侃半是欣慰道:“好啊,我那傻徒弟能得如此贤婿,老夫我也放心了。”
沐霖被李垣的话惹得脸上一红。李垣可比不得她,性子过于正经,以至于她自小就受李垣的调侃,要不是师母宋氏从中回护,沐霖都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如今也是如此,两人才见了面,李垣便指挥沐霖端茶倒水,自个儿倒做起主人来,拉着皇帝往临窗前的榻上坐。沐霖倒是不介意,正要去寻茶碗,却见屋里干干净净,壶里连点备用的热水都无,连叹李垣这日子是如何过的。只好又折去了灶房,高愚、秀荷守在外头,见沐霖要去灶房,心下便猜着了用意,连道:“夫人使不得,烧茶的伙儿交给奴才就行。”
沐霖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既然是为师父尽孝心,必得亲力亲为才是。”
高愚、秀荷听罢皆是一愣,他们与沐霖接触的少,一时暗道这昭妃娘娘待奴才也太有礼了,倒不像个主子。沐霖却又道:“倒是有一事须你们出力。”
高愚连道:“夫人尽管吩咐便是。”
“与师父一别数载,许久未曾与他老人家一起吃饭,你们去山下买些寻常的食材,我想亲手做顿饭。”
高愚心里虽觉沐霖已经贵为皇妃,哪能这般屈尊降贵,但嘴上仍是应下。沐霖却又道:“记得多买几袋米来,以备师父他日之用。”
高愚暗叹沐霖孝顺,回道:“夫人放心,奴才一定把此事办妥了。”
安排妥当了,沐霖这才进了灶房,却见灶台上放着药罐子,里头还剩了些药渣,她心下一紧,查探了药性,见是治伤寒的药,这才稍放了心。烧好了茶水,便端着茶盘进正屋,为对坐在方几前的皇帝和李垣上茶,沐霖见二人竟是有说有笑,不免暗自纳闷,李垣虽是个能言善道的性子,可并非热络多话的人,而皇帝向来冷傲惯了,连对自己都不算是爱说笑的性子,两人当真如此谈得来?沐霖不禁笑问道:“你们说什么,难得如此开怀?”
皇帝抿唇含笑不语,李垣却是端起案上的茶杯,幽幽笑道:“我们在说某人小时候怕鬼、爱哭,还剃过光头……”
沐霖一听,一时又羞又臊,怕鬼倒还算了,爱哭和剃光头这事儿让皇帝知道多难为情?她羞恼不已,脸上已红了个透,急忙止住李垣的话道:“师父!”李垣见状,笑得更开了,得意道:“哈哈,如今倒是知道害臊了,以前可是经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提起往事,沐霖羞恼之余,又不免愤愤不平,也不知小时候是谁爱讲鬼故事吓她,害她晚上怕得睡不着觉,又嫌她头发枯黄难看,趁着师母不在,一把把她剃成了个光头,为此沐霖还哭了好久。沐霖咬牙切齿道:“您今日要是不想吃我做的饭,您就尽管说。”
果然李垣一听,立即老实下来,放下茶杯,连连讨饶道:“好徒弟,你可千万别不做饭,老夫我都念叨好几年了。”
说着竟忍不住咳了起来,李垣的话本让沐霖心酸,又见他咳嗽,更是心里难受,才压在心里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连上前为李垣抚了抚背,眼眶微湿,却仍含笑道:“早知如此,还敢背后说人坏话?”
李垣咳了一阵,气顺过来了,倒是不在意沐霖的打趣,反是跟着笑了笑。皇帝在旁看着这师徒二人间的舐犊孺慕之情,一时颇为触动,又见沐霖比宫里开朗活泼许多,心里亦是感慨。
沐霖坐下与李垣叙了些旧,几人说说笑笑话了些家常,待高愚等人下山卖好了食材,她便将空间留给皇帝与李垣二人,自个儿又折回灶房做饭。
待沐霖走后,皇帝才收了笑,接过前话,郑重对李垣道:“先生放心,只要霖儿愿意,朕定会待她好,再不让她受委屈。”
李垣方才可不止说了沐霖的儿时趣事,也道了她自小因不受沐夫人喜爱,以致性情内敛怯懦,即使后来李垣妻宋氏百般呵护,也改不了这性子,李垣没法子,才故意处处捉弄她,这才使沐霖开朗大方许多。皇帝听后,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才做了此番承诺。李垣对皇帝的话并不全信,但好歹见她对沐霖算是真心,也觉宽慰许多,含笑道:“有皇上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
皇帝举杯饮了半盏茶,才缓缓道:“朕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李垣似乎并不意外,从容道: “皇上请讲。”
皇帝沉吟片刻,方道:“朕欲革新朝政,收服四夷,奈何大权旁落,力不从心,以先生之见,眼下朕当如何是好?”
李垣抚须笑道:“老夫只有一句话,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皇帝沉思片刻,揣摩此意,李垣又道:“皇上既想收权,又不欲落下刻薄的名声,那么就得切记两个字……”李垣眯了眯眼睛,方道:“先忍、后狠!”
皇帝搁在膝上的左手不免紧了紧,一时沉默不语,李垣却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又悠悠饮起了茶。半晌后,皇帝才道:“先生之意,朕明白了。”
李垣却摇头失笑道:“不,这是皇上的意思,并非老夫的。”
皇帝听罢,先是一愣,俄尔却又是朗朗一笑,暗叹李垣果真不是寻常人,至于他到底是何想法,皇帝此时反而不那么在意了。两人将朝政抛到一边,谈古论今、品评人物,期间看法虽不尽相同,却能互为欣赏,一时好不畅意。
待沐霖将饭菜端上屋里的八仙方桌时,二人才移步饭桌,李垣毫不避讳皇帝的身份,自个儿先坐在了主位,又兴致勃勃地对沐霖道:“有菜不可无酒,你快去把柜子里的那坛竹叶青拿来。”
沐霖莞尔一笑,又去拿了酒来,为李垣和皇帝斟上,自己这才坐下。皇帝极少与人同桌用膳,又是头一次见沐霖做饭,心中竟体悟出几分普通夫妻过日子的乐趣来,再见桌上的饭菜皆是素食,用料也简单,但看起来却十分新鲜可口。皇帝忍不住来了胃口,随手拿起筷子,就近夹了盘白菜豆腐,竟觉别有味道,虽比不上宫里的御膳有千般滋味,却多了份家常的温馨。皇帝尝了一口,不免道:“这么多年,只知娘子熟通经史,竟不知还善庖厨?”
李垣只吃素食,沐霖原以为皇帝饮食向来挑剔,必吃不惯这些,如今听她这般说,悬着的心也算落了地,笑答道:“善倒谈不上,只会些简单的小菜,夫君吃得惯就好。”
李垣举手与皇帝共饮了一杯酒,意味深长地道:“吃饭如同饮酒,多半看的是心境,老夫也算尝遍天下美味的人,饶是山珍海味也比不得有情人做的粗茶淡饭。”
皇帝与沐霖听罢,情不自禁地对视一眼,皆是双颊微红,又不好意思地撇开脸。待两人提起筷子,竟都伸向桌上的清炒冬笋,欲要夹给对方,眼见心思撞在一起,二人不免又是脸上一红。李垣在旁看着,不免哈哈大笑,但知二人脸皮薄,也没再说什么打趣的话了。
用过膳后,时辰也不早了,一番辞别后,皇帝也知师徒二人须得说几句知心话,便先到院外等候沐霖。李垣从屋子里拿了几本书,边送沐霖出门,边道:“这是周一让的书,还有我新出的集子,你得空的话就帮我看看。”
周一让亦为当世大学问家,沐霖如获至宝,接过书,高兴道:“总算能再读师父和周先生的文章了。”
李垣笑嗔道:“你呀!”俄尔,又不免叹道:“昔有班昭续写《汉书》,依你的才情志趣,只在宫里为妃为嫔,倒是可惜了。”
沐霖莞尔一笑。李垣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我观皇上颇不安于现下局势,你身在宫中,若能从中斡旋便罢,若不可,就尽早抽身。”
提起此事,沐霖亦有些忧心忡忡,她暗叹不已,皇帝与朝臣必有一番争斗,最怕的是有朝一日与太后闹出个什么。沐霖忧上心头,颔首道:“师父放心,我知道该如何自处。”
李垣稍安下心,又叮嘱道:“皇上待你有心,你对她也是有情,你们二人好自珍重便是……”停顿片刻,李垣似觉还有无尽的话要说,又觉什么也不用说,终究只断断续续道:“旁的,为师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沐霖心知离别的时刻到了,她鼻子一酸,缓缓跪下,拜道:“此行匆忙,未及拜见师母,望师父替不孝女在师母坟上上三炷香。”李垣眼眶微湿,半扶着沐霖道:“你安心去吧,你师母那边,我会跟她说的。”
沐霖忍住眼泪,俯身对李垣磕头拜道:“谢师父。”语罢,又抬眼看着须发皆斑白不已的李垣,泪眼朦胧道:“徒儿此去,不知何时能再回来,您……要好好保重身子……”
李垣听罢,忍不住老泪纵横,也没再拉沐霖,哽咽半晌,才咬牙背过身去,挥了挥手道:“走罢,走罢……”
沐霖任眼泪滑下脸庞,朝着李垣磕了三个头,才勉强收住泪,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李垣的背影,这才不舍地离去。待沐霖出了院门,皇帝就见她眼角微红,显然是哭过,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唯有紧紧执起她的手,轻道一句,“走吧。”
皇帝话虽不多,却让沐霖莫名心安,想起李垣的话,沐霖又添了几分愁绪。二人一路携手下山,偶尔也说几句话,却少了在李垣面前的熟稔亲密,皇帝随意问道:“朕听闻李先生和余师傅师出同门?”
沐霖颔首,“余大人与师父同出宋老先生门下,不过余大人出仕得早,这些年也未见师父与他有何往来。”
“余师傅能位列中枢,以先生之才,若入朝为官,必得有一番大作为。”皇帝稍思片刻,又道:“朕拟开博学鸿儒科,征先生入尚书房,参与机要,你意下如何?”
沐霖叹道:“自师母仙驾西游,师父便决意仕途,只愿在山中读书行医罢了,皇上还是莫费心思了。”
沐霖如是说,反而激起了皇帝的好胜心,她执着道:“若朕非得请他出山呢?”
沐霖见皇帝露出几分霸道独断的神色来,不免摇头失笑,“皇上纵然能左右得了天下,却未必左右得了一个人的心,师父认定的事,只怕任谁也改不了。”
皇帝听罢,不免脸色一沉,倒并非执着于李垣出仕与否,而是经一日相处,皇帝发觉沐霖的脾气秉性多随了李垣,如今李垣隐遁山林、不愿入朝,那他日沐霖是否也会远离宫闱、弃她而去?皇帝骤然变色,冷哼道:“那你的心呢,朕是否也左右不了?”
语罢,不及沐霖作何反应,皇帝便甩开她的手,兀自在前离去。沐霖哪里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变脸,只是她知道她的一颗心,已早被皇帝牢牢牵制住了,更何谈左右?看着皇帝冷峻挺拔的背影,沐霖不免苦笑。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山,登上马车,一路也不曾言语,直至行营。闹得高愚百思不得其解,来时两人虽话也不多,但面上均带喜色,归时倒干脆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了,果然应了秀荷方才那句“可惜了”。
到了行营,皇帝也不管沐霖,自己先回了御帐。一路沉郁寡欢,回帐洗漱更衣换了龙袍后,便召来张彬问了今日要事,行营这边倒是一切有条不紊,也没大臣察觉皇帝出走,只是京城那边又送来一叠折子、密奏。皇帝来不及休息,便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一直到酉时,连晚膳都免了,张彬都催了三番望皇帝早些安歇,可皇帝本就心情不好又哪里肯听,忍着怒气把人都赶了出去。
奴才们总算消停了,皇帝专心扑在政事上,批览奏折,一坐便又是忘了时辰。不知何时,又有人进来,皇帝压着怒气道:“出去,自己到慎刑司领板子去!”
只听那人还走近来,皇帝正要发怒,抬眼却见沐霖端着漆盘,立在她身前缓缓道:“朝政纵然重要,亦不可荒废饮食。”
皇帝见是沐霖,脸上怒火虽消,却依旧冷峻,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沐霖端着漆盘,从容不迫地跪下答道:“臣妾是来请皇上用膳的。”
皇帝喜怒难辨道: “你不知道朕已经吩咐过了,谁要是擅闯进来,就重打三十板子。”
“若皇上肯用膳,臣妾甘愿去慎刑司领三十板子。”
皇帝听罢,不怒反笑,“呵,你是在逼朕?明知朕不会罚你,却偏要硬闯进来,朕的旨意在你眼里,就如同儿戏吗!”
沐霖沉默不语,皇帝瞥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远处的一个小太监,沉沉道:“是你带昭妃进来的?”
田守厚吓得双腿发软,连砰砰磕头道:“是奴才,还请皇上饶命。”
皇帝冷笑一声,“昭妃不懂规矩,你难道也不懂吗?滚出去!到张彬那领板子去!”
田守厚一听不用去慎刑司,一下子如蒙大赦,同样是三十大板,送到慎刑司可是往死里打,在宫内处置则要轻上许多。他喜极而泣,连连向皇帝磕头谢恩,这才退了出去。
待处理了奴才的事,皇帝见沐霖还跪在面前,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便端起漆盘上的银耳燕窝粥,幽幽道:“该罚的也罚了,你起来吧。”
皇帝面上发火,内里却仍在维护她,只是不罚不足以御下。沐霖虽迟钝却也不笨,心里划过一丝暖流,缓缓起身,立在一旁。皇帝将燕窝粥用了大半,这才放下瓷碗,却见沐霖还站在那不走,不免道:“还有什么事?”
“皇上该歇下了。”
沐霖得寸进尺,皇帝面有不情愿,却也没反抗,默默收了折子,起身吩咐道:“来人,传寝。”
张彬候在帐外,一听喜不自禁,对一旁的田守厚笑道:“你小子,这顿打也算没白挨,日后总是有福的!”田守厚忍着屁股上的痛,呲牙咧嘴地笑道:“托师傅的福,奴才定尽心尽力当好差。”
秀荷领着宫人进来,一拨人在外头伺候皇帝洗漱更衣,一拨人在里间铺床点香,不消片刻,就收拾妥当。皇帝挥手令秀荷退下,自己只身着明黄里衣入内,却见沐霖青丝如瀑、只着一身素白的单衣,双手叠放在胸前坐在床榻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皇帝见状,不免一愣,亦有些口干舌燥,勉强稳住心绪,缓缓走过来坐下,低声道:“睡吧。”
沐霖紧了紧双手,忍住羞涩,颤手伸向皇帝身侧的衣带,低声道:“臣妾伺候皇上歇下。”
皇帝却一把握住沐霖的手,目光沉沉地直视她,嘶哑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面对皇帝的质问,沐霖反而镇定下来,回视她道:“从没有这么清楚过。”
皇帝听罢,强压着的欲//望再也克制不住,起身将沐霖抱上床,压了上来,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手覆在她胸/前,摸着她心口的位置,又道:“这里也是真的吗?”
“从未假过。”
皇帝却仍不放心似的,又一连串问道:“日后再不退缩、不欺瞒、不离去?”
沐霖心里划过一丝心疼,笃定道:“再不退缩、不欺瞒、不离去。”沐霖话音方落,忽觉天旋地转,皇帝竟与她调换了位置,沐霖一时反应不及,不免惊呼道:“皇上……”
皇帝躺在沐霖身下,脸色微红,却十分坚定地牵起沐霖的手道:“唤朕任棠……”语罢,又拉着她的手伸入自己的里衣,微撇过脸,不自然道:“这次你来。”
皇帝行云流水般地做完这些,本是霸道十足,可话音才落,脸已红透了,僵硬地躺在那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知往哪儿放。沐霖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眼角微湿,伸手摸了摸皇帝微微发烫的俏脸,看着她温柔道:“定不负卿意。”
皇帝愈发害羞,又满心期待,微点了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沐霖低头,一点一点吻/遍皇帝的眼、耳、唇、舌,皇帝早激起了情//欲,亦是动//情回应,两人纠青丝缠绕,一/夜/欢/好。
作者有话要说: [1]文人雅士对丈夫的称呼。
皇帝终于被压,酝酿已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某沐终可扬眉吐气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