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连府的后花园, 姹紫嫣红中,周氏与连倾倾,依然素衣着身。
刚对阿蓉发了一顿火,连倾倾问道。
“娘,信已经送到。那贱人也答应了要来, 明日我们怎么做。”
一朵一朵的掐碎手里的花瓣, 连倾倾望着小池塘,目光深处恨意闪动。
别怪她心狠,是连安自己太傻。这么轻巧的就答应了她的邀约。
反正连安也不是爹的亲女儿, 只不过是个占了连府大小姐位置多年的野丫头。
说起来, 还是自己吃亏。竟被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踩在了脚下。
这样,就算她出手 , 对连安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爹在天上应该也会理解的。
“这事你不用管。一切有娘来安排。”
盘算着明日的事情, 周氏语调轻缓。心里却也由衷感叹, 连安真是命大。
她与凌直出手这么多次, 每一次都被连安阴差阳错的躲过去。
先是她让凌直派人去杀连安,营造成邢家村马贼报复的假象。
可连安那么好运,有世子替她挡下一剑,竟然还住进了王府,被宁王妃看上让她当世子妃。这么好的事儿, 怎么就没让自己的女儿倾倾遇上。
后她又让人打听到连安入住的客栈, 在茶壶里放了能让人嗓子被烧烂的毒。
连安没喝。
这些算计, 全被连安阴差阳错的躲开。实在可恨。
这一次。想到连安名声扫地,被千人唾弃的场景。
周氏冷笑。“她不会再那么走运了。”
“娘,明日我还要出去一趟。会晚点回来,许会歇在连姐姐那里。”
安儿在灯下,将茅草屋里打扫了一通。
邢家村的人全都被关进了大牢,她与娘一直在客栈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虽然那个李公子为人很好,那次给了她们许多银子不说,还吩咐了客栈掌柜,让他们想住多久住多久,房钱都有他算。
但这天下哪有无缘无故就受人许多恩惠的事情,恩情都是要还的。
安儿坚信这一点。最后便与娘,搬回了邢家村。
这里虽然破,住的却安心。屋前屋后就有现成的野菜,很方便。
“咳,安儿,是娘错了。娘过去不该骗你,应该早些告诉你真相。”
“娘除了你,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亲人。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这么多年,日子过的再艰难,我从来没有哪一天扔下你过。”
期期艾艾的看着安儿脸色,桂花心里惶恐。
邢家村的人,虽然出身是马贼。可这些年,在这里繁衍生息,已经生下不少后代。
可即使是这样,整个村子,就连嫁出去的女眷,也被官府一起抓进了大牢。
只有她与安儿两人,还能保持自由。
她心里明白官差之所以放过他们,是因为安儿认识了贵人。
这些日子是她自从离开小姐后,过的最舒畅的了。
往常在邢家村,跟着邢三。对方总是打她,连饭都不能让她好好吃上几口。
日积月累的,这具身体的病痛都积压在一起,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现在没了欺负她的人,安儿又乖巧能干。忙前忙后的,每日都变着花样给她做东西吃,她身子已经大好了。
“我说离开了么。”安儿不耐的偏过头,将桌上的碗筷都收了。
“哦,那就好。是娘多嘴了,安儿你别生气。娘不说话,娘不说了,昂。”
桂花拉过被褥,在小床上躺下。眼睛却一直黏在安儿身上,看着她在屋里进进出出。
心里既有欢喜,还有不安。
幸好有安儿,她这一辈子,幸好有安儿这个女儿陪着。
小姐,我替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就算将她当做亲生的来替我养老,也该是妥当的吧。
桂花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屋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安儿拿抹布擦着手。额上有了一些汗,她用手去擦。
“娘,我迟早要离开你的。但你放心,往后你老了,我会让你衣食无忧。”
“只是,我需要陪着姐姐。等姐姐离开西京,我也会跟着走。这点,希望你心里做好准备。”
屋中表情冷淡的少女,与连安一样的容貌,却比她更为果断。
那声音平平淡淡,意思却觉无更改,说出来,也只是走个过场通知一下。
床上的妇人,面朝里闭紧了眼,似是睡着了。但浑浊双眼中,却泪意涌动。
天还没亮透,安儿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照例将一会儿桂花要用的粥,放到土灶里生火热透。
拿出昨日在连安那里,从连府丫鬟处收到的信,她打开默默看了一会儿。
也幸得过去,她总是去偷听私塾里的课。对信上的字,能看个大概。
连府。兵部侍郎。连倾倾。
这三个词,在安儿心中串成了赤/裸/裸的阴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姐姐的身世,被连家人传了出去。满西京的人都在看姐姐笑话,现在,连倾倾却邀姐姐去酒楼,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安儿不觉捏紧了手中信纸。
她不信那个连倾倾,会对姐姐抱着善意。
约莫是一场鸿门宴,想对付姐姐吧?
眸中冷意闪动,信纸被她捏成一团,又被她重新展开,放到枕头底下。
既然能将她认错成姐姐,那便将错就错。她倒要去替姐姐看个明白,这些人在耍什么诡计。
而住在那边胡同里的连安,尚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今儿盼着安儿早些过来,两人正好能商量商量她心中拿不定的私事。
想到昨天梁迟玉对自己死缠烂打一样的撒娇。连安心头泛起更多的居然是甜意。
安儿每每过来总爱下厨。连安今日特意起早,去西京最近的集市上,买了新鲜的菜和老母鸡。
等着安儿来,两人能一起煲汤喝。
一切准备就绪了,微微开着院门处,却不见一个人进来。
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升高,素日平静的连安,心里隐约生出一些无来由的心慌。
“这都晌午了,安儿怎么还没来。”
暗处待着的柳三,眼皮一跳,开始犹豫,要不要将昨日见到的那件小事,告诉连姑娘。
吱呀,门推开,进来了人。
连安快步迎上去,嘟囔道。“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好久啦。”
“你等我?”梁迟玉进院子时,见门没关。心中就存着疑惑。
再见连安站在屋前,翘首以盼的看着自己,心头喜意变成了停都停不住的笑。
咳,见是梁迟玉,连安脚步一顿,感觉脸又热起来了。
“你说在等我。我听见了。”梁迟玉快步上前,郑重强调。
她这么扭扭捏捏的往后躲,梁迟玉心头便着急。
就,就从前他们刚认识那样,连安对自己上下其手,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他很怀念。
果然,什么东西都是拥有的时候,才知道珍惜。他盼着连安能更主动一些。
瞄见屋门口,那只爪子被捆住的老母鸡,梁迟玉心里更加甜蜜了。
——还是有媳妇儿的人幸福,自己昨天才伤了手,今儿连安就为自己准备了鸡。
“听说母鸡汤很是补身子,你有心了。”
感动就要说出来,梁迟玉深深秉持着这个原则。
心里头开心,便连说话的语调都是上扬的。他跑去看母鸡该怎么宰,连安则半是好笑半是担忧。
没等的人也来了,安儿也该在路上了吧。
想着先开动将饭菜做起来,连安撸了袖子,开始忙活。却被梁迟玉自告奋勇的拦住。
“我试试。”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用在梁迟玉身上,是要看场合的。
和连安一块儿搬柴生活,他都觉得开心。
平时连墨水都不曾沾过的脸蛋,此时灰扑扑的蒙上了一层灰。梁迟玉却浑然不觉,比连安还兴奋。
“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不是杀鸡。这个我来。”
事实证明,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人,大多都是四体不勤的饭桶。
只会吃,不会做的那种。
连安一时不察,那母鸡脚上的绳子,竟然就被梁迟玉解开了。
接下来的一幕,充分让连安意识到,自己默许这个家伙加入做菜的阵营有多荒谬。
“柳三,快,在那边!”
“翅膀扑腾太厉害,逮不到,柳四,你来。”
影卫们除了暗中保护主子之外,今日更多上了一份帮着逮母鸡的活儿。
而满院子里,这只母鸡才是最可怜的。
刀换了好几把,母鸡才在影卫的手里,慢慢咽了气。
连安揉着脑袋,对站在满院子鸡毛中,可怜兮兮的少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苍天,可咋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