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深的时候, 连府柴房里静静趴着一个人。屋里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门被锁住,四周静悄悄,柴房中传出的微弱呻/吟,含着痛苦。在夜里显得清晰又凄凉。
黑夜里, 远方飘来一个红灯笼。
风沙沙的吹, 屋外的竹叶哗啦作响。灯笼到了门前停住,开了锁,门被推开。
“哟, 我瞧瞧, 这是谁。”响起的女声, 娇媚的快滴出水。
灯笼靠地上趴着的人近了,照亮了奶娘的脸。
“夫…夫人。”奶娘声音沙哑。
“到底是我养的一条好狗, 主人一来, 就知道怎么叫了。”
周氏蹲下身, 伸出手, 欲拍拍奶娘的脸。
可刚碰到刘妈妈染着血的脸, 她就迅速移开手,语气嫌弃,还带了几分夸张的惊恐。
“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媛的奶娘怎成这副模样了?”
奶娘浮肿的脸,已经看不清五官。睁开的眼, 几乎肿成一条线。
暗夜里, 灯笼的光极其柔和, 将蹲在她身前浅笑的女人照的越发柔美。奶娘却不敢多看,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连连哆嗦。
“奶娘你怕什么,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媛的事情?”周氏说话的语气越是柔和,面上的冷意就越是深刻。
“夫人…奶娘从来没有害你的心思,你放过我,我,我肯定…”
在柴房被关了一天,滴水未进,还被狠狠的打过。奶娘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心里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希望周氏能念及旧情。
“那是自然,你是最了解阿媛的人,我自然会放过你。”周氏答应的很是果断,脸上的冷酷笑意都收了起来。
奶娘不敢置信的抬头。
周氏捂嘴笑起来,灯笼被她放在一旁,她伸出手,动作轻柔的将奶娘扶起。
劫后余生来的太过惊喜,奶娘踉跄的站起来,眼里都有了激动的泪花。
“小姐,我就知道小姐最是心善——”一时激动,她连夫人二字都忘记说了。
可这话却戛然而止,就这么停在口中。
她双目涣散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前插/入的匕首。那么狠,那么深,心口疼的都抽起来了。
周氏凑过脸,面容一转变得阴狠毒辣。“我自然是放过你,放你去死!”
等心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多,奶娘满身是血的摔倒在地,周氏挪开了脚。
“奶娘,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要背叛我。这世上,将当年之事知晓的那么清楚的人,除了我,只有你。我提心吊胆那么多年都不曾动你,就是惦记着几分情谊。”
捡起地上放的灯笼,周氏跨过门槛。“可你却让阿媛失望了。”
杀了一个人,手上却连丝毫血迹都不曾沾上。周氏脚步轻快的走了。
门重新关上,锁住。屋里抽搐的人,尽力的睁大了眼。满是不甘,满是悔恨,终于不动了。
这一夜,下起了细雨。
连安起早,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王府。
守门的王府侍卫见到她时,极为热情。除了让她顺利的进去,还主动的唤来家丁,替她扛东西。
连安很纳闷,随口问了一句身旁的家丁。“王府的守卫难道一直这么松懈吗?”
家丁本来清秀的脸,在回答她问题时,笑成了贼眉鼠眼的不堪模样。“连姑娘,你不是旁人。守卫对你,才是这么松懈。毕竟我们整个王府的人,都见过你的样子。”
连安更纳闷了。她又没在这王府经常露脸,怎么就让所有人都见过自己了?
家丁扛着连安带来的东西,缩着脖子又吭哧吭哧笑,笑的连安脑仁都开始发疼。
总算,到了梁迟玉住的耳房前,一路偷笑的家丁终于给她解了惑。
“连姑娘,您还不知道吧,您是咱们未来世子妃的事儿,在咱们王府早就传开了。”
“您的画像,就被枣婆婆贴在群芳美人馆,我们这些人都有幸见过。”
“今日一见连姑娘,大伙都认出来了。未来世子妃,那不就是咱们宁王府的人。对自己人,大伙儿,嘿嘿,那是没的说的。”
……
连安木然的站定,脚下的石子都差点踩到。这话,每一个字她都是能听懂的,怎么连起来她就愣是不太懂话里的意思呢。
什么叫她是未来世子妃的事儿已经传开。还有那什么群芳美人馆,枣婆婆画像…
想不通这里的联系,她已经自发自觉的明白了一件事——王府的人都有些奇怪。
上至宁王妃,小世子,下至枣婆婆,影卫,乃至眼前的家丁,全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对于不能用言语正常沟通的,她向来喜欢用行动。
等让家丁将所有前日收到的东西抬到梁迟玉房中,连安咳嗽了一声,迈步进入内室。
床上躺着的小世子,面容惊喜。看到她时,眼里放出了两道光。
连安快步上前,没等梁迟玉开口,就先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你不要说话,我不要听。”
她真的害怕小世子一开口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你我甚是想念。”
微微张开的唇又重新合上,梁迟玉撑着床榻坐起来。听话的闭上嘴,不说一个字。
但眼却晶亮的一闪一闪,视线全在连安身上。
等连安走过来了,他张开双臂,似要伸手拥抱她。连安骇的停住脚步,干着声音问。“你干什么。”
面容精致的小世子,笑出了清风拂过的声音。上扬的凤眸里似乎封印着什么,盯着连安时,吐出了要说的话。“等你脱衣。”
——上药的流程是什么,他知道的,就是脱。
连安瞪大了眼,瞬间变成了软脚虾。她不敢相信,这话是那个之前被他一逗就害羞的小世子说出的。
“你,是不是被掉包了。”她怔楞了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梁迟玉靠回床榻。“笨女人。”
这态度,久违了,连安却如释重负,安心了不少。
不是她欠骂,只是梁迟玉变化太大,她实在不习惯。横到没边像熊孩子的世子,才是她熟悉的样子。
“有手有脚,自己脱。”能坐起来,还能再躺回去。看上去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神色,伤势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
梁迟玉扬起唇,唇畔是赶不走的笑意,顺从的去解内衫。“好。”
态度太过柔顺,像刺都收起来的刺猬,连安又是愣神。
她这么一刹那的恍惚间,床榻上的人已经露出了伤处。
前两次只顾着给对方上药,连安还没留意过梁迟玉解开内衫时的样子。此时站的远了,将眼前景象一览无遗。
那白的反光的身躯一映入眼帘,她就觉得耳根发烫,有点站不住了。
“你你,上个药,你怎把衣衫褪那么多。”开始语无伦次了,连安移开眼,满心抗拒上前了。
她不过是离开两日,这个王府怎么了。连世子都像换了个人,她真真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你总是要过门的。”梁迟玉静静望着她。
眸子像清澈溪水,连安远远在其中见到自己此时面红耳赤的局促模样。
她忍不住伸手捂脸。
——天啊,她到底是怎么了。
胸腔内不正常跳动的心,让她想将自己扔到湖中去静一静。
屋内的静谧中,梁迟玉轻笑出声,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在连安跟前,衣衫半褪的样子有多让人把持不住。
这幅美人侧卧图,刻在连安心处了。
她怔怔望着梁迟玉对着自己勾唇浅笑,一双凤眸也跟着软化光芒,如含着万千潋滟水光的样子。
丧失了自己。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明明是一个男子,却有跨越性别的倾世之颜。他安静在那里躺着,就是一副无法临摹的画。
美的令人心动。
她知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在她心中,再也不能用在第二个人身上了。
也好像,从此刻起,她不会再忘记眼前这个人。不会忘记这个叫梁迟玉的少年。
“你要摸,也是可以的。”心里有点羞涩,梁迟玉面上却不露丝毫,言语反倒更加放得开。
果然,莫子总结的金玉良言很不错。对心上人,身为男子就得主动。更得丢开脸皮一说。
反正连安是要与他成亲负责的。
这一句,彻底惊回了连安的魂。
她扑到床边,快准狠的将这人哑穴点上。然后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只听说撞伤了脑袋,人会变笨。没听过,伤了心口会变笨。你让我开眼界了。”
欺负梁迟玉没法反驳,连安嘴里蹦出来的话,又快又急。好像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心里的窘迫。
眼巴巴等了两天,还有很多话没说的小世子,张了张嘴,却没声音。
照理说,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点住穴,他该是生气的。
可对自己这么做的人是连安,他就是气不起来。
前些日子还觉得自己年纪小的梁迟玉,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不,看着眼前面无表情也显得好看俊俏的连安,他的心就忍不住砰砰直跳。
母妃的动作不够迅速,父王怎么也不帮着一起催一催。
啥时候去提亲定下婚约啊,瞅着两人岁数,是不是可以成亲了。
他喜欢连安温柔待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
酝酿了两天两夜的话,在见到佳人后说不出来没关系。无声的秋波暗送,与含情脉脉的注视,也是爱的表达。
连安没敢抬头,按照惯例,给梁迟玉按了心口的大穴。可练了武,五感太敏锐。
被房中绝色少年直勾勾的这般盯着看,她连手都开始抖。
“能不能收一下你的眼。”连安受不了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过去看小世子长得好看,肆无忌惮的占便宜被天看不过了。
替梁迟玉拢好内衫,她一抬头就对上梁迟玉的眼。
哦,眼神太亮。对方眸子里还有隐约的笑意,连安深觉自己被挑衅了。
她恶狠狠俯下身,盯着近在咫尺的梁迟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知不知道,这么勾引我,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