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小小鱼儿水中游, 徒蘅鹭正仔细端详着桌子上送来的首饰, 听到这话, 不由顿了下,朝白旬看去:“那薛家使了手段?”
如果是正正经经做生意,那白旬的手段徒蘅鹭是放心的, 不然也不会将如意阁全由他打理。
“正是,薛家那家人仗着自己巴上了十爷,做生意毫不顾忌,派了人说我们这里卖得都是次货, 奴才找了兵马司的人, 但是那些人都是地痞流氓, 怎么都抓不完!”白旬说到这儿, 气得手都发抖了, 这京城里做生意的背后有靠山的多得是,就属那薛家最霸道,蛮横无理。
徒蘅鹭冷哼了一声, 心里头在寻思着这件事该怎么办, 十哥把守着户部这个钱袋子, 性情也是霸道的主儿,但是如意阁一年可收益近万两,是他手下来钱最多的一笔生意,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买卖砸了。
“掌柜的, 有客人找您。”就在徒蘅鹭思索的时候, 外头有一人敲了敲门说道。
白旬朝徒蘅鹭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
徒蘅鹭摆了摆手, “你去招呼客人就是了。”
白旬应了一声,转身出门,把门带上了。
“这位爷,想看看什么首饰?”不知是否是故意,还是偶然,那白旬引着贾环走到徒蘅鹭所在屋子的隔壁。
说到这屋子,那都是别有洞天,门一推,眼前所见的是各色名家的画作字条,左右两边各摆着一金丝缠枝的花瓶,花瓶里插着的是数来枝海棠花,灼灼其华,美而不俗。
贾环打量了一番这屋子的装饰后,不得不说这如意阁以前生意好,确实是有道理的。
他收回了心神,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大红袍,抿了一口,才道:“掌柜的,我找你,除了打算买几件首饰外,还有件生意想和你做做。”
做生意?!
白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朝隔壁屋瞥了一眼。
徒蘅鹭正思索着这事该如何办好,听到这话,也住了心神,打算听听这说话的人的生意到底是什么,如果他没猜错,这说话的人应该是方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人。
“是吗?那感情好。”白旬笑呵呵地摸着胡须说道,“只是不知公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贾环笑道:“我想卖老先生一个主意。”
这话倒是新鲜。
徒蘅鹭笑了笑,他心里已经猜到这人八成是什么骗子,来这干空手套白狼的生意了,只是遇到白旬,恐怕却是要吃瘪了。
白旬挑起了眉头,似乎很是好奇地说道:“公子打算作价几何?”
贾环摇摇头,“我并不要现钱,我要提成。”
“提成?白旬虽然年岁较大,但是并不愚钝,一下子就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他笑着接着问:“公子要几成?”
贾环心知他必然不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并不气恼,这做生意就是要能屈能伸,“我的这主意能够让您这如意阁的生意每月少说翻上一番,而我要的提成就是这翻得的一成。”
小菜子小声地嘀咕道:“这人莫不是失心疯不成?这一张嘴就要一成。”
徒蘅鹭却听出了贾环的胜券在握,他皱了下眉头,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小菜子安静。
隔壁屋里,白旬也正了神色,他做生意这么多年,是不是骗子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听着挺不靠谱,但是指不定还真有点儿门道。
不过,一成,未免也太狮子大张口了!
“公子的胃口可真不小啊。”白旬笑着给贾环倒了杯茶,“你可知道老夫一年才挣多少钱,不过三百两!公子一个主意就少说要走了一千两,恐怕不厚道吧。”
贾环不急,做生意就是坐地还钱,漫天要价,再者说了嫌货才是买货人,“老先生说笑了,我给老先生核算核算吧,我这主意,若是成了,翻一番还是少的,我这要一成,已经是极厚道了,而且,老先生,我这主意,用不着您多开店面,也用不着您多雇员工,甚至还能和不少太太小姐们交好,若不是我不喜欢那薛家,我就打算把这主意卖给薛家了。”
“哦,这么说来,公子和那薛家似乎打过交道。”白旬眼里掠过一丝精光,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是也得小心这人是薛家派来的。
“说来这事也不值得提,这样吧,这事掌柜的也得考虑一下,不如先推荐些首饰给我,我好买去送给家里的姐姐妹妹。”贾环道。鱼饵已经下了,就等大鱼自己上钩了。
送走了贾环,白旬眯着眼睛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后,转身回到里面。
徒蘅鹭正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棂前看着外面,垂条杨柳,柳絮翩翩,他回转过身来,慢慢地说道:“去查查这人的底细,这主意如果真得可行,匀他一成也不值当什么。”
赵国基扬了下马鞭,听着马车里贾环哼着小曲的声音,忍不住好奇问道:“环儿,你在里头和掌柜的说什么?”
贾环双手抱着头,靠在车厢里,回道:“我和掌柜的在谈一笔大生意。”
赵国基险些笑出声来,他乐得回过头说道:“那行,赶明儿个你发达了,舅舅给你帮忙去。”
贾环笑道:“这生意不用人帮忙,我就等着收钱就行。”
赵国基一听,笑得更欢了,“好,那到时候我帮你搬银子去。”
贾环笑了笑,他听出了赵国基的揶揄,却也不恼,他料定那白旬必然会再来找他。
“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混说的,赶明儿回了太太,把你们的事往上一说,瞧你们怎么办?!”侍书的声音中充满怒气,明显是气极了。
探春听到这话,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把手头上的针线搁下,起身掀开帘子,看着廊下,“这又是在吵什么?侍书,进来。”
小丫鬟们都松了口气。
侍书憋着口气,进了屋里。
探春拉过侍书的手,叹了口气,“怎么又和她们吵起来了?”
“姑娘,这些丫头片子嘴巴太碎了,前几日才说过她们,今日又犯了老毛病,说环三爷……”侍书说到一半,自觉失仪,便住了嘴。
探春抿了抿唇,环儿这事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呢?这件事背后也不知是谁在指使着,不把环儿的面子彻底落了是不甘心的。
“既是如此,你出去把那些丫鬟打发去帮林姐姐晒晒书,也省得她们整日闲着没事做。”探春淡淡地说道,“正好林姐姐最近想着晒书呢。”
侍书笑着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听着外头侍书的声音,探春单手撑着下颌,陷入了深思,环儿这事可怎么办好?
现在府里头谁不知道环三爷在做生意,如果生意没做成,岂不是要叫人看了笑话?她有心帮着环儿想个法子,多少赚点儿钱,不至于让人家耻笑,但是毕竟女儿家甚少出闺房,哪知道做什么生意好?
“环儿。”贾环正从荣庆堂请安出来,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
定睛望去,却是许久不见的贾琏。
“琏哥哥。”贾环行了礼。
贾琏笑着说道:“有日子没见,你瞧着倒是长进了许多。”
可不是长进了,以前是上不得台面,见着谁都是躲躲闪闪的,现在居然还敢顶撞起老太太、二太太他们了,若不是王熙凤亲口跟他说,他定然不相信。
“琏哥哥说笑了。”贾环笑道。
“对了,听说你最近在做生意?做的是什么生意,可别被人骗了。”贾琏边走在贾环身前,边偏过头来说道。
贾环听得出贾琏这番话倒是出自好意,便笑着说道:“哪是做什么生意,不过是手头上不松快,想了个法子赚钱罢了,琏哥哥也不想想,我哪里来的钱做生意?”
这倒是真的,贾琏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你若正经想要做生意,咱们府上倒是有些生意可以给你练练手。”
贾环一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贾琏是以为他自觉读书无望,想从商入手。
这个念头,贾环一开始也想过,但是他很快就改变了主意,在这个朝代,商人的地位依旧不高,顶天了也就是皇商,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就是个钱袋子,不拘谁都能来打一笔秋风。
“那我就先谢过琏哥哥了。”贾环说道。
贾琏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说什么谢不谢,往后再提这字,我可就不认你了。”
贾环从善如流道了声是,心里寻思道怨不得这贾琏能帮着管荣国府的内务,单这客套功夫,就比寻常人来得强。
回了院子,贾环低着头进了自己的屋子,他抿着嘴唇,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写了片刻后又将纸揉成一团。
不到片刻,桌上已经有数来个纸团了。
荣国府抄家的前兆是贾元春进封贤德妃,盛极转衰,但是但凡大厦将倾,都该有个由头。
他现如今不在朝廷当中,有心想要查清楚这个由头也是有心无力。
如果按照科举之路,且不说他能否考上,若是正儿八经的考上去,从童子试到殿试,顺利的话少说也得花五六年,那时候,荣国府早就成灰了。
该怎么办呢?
贾环看着纸上写的分明的两个字:“权、钱!”
他要带着赵姨娘、迎春姐姐们离开这荣国府,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句实话,如果他心肠够硬够狠,撇下迎春他们不管,带着赵姨娘和探春离开,不是件难事,凭借他这张嘴,怎么着也能让他们大富大贵地生活,但是要再带上迎春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偏偏他自认虽不是好人,可也不是什么狼心狗肺之人,三春和黛玉对他有过几次帮助,这恩情是怎么也不能磨灭的。
就在贾环愁思不已的时候。
王夫人、王熙凤带着三春和黛玉、宝钗去赴了南安太妃的寿宴。
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内宅便也经常走动。
因此,三春等人给南安太妃贺寿完毕后,南安太妃便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小姑娘自己去找姐妹们说话吧,我们在这儿听戏,不合你们口味的。”
迎春等人抿着唇笑了笑。
便四散开去找姐妹们说话。
三春素来和南安太妃的嫡孙女玩的好,便带着黛玉、宝钗去那八角亭里寻严玉婷。
果不其然见着了。
“严姐姐可叫我们好找。”探春提着裙角从阶梯上下来,轻笑着嗔道。
严玉婷正和小姐妹们说话,一听声音,便抬眼一瞧,认出是荣国府的几位姐妹,便笑着起身来迎:“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怪不得我都躲到这里来了,你们还能找到。”
惜春笑得两眼弯成了两道小月牙:“严姐姐既是要躲我们,何不躲到那荷叶下去?保管我们找不着。”
她说这话是有典故的,严玉婷自幼性子顽皮,好几次都躲到假山后,闹得整个府上的人都出动了,四处寻她。
严玉婷一听,佯怒了,虚点了点惜春,看向探春说道:“探春妹妹,我就说这惜春妹妹不能和你在一起,你瞧,现在嘴巴可不是学了跟你一样了?”
探春哪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故意摊手说道:“好啊,我没说什么,也怪到我头上来了,可见这南安王府是轻易来不得。”
众人说说笑笑,又介绍了林黛玉、薛宝钗等人。
王夫人想着贾环定然会找百般借口来拖延,她也不着急,横竖府里上上下下都打点了,不准任何人让贾环那边儿的人出去,也不准任何人在贾环和姑娘们面前胡说。要是犯了,全家都赶出去,没得商量。
但她没想到,贾环来得很快,快到她都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
而且,贾环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个丫鬟小鹊。
“太太身子怎样?可好些了?”贾环满脸愁容地看着王夫人,若是不知道的,还恐怕被他这演技给糊弄过去了。
王夫人懒懒地靠在榻上,说道:“也就那样,若是有环哥儿来照料着,想来能好得快些。”
“那就好。”贾环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着接着说道:“太太在病榻上这么些日子恐怕也乏了吧,孩儿给您讲个笑话。”
王夫人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环哥儿有心了。”
贾环是在打什么主意?他真有那么好心,真甘心在她面前侍疾?
“近日咱们府上有个传言,也不知道太太听没听说过,底下的丫鬟小厮们都在说太太因为给我几两银子的事情气得病了,说太太是个吝啬鬼,铁公鸡,一毛不拔。”
随着贾环的话,王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偏偏一向机灵的贾环这回却好像看不透王夫人的神色似的,手上不急不慢地剥了个橘子,抬眼笑了下:“您说,这事好不好笑?”
王夫人气得手指都发抖了,她在王家的时候是千金小姐,就算是王许氏嫁入王家,也得对她这个小姑子多加礼让,嫁入荣国府后,一举得男,地位从此不可动摇,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说话,明目张胆地指着她鼻子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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