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雷劫
师父摔袖要走,我一想起闻商还在外等着,着急之间挡了师父的道。
师父看着我,怒眉一敛,随即一招手,一只铜钟凭空出现在我头顶,我来不及反应,只觉天光一暗,转眼伸手不见五指。
“师父!”我一喊,却听见回音荡荡,几乎震聋了耳朵。
我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半晌,师父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从外面传来:“你就在里面安分些,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之后,外面静了好一会儿,我再唤师父,无人应答,想必他已离开。
师父他老人家极少这样严厉,我无奈一叹,贴着铜钟坐了下来,满心委屈,反倒想起十三万年前的这个时候,也被师父关过铜钟。
那时候,师父关我的理由更匪夷所思,因为我失手摔坏他收藏的一只瓷碟。那瓷碟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师父对那些形形物物看得也极轻极淡,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待我。
我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继续思索。十三万年前师父罚我禁闭也就算了,为何重来一次,又被关在这铜钟里了?这本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何变成必然发生的?
我越想越苦恼,头疼得紧,便不再想了。当初师父将我关了足有七天七夜,如今有闻商在,他定不会对我袖手旁观。
果然多久,一线白光从地上亮起,须臾掀至头顶。我的眼睛突然一刺,抬手挡了挡。视线透过指间,见到一个双肩宽阔的人影,一时激动,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然而下一瞬间,我生生止住动作——
来人不是闻商,而是师父。
我愣愣地放下手,低声唤一句:“师父。”我不想认错,也不知该如何认错。
师父却不责备我,笑了一笑:“跟为师过来。”
我只觉师父这一笑勉强,甚至有些虚弱,好像是强撑着精神似的。
我摸不着头脑,只能从铜钟下爬出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师父走到长廊,只是眼神始终盯着自己的鞋尖。
“元蓁,”师父突然停下脚步,抬起脸望着天边一卷流云,说道,“为师自负精于道法,尤其算术之精,天云朵的形状变幻都能预测。”
我跟着抬眼一看,那云正缓缓伸出一条尾巴。
“为师原以为,你和契疆两小无猜,会一直走下去,哪怕日后他夺回王位,你也能在他身边,与他相互扶持。”
“师父……”我不知该如何排解心中突然升起的悲凉,只能低低一唤。这一刻我望向师父,他面色苍白更甚,眼神也有些涣散。
疑惑之际,他双眸一闭一睁,又恢复了清澈无波的潇然:“罢了,闻商的为人,我也信得过。”
我讶然瞪眼,也就不再注意他的面色。师父从不是反复无常之人,怎会突然改变主意?
“方才是为师太不讲理,没有体谅你。你喜欢闻商便去罢,他在那边等着你。”
师父往我身后一指,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见我迟疑着不走,他又从背后将我推了一把,催促我快走:“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比起那一丝疑惑,我心中的雀跃渐渐占了上风。
可师父>
气氛一时伤感,我忙打起精神,岔开话题:“你这地方倒是清幽得很,我的水晶宫里,那些小崽子成天闹腾。”
闻商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吐槽我,终究没有说出口。我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个滑步溜到他身边,腆着脸笑嘻嘻道:“以后,我能否就在你这儿住下?否则我继续在水晶宫被他们闹腾下去,早晚要折寿。”
“我看你与他们一处玩闹,似是乐在其中。”
“你可真会挖苦人。若水晶宫能让我乐在其中,我又何必云游?”说起这些,我更多的是带着豁达的心态,“你想我右肩的伤那么重,若是遇到强敌,自保都成问题。”
闻商轻轻一叹:“你能活到现在,不知该说生命力顽强,还是运气好。”
“或许二者皆有。”我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珊瑚虽易碎,但只要能找齐材料,重新拼凑回来都不是事儿。至于运气,”我微微一哂,“我活到三十万岁,居然还没遭过几次劫呢,究竟我出生之日是什么样的好日子呀!”
闻商垂眸笑了笑:“无知者无畏,你这样活着,倒也比别人轻松许多。”
“何出此言?”几杯茶下肚,此时我对他的住处的新鲜感已经降低不少。再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冷静下来思索一阵,心中惴惴:“你似乎从之前回天庭的路上,就怀有心事?”
闻商偏过头,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
我扳过他的肩:“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我的逼迫下,他终于开口:“元蓁,其实你在十三万年前,该遭一次雷劫。因为你不懂得掐算,所以全然不知。”
“原来你路上突然问的话,是为这个。”我继续小心地道,“那雷劫以什么方式挡去了罢,我不记得十三万年前被雷劈过。”
“这又是你不知道的另一件事了。”
“既然劫已化解,又何必再追究呢?”我懒懒地望天,“我也没必要知道了。”
“是你师父。”
闻商一语,我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起来,嗓子里莫名一堵,沙哑道:“师父……怎么了?”
“他将你关入铜钟,又掩盖了你的气息,自己替你受了这一劫。”
仿佛突然一块巨石压下,我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难怪我被关入铜钟是必然发生的事,难怪师父如此无理也要罚我,难怪从铜钟出来以后,我好长时间没见到师父。
师父不肯见我,是不是在养伤?我从来粗心大意,从来不细想这些。若非今日闻商提及,我怕是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真相。
想到此处,一种沉重的悔恨攥住心头,我眼中蓄起了泪,有些亡羊补牢的意味,问道:“师父他……伤得有多重?”
闻商看了看我,目光越发柔和,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你知道!”话一出口,我的鼻尖更酸了,“能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你对我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事情原委?”闻商不言,我再追问,“师父是不是伤得很重?”
闻商不敢看我,只望了望远处的梅枝:“一百零八道天雷,即使是我,三魂七魄都会狠狠伤过一遍,大约他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