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愚兄还是觉得边关很好。”
对于宝玉和杜煦的不理解,吴让倒是坦荡的将理由说了出来, “我与冯将军之间也长谈了一次, 虽然我不赞同他有些想法, 可并非不能理解。既然如此,与其在京中空耗时光, 不如在边疆待着建功。”
“可这眼看着要过年了, 天寒地冻的,再说那你婚事怎么办?”杜煦无奈的问道:“你家里不催了?”
宝玉在旁呵呵笑,吴让叹气:“我走了, 他们爱催哪个随便。”
看样是又是弄得不太愉快,两个人不再问,冲着吴让又敬了一杯酒, 就目送吴将军一路向北,带着亲军走了。
“瞧瞧这泥沾了我一身。”杜煦拍拍灰色袍子上的泥巴,八卦似的问道:“宝玉知道他家又怎么了吗?我最近在监门卫, 起的比鸡早, 睡得比牛晚。”
宝玉被他说的一笑, 这事宝二爷还真知道, 因为吴让回京之后, 宝玉作为同袍战友还去了城阳侯府上。当时城阳侯府上一片压抑,吴让来接他, 带着他去给自己父亲问安的时候, 吴让的兄长吴训和幼弟吴谌都在。
吴谌还悄悄和宝玉打招呼, 结果被他父亲瞪了一眼, 小吴公子不敢乱动,跟着长兄灰溜溜的走了。其实宝玉和城阳侯倒也没说什么,吴侯爷只是高兴于自己爱子结交的都是少年英杰,不过叮嘱一番好生互相扶持云云,就将人放走了。
不想等到吴让去书房找兵书给宝玉,吴谌陪客的时候,这小子露底了。
“可算是你来了,要不然我爹才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我和大哥走。”吴谌长长的叹气:“最近家里真是乱哄哄的。”
宝玉虽然在对待朋友的时候还厚道,可也忍不住好奇:“府上我瞧着还好啊,方才吴大哥也……”
“那是我大哥心宽,我二哥根本不想,唉。”吴谌继续唉声叹气,这位少年公子锦袍金冠,唇红齿白,可却一脸忧愁。子不言父之过,他也不能说的更多了。
宝玉想起了吴让那次醉酒和他说过的话,他试探着问:“还是关于让二哥的婚事?”
吴谌郁闷的摇摇头,比这严重,城阳侯的看法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他想做的事情是另一桩,他又想换了世子,理由是吴让为国立功,而吴训并不出彩。这几天家里都被这事折腾的面无人色,吴让更是退避三舍,连父亲的面都不想见。
这样一想,宝玉暗笑,他家政老爷居然正常多了。
杜煦听他简单的说了一下,就知道还是城阳侯府那点事,毕竟是吴让家事,又涉及长辈,他们俩也只能远望吴让的背影,感叹两句这家伙太倒霉了。
“我在监门卫每日就是站岗,”杜煦搂着宝玉的肩膀:“你要不在御前当值,不妨去我那,省着无聊。”
宝玉自然是应好,还提议他们哪日休沐干脆出去吃个饭,很久没在京城地面上走动了。冬日暖阳照在身上,两个人说笑着一路各自归家。
侍卫亲军不好做,宝玉站在天地社稷坛门口,三更天的时候啊,大冬天呐,北风呼呼的吹,宝玉穿着棉袍,裹着斗篷还觉得寒风刺骨。冬至皇帝要来祭天,宝二爷作为御前侍卫自然要跟着,皇帝一会要在太阳升起来那一刻祭天,他们这些侍卫就得在下头等着。
“宝兄弟?”旁边有人悄声叫他,还塞进来一个东西。宝玉眨眨眼睛,擦掉了睫毛上冻上的霜一看,是修国公的曾孙侯平。
“平兄,这是……”宝玉一捏,哎哟,居然还是热的。
侯平低声道:“这是小铜炉子,里头放的是艾草绒,快塞衣服里。圣人祭天,烟雾缭绕的并不显眼。”
宝玉感激道:“多谢平兄了!”
侍卫堆里,除了历年武进士之外,就是有功将士或者重臣子弟比较多了。如今时过境迁,勋贵子弟若是能谋得在御前的差事,那自然就会显得亲近,所谓同气连枝嘛。宝玉年纪最小,前程又好,身上有军功,在侯平这样的人眼里,就是勋贵圈里上进的小兄弟了,自然要照拂。
“平兄,这得多长时间啊。”宝玉悄声问他:“圣人不冷吗?”
侯平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果然还是少年人,他就告诉宝玉:“怎么不冷。圣人衣服里也有这玩意。”
一帮大小伙子、精干青年带的地方,一喘气都是大股的白气。果然如侯平所说,小铜炉出的那点白燕并不显眼,而且就宝玉观察,很多人都带了这玩意。
整整两个半时辰,他们就在在祭坛下头侍立,也幸亏有这玩意,否则大冷天也不能跺脚更不能想法子离开取暖,宝玉捏捏自己的手指头,没个保暖的东西,非冻死不可。
天子立于阶下,太常寺乐署开始奏乐,赞礼官一项一项的扯着嗓子喊祭天仪式的流程。宝玉作为侍卫倒是有特权,比如他们就当自己是木头桩子,皇帝、太子,百官叩拜的时候,他们不必跟着动。
宝玉就眼珠转动,看着皇帝二拜之后站在祭台之前,太子站在他的身后。就和年末宁荣二府祭祖一样,十几个环节一个不能错,太子捧祭品,皇帝亲自摆放。最后一套流程完成,皇帝还不能走,要看着点上的燎坛中烧掉了一般才行。
快三个时辰,宝玉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腿了,不过比他更惨的就是三个时辰,乐署奏乐不断。而皇帝和太子也是叩拜不断,最后要变成他们爷俩的“磕头虫表演”了。看吧,当了皇帝,该当磕头虫的时候也跑不了。
仪式全结束的时候,侍卫护送皇帝返回宫城,宝玉耳朵听着身边都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看来每年一次这种活动,让这群正当年的小伙子也挺受不了的。宝玉跟着大队人马翻身上马,一群人踏上归途。
侍卫亲军不是太监,也不需要每时每刻留在皇帝身边,他们这队被人称为“御前侍卫”的人马,也叫飞骑卫。他们的责任是一半人前后巡视,另一半人要保证待在皇帝身边,宝玉就在巡查这一波人里。
皇帝銮驾之后就是东宫的车架,宝玉路过的功夫,恰巧杜竑掀开帘子往外看,两个人冷不防的对上眼了。一个人觉得,经过战火洗礼之后的少年,像是冬日不畏严寒的挺拔青松。而另一位看着东宫殿下,想的却是,还掀开帘子,您不冷啊?
两个人莫名的对视许久,最后杜竑好像想说点什么,还是放弃了,他放下帘子,又陷入了苦恼里。皇太子又一次开始了心中的唠叨,若是我现在有个儿子,我也算是尽职尽责了,我就……
东宫车架之后就是齐王、鲁王,自从走礼贤下士路线,齐王杜翊就尽力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他要展示兄友,没办法,鲁王杜竣只好配合的展示一下弟恭。尽管杜竣心中暗骂,你真是有病,放着暖和的马车不坐,非要出来骑马,怎么不冻死你!
“瞧瞧咱们大哥,人家贾校尉都被父皇调去了,他还是依依不舍的。”杜翊语气莫名,而杜竣瞧瞧翻了个白眼,反正提到东宫,杜翊就是这幅酸溜溜的德性。
然而杜翊不肯放过他:“啧啧,不知道还以为太子要把父皇身边的人都笼络住!老三,你说呢?”
“二哥慎言!”杜竣终于受不了了,他压着嗓子:“你我俱为藩王,瓜田李下,这种话说出来,岂非挑拨父皇与长兄的关系!”
杜翊一撇嘴,自行勒马向前,不搭理杜竣了。鲁王这个气,杜翊这个混蛋早晚作死,作死不算搞不好还得牵连他们。上回父皇不准他去劳军就是个警告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鲁王作为王府庶子,处境和精力与齐王杜翊全然不同,所以他很难理解齐王那种对皇太子强烈的妒忌心理。杜翊与杜竑就差了一岁,而且童年时候,作为嫡次子,杜翊也并不比杜竑差到哪去。可一朝父亲被祖父看重,府里就必须做出决断,能代表六王府站出去的只有嫡长子杜竑……
很难说杜翊的性格不太讨人喜欢,究竟和他这种“皇室次子”的处境有多大关系。
祭天回去之后,皇帝会为群臣设宴,而对宝玉来说,就是他们吃着自己看着。宝二爷饿的前心贴后背,再次暗骂这差事太糟心,就在他眼冒金星的时候,方才代替皇帝祝酒的皇太子往这边看了一眼。
“贾大人?”小高的声音,宝玉有气无力的回头一看,小高手里鼓鼓囊囊的拿着什么东西递给了宝玉,让他藏在斗篷里,还给他使了下眼色。
宝玉恍然大悟,这包东西温热的,必定是吃的东西。他悄悄后退,可自己吃独食可不好,他拉上了侯平和被叫来殿外值班的杜煦,三个人躲在柱子后面,把牛皮纸里面包着的肉饼给吃了。
“他接下了?”皇太子捏着酒杯,一脸温文尔雅的笑意。身边为他倒酒的小高太监点头:“是,我过去的时候,小贾大人饿的都那副表情了。”
杜竑笑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说他去打仗也没饿过肚子。真是难为他了,皇太子如此感慨到。东宫却没想到,不过相隔一天,被同情的人就变成了他自己。
宝二爷侍立殿中,皇太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因为皇帝问他:“为何近来你常宿于书房中,是东宫里的女子你都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