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你所造下的因
“原来如此。”凉凉缓慢勾起一抹笑:“本座想起来了, 本座曾经见过你。”
“你是当年那个怀有龙嗣的女人。”
贵太妃畏惧地退后一步,神情莫测地盯着面前的人。
只有国师才能够如此轻易顺利地驱动这些在外人看来无比折磨的机关阵法, 并且知道有关岑氏数百年来的所有秘|辛。
这人当然不可能是现任国师白芷,那么她会是谁?谢婉若?连贵太妃自己都觉得拥有这种想法是如此地荒谬离奇,起初她竟真的鬼使神差怀疑起眼前之人便是谢婉若!
可是谢婉若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她不可能还活着。贵太妃暗暗咬牙, 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她的遗体,就算谢婉若真的还活着,可闵菱华与谢婉若这两个人的体貌特征根本没有一丝相似处, 最重要的是眼前之人的言行举止与真正的谢婉若完全相悖——
她又怎么会是谢婉若呢?她绝不会是谢婉若。
那她会是谁?
贵太妃紧张回想对方之前所说的每一句。一句‘当年那个怀有龙嗣的女人’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就比如谢婉若会以贵太妃来称呼她,也会直名道姓来叫她,但绝对不会以这句话来形容她。
不是谢婉若,贵太妃怎么搅尽脑汁也想不通她究竟是谁, 难道根本就只是闵菱华?
贵太妃渐渐稳住心神,会不会又是闵菱华的故弄玄虚?毕竟这丫头几次三番从她手中逃脱,足见手段还是很高明的……可她又怎知道那么多有关国师楼以及岑氏的那么旧事,还知道这山庄里面的机关与阵法?贵太妃立刻又找到了合适的解释理由, 此前国师放出消息准备收徒, 似乎为的正是她。
遥想之前国师在三司会审之上冷静应对咄咄相逼, 不免令她怀疑闵菱华是不是国师安排故意被带到这里来的?贵太妃再联想到岑时怀的出现, 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变故, 越发肯定整件事就是个局中局。
不是她算计了国师, 而是国师在她的算计之上又算计了她!贵太妃笃定下来, 她从来就不信国师那些装神弄鬼的鬼把戏,这丫头保不准就是用以戏弄她的一枚棋子而己。
如此想到,贵太妃稍稍恢复冷静,迫使自己与她面对面直视,不让气势落于人后:“闵菱华,你应该知道哀家一直在找你。”
凉凉挑眉不语。
“这些年你被留在国师楼里,必然受其欺瞒与蒙蔽。许多事你不知晓,哀家不会怪你。”贵太妃调整情绪,放缓态度:“就像你的兄长闵明华那样,这些年来哀家不停寻找你的下落,亦是为了保护你。”
“当年上任国师谢婉若前往闵府挑选闵家子弟,那本该被选中的孩子其实不是明华而是你。可你的父母千方百计留住你,是因为他们知道国师楼背后的险恶用心。他们知道把你送去国师楼就是将你们这些无辜的孩子推出去送死,他们当然不愿让无辜的你背负那么沉重的负担,而你的兄长闵明华甚至为了保护你挺身而出——”
贵太妃循循善诱:“是哀家帮助你们父母保下了你,也帮助了代替你被送去国师楼的兄长明华度过那么多年的艰苦岁月……后来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闵家犯事落狱,哀家竭尽所能为闵家平反,所以明华离开国师楼之后才会来到哀家的身边,成为哀家的左臂右膀。”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国师楼抗争。”
“与国师楼抗争?”凉凉重复地念了这几个字。
“国师给你灌输了太多错误的思想与信息,他们所说绝对不是事实的真相,他们是在误导你。”贵太妃眸底精光大作,她从不知道原来国师楼的秘密竟是这样,原来岑氏的今天不过是依靠国师以及四家血脉维系而来的。为什么只有四家子弟方能够成为国师?为什么历代国师总是早早逝去?因为他们需要四家子弟的血脉是引,以国师的命作为献祭品,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换取岑氏的百年基业长存于世——
没有国师楼,没有四大世家,大岑什么都不是,甚至根本无法存在于世间!
“国师的目的是为分裂朝廷,她要你们四大世家与朝廷为敌,然后成为他们国师楼身先士卒的牺牲品。”贵太妃柔声道:“你不该相信国师的话,想想为了保护你而牺牲的父母以及闵家族人,想想这些年忍辱负重保护你的明华。哀家答应过你的兄长明华一定会竭力帮你摆脱国师楼的控制,哀家绝不会让你继续被国师蒙蔽、被他们利用……”
“真正试图蒙蔽与利用其他人的,是你吧?”
因为凉凉的一句话,贵太妃张着嘴,却没能把后面的话接着说。
“你觉得本座很好糊弄?”凉凉慢慢向前踏出一步,贵太妃立刻有意识地退了一步。看在凉凉眼里充满了讽刺:“还是说这张脸看起来让你觉得好糊弄?”
贵太妃脸色刹白神情大变,颤抖着身子看向她。
凉凉微眯双眼:“何必自欺欺人,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不可能。”贵太妃一步步往后退,颤声喃喃:“不可能……”
凉凉抿唇一笑:“国师楼与岑氏紧密维系,没了国师楼,对你们皇家没有任何好处。从前你不知道,可现在你知道了,你还会想要整垮国师楼吗?”
“不,你不会的。”
贵太妃身子一震,凉凉眸光闪动:“没了岑氏,你就什么都不是。你憎恨这个国家,可你太享受这个位置带给你的优越感,你又怎会舍得毁掉这个国家呢?”
“你所谓的帮助,不过是想将‘我’拉拢到你的阵营。因为现在的国师不肯为你所用,可你需要听话的傀儡,他朝扶持傀儡成为国师,届时无论是否真的需要献祭品,你都将毫不犹豫地牺牲‘我’——”
“你弑杀亲子,残害忠良。”凉凉寒声道:“为的不过一己之私罢了。”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心中有多少苦楚!”贵太妃颤声喝道:“我的家园被毁,家破人亡,只有我孤身来到这个没有一丝友善的国家。这里的人嘲笑我讽刺我,她们将我视作猪狗,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我!”
她被父皇进献给大岑的牺牲品,跟一车车装载的珠宝、一圈圈待载的牛羊没有任何区别!临行之前母后告诉她任重道远,唯有取得大岑皇帝的信任与喜爱才能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她们的国家太小太软弱,即便是她的父皇也只能依附于其他国家求取生存,即便不是献在大岑皇帝,迟早也会献给其他男人。曾经的她满以为自己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可事实上她比卑微的蝼蚁还不如。
“你们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恨。”她憎恨那懦弱的父皇还有弱小的祖国,曾经的她满怀复仇之心,自以为只要能够得到大岑皇帝的心,她要报复曾经伤害了她的父皇与祖国。无论需要忍受多少屈辱、无论需要作出多少牺牲她都在所不惜——
可她满怀忐忑与期许被送到了岑营,换来的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见到大岑皇帝,谁也没有让她觐见他。她在岑营整整待了三个月,什么都没有。那些人疏远她、瞧不起她,认为她就像最下作的妓|子,将她视作他国献给大岑皇帝的欣赏品或者玩乐工具。
三个月后,皇帝率岑军返回京城,她第一次踏入了这个丰饶富裕处处充满生机的国家,第一次见到了率军归去的大岑皇帝,岑琛。
岑琛。
贵太妃咬紧牙关,强忍心中恨意。那个睥睨重生高高在上的大岑皇帝甚至压根没有想起还有这么一个被进献而来的小国公主,曾经与他同在军营整整过去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她第一次见到了岑琛,可岑琛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他身边位置是属于国师谢婉若的,他们二人并肩登上高座,共同拥有无上的威望与民心,无论容貌气质都是那么地登对那么地匹配——
只能坐在角落不被任何关注的她,品尝到了难以言喻的酸楚滋味。当许多年后她抱着襁褓中的皇儿登上高座目空一切,她再看向那个冷眼盯着自己的谢婉若,贵太妃方恍悟那是一种多么令人沉醉的滋味,她永远都无法放开手。
“若不是你们鼓惑我的皇儿,我怎会害他?”贵太妃面露厉色,“是国师几次三番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是他让皇儿与我的母子关系渐生嫌隙!”自祭祀那日遭遇刺杀之后,皇帝整个人都变了,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一而再地表露出对她的猜疑、一而再地背着她接近国师。
她为了自保才会出此下策,可那时候的她只想把皇帝关起来,等风声一过再送出大岑,离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让他回来。她根本没想伤害儿子,那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啊!
贵太妃痛苦不堪,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皇儿必然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外面那群臣子早已被国师煽动鼓惑,没有人能够帮得她了,她只能靠自己!
“哀家已经知道岑时怀与国师楼勾结并挟持公主一事,而如国师已经因为弑君被捕,山庄内外早已布下万千兵马,只要我一声下令就会攻进这里。闵菱华、不,不管你是谁,你是逃不掉的。”贵太妃捏握手中颤意,强作镇定:“臣服于哀家,哀家可以既往不咎,并且奉你为新任国师,延续数百年来身为国师的使命。”
“否则,你就只能死。”
凉凉静静地看着她:“你倒是比想象中更令本座感到意外。”
贵太妃微微一怔,但她没有放松,依旧保持相对的距离,时刻保持清醒与警惕。她没忘记岑时怀与岑萱是怎么被对方坑害的,只稍对方一个随意的动作,足以让她胆战心惊。
“你是个聪明人,而且很有野心,心狠手辣,甚至根本没有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包括对付你的儿子,现任皇帝。”凉凉语气平平容色淡淡,贵太妃也看不出她究竟是讥讽还是真心:“你从一个小国公主,走到今时今日这等地位,遥遥漫漫数十年,足见你的此等手腕也有这等魄力。”
“假如没有国师楼,也许你真的会成功也说不定。”
凉凉端详眼前的女人,如果不是身处这种环境,大概会是一种更傲人的别样姿态,而不至于落魄狼狈至如斯田地:“可惜你没这个命。”
这话听上去只是平白直述,可是足以挑起贵太妃的勃然怒意:“我不信命!”
小时候她以为自己的命生得好,长大了才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自她被送进了岑营,来到了这个国家,半生坎坷,历经多少辛苦才换了今时今日的荣华富贵,这里都是靠她自己双手努力得来的!
“你生而富贵,可惜命途多舛,注定祸福旦夕,坎坷一生,永远都不会坦顺。”凉凉淡定自若掐指道:“你要相信本座,命理卜算本座素来很准。”
贵太妃怒气冲天,她早说国师楼一个两个全是装神弄鬼的神棍骗子,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打击她吓唬她,她绝不信!
凉凉容色稍敛,收起掐算的手指:“你还是不明白。”
“命中劫数是由因果相生,你所造下的因,必须由你自己来承担由此应运而生的那个果。”
因果?贵太妃恍恍惚惚。
“本座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所察觉,”凉凉慢吞吞地睇去一眼:“现任国师白芷早在很多年前就死去,从他体死复生的是叫岑琛的人。”
贵太妃呼吸一滞,双眼渐渐越睁越大。
凉凉道:“他便是你造下的因,必须承担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