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好像哪里不对
贵太妃只觉心神不宁。
不只现在, 这一路走来从未间断。她知道原因出在国师,若非国师坚持跟她, 她无须如此担惊受怕。
思及国师狡猾多端,再联想到被她囚在山庄里的皇帝,贵太妃心惊肉跳,难掩不安。饶是岑萱的死活亦远不如皇帝在这里被他们发现来得更糟糕。自从在大理寺与国师起冲突后, 秦相一干人虽然面上不说,但背地里对国师的种种围护尽在眼底,如果这时候再被他们发现皇帝被囚在富骊山庄, 无论死或没死, 她都将难逃嫌疑——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放过他。贵太妃攥紧手衣袂,眼底的焦虑变成一片暗沉的杀意,早知今日将会发生这种事, 她就不会心软地顾念母子之情留下皇帝的命,变成威胁自己的武器。
“娘娘。”随行宫人的呼唤将贵太妃的思绪引了回来:“闵大人求见。”
贵太妃先是一怔,很快收敛心神冷笑道:“闵大人既已是国师身边左臂右膀,想来也不屑在哀家面前俯首贴耳。如今哀家思亲虑重, 没心思受等闲气焰, 还是不见了罢。”
说话声音不大, 但也不低, 车外的闵明华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娘娘贵为国君之母, 臣无敢不敬, 岂有不屑之理?倘若娘娘便是因此不见, 那微臣更应亲自给娘娘赔礼才是。”
话倒是说得诚恳,人却实在不确定究竟什么来意。贵太妃转念想着也许能从他口中套出国师那边的动静,便也没有留难多久就让宫人放行了。
贵太妃静静打量从外面进来的闵明华,数日之前此人还才对自己弯腰拱背唯命是从,转眼就对别人摇尾乞怜成了国师楼的狗,真是卑下又低微。
闵明华没有忽视她讽刺的目光,但也没有为之恼怒与气愤。无论表面上贵太妃显得多么温和对他是有多么器重,这些年来无论贵太妃掩饰得多好,总会有被他不经意察觉的时候。
毕竟贵太妃骨子嫌恶四家,也瞧不起他。
“闵大人有话直说吧,哀家为了皇上的死与萱儿的安危已是百般疲惫心力交瘁,实在没什么心情打哑谜。”
贵太妃的话让闵明华身子顿了顿:“看来娘娘与臣已是无话可说了。”
贵太妃面对哂色:“事到如今,你我还有何好说?”
“当然有。”闵明华眸底滑过一抹异色:“臣来求见,正是有事想要请教娘娘……关于臣受命于娘娘前往国师楼的事。”
对于闵明华的这个来因,贵太妃没有太多讶异,又或者说是在她意料之中。
“臣想知道娘娘当日为什么要将去往国师楼的任务……指派给臣?”闵明华道:“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是否在娘娘眼里,臣已经没有任何可用价值了?”
贵太妃眉心一动,她想过闵明华会追根刨底,却没想到他竟问得如此直接。是因为有了国师撑腰,即便没有她的扶持也已经无所谓了吗?贵太妃心中冷笑,面上悠悠道:“哀家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当日是哀家与诸位大臣共同协商决定由你代表朝廷前去国师楼。”
“秦相就在前面,你若不信可以逐一去问。”她指向窗外,秦相与京兆尹所在之地:“明华,你既然已经决心投靠国师,又何必在哀家面前装模作样假惺惺?哀家从未亏欠于你,想当初若不是哀家扶持,就凭你又岂能为闵家平反,仅剩空壳的闵家又岂能助你继续稳坐闵家之位?你不仅没重报恩,反而联合外人对付哀家。哀家这些年在你身上投入多少心血,得来却是你的背叛,太叫哀家寒心了。”
“但是当年闵家是被你拉下来的。”闵明华一咬牙,寒声道:“母亲带着菱华逃亡在外,最终也是为你所杀,对吧?”
贵太妃神色微滞,不过也就瞬息之间:“你就为了摆脱哀家,故而惺惺作态尽往哀家身上泼黑水?”
“泼黑水?可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娘娘?”闵明华面上浮现讽色:“不仅如此,你还故意嫁祸给臣,让菱华误以为当年追杀她们的是臣,为了挑拨离间,让她恨臣——”
打从重新遇见失散多年的菱华,她的态度令闵明华很伤痛。起初他满以为菱华是怨恨他与陷闵家于不义的仇人狼狈为奸,又怀疑是不是白芷说了什么加深菱华对他的成见。
他自责也愧疚,无论菱华怨也好恨也罢,他愿意承担也愿意偿还。直到白芷的到来给他提了醒,他开始重新翻查当年的事,逐渐发现菱华与母亲失散之后的那些空白,他才终于明白菱华为什么这么惧怕他、不肯原谅他。
当年他派人出去寻找菱华,贵太妃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贵太妃还主动拨来人手积极帮他找人。可是因为知道菱华与国师楼之间的一些关联,再加上私心对贵太妃留了心神,闵明华仍然选择任用自己手底的人出去寻找母女的下落。
可闵明华不知道的时候,他手下的人却早已混入贵太妃的眼线,正因如此当时那群人发现闵家母女下落之后却没有告知闵明华,而是先下手为强杀死闵母将菱华掳回宫中。
当闵明华得知这些年来菱华的认知里自己正是杀死母亲的罪魁祸首,闵明华只恨没能早点解释清楚,令菱华误会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贵太妃这个始作俑者。
贵太妃盯着满目仇恨的闵明华:“难怪……那日你宁可违抗哀家也要窝藏她。”
原来早在当时就已经起异心……不,闵明华不过是条养不熟的狗,她早有预料,故而早有防范:“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付哀家?向世人揭穿哀家?别忘了你与哀家早已在同一条船上,你手里拿捏着什么哀家清楚,但哀家手里同样有的是能够置你死的‘武器’。”
贵太妃森森道:“哀家乃是当今圣上的嫡亲生母,再怎么着也没人敢动哀家一根寒毛。可你呢?闵家早已形同虚设,放眼整个京城没人将你放在眼里,你急于攀上国师楼,不就是为了寻找新的靠山吗?哀家早已看穿国师虚伪的表象,那种人比你我都要狡猾奸诈,今日你能背叛哀家,他日同样也会背叛国师。你与国师多年不睦,你以为国师不会想?你真觉得他会相信你吗?”
“确实,正因过往种种劣迹,仅凭臣若想要取信于国师,并不容易。”闵明华说着,唇角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所以,臣现在来到这里。”
贵太妃微愣,等反应过来什么,她迅速掀开车帘往外看,竟见国师早在她没有留神之际意步下马车,而且沿着围墙径走偏离所有人所在的位置越走越远。
他想干什么?!贵太妃恨恨地瞪向闵明华,莫非他为帮助国师逃走,故意绊住她来拖延时间?!贵太妃怒不可遏,当即暴喝:“追!别让他跑了!”
秦相等人听见声音慢半拍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贵太妃已经一声令下,迫使马夫调转马头带着车向国师奔了过去。正当马夫准备将马拉停,拉车的骏马不知何故突然狂躁起来,它拱背跃起,一声嘶吼冲向天际,震得马夫从车上摔了下去。
车里的贵太妃与闵明华一个颠簸,脱缰失控的马匹疯狂往前冲去,眼看就要撞上国师,周围的人大声惊呼——
正在高头大马迎面撞来的危急时刻,国师敏锐地及时闪避,那发疯的马匹笔直撞在了墙上,冲力极大,那匹马当场倒了下来。
可正因这极大的冲力,不仅震得砖墙粉尘飞扬,那面凹陷的墙上竟突然出现一道两米多宽的椭型甬道,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这一刻,倒向墙面的沉重马身缓缓滑进甬道之内,连带着马车也被拉着往下滑进去。
惯性下滑被甩了下去的贵太妃一声尖叫惊醒众人,眼看身子不受控制径下倾,闵明华认命地闭上双眼,可背后却伸来一只手狠狠将他拽了上去——
闵明华满额是汗,跌坐在枯黄的草坪地心有余悸。
须臾之际通道闭阖,秦相等人赶到近前之时,那面墙已经恢复如初,只留下马头撞击的凹陷痕迹,而马车连同贵太妃就这样消失眼前,就近的国师只来得及伸手拉起了险些也将坠下去的闵明华。
众人不禁慌神:“国、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座原是沿着围墙探索暗道,哪知贵太妃的马车突然失控从后方向袭来,大概是马车撞向墙体之时不小心启动了什么机关,竟误打误撞打开了山庄暗道。”白芷放开了闵明华,神情万分痛惜:“想来贵太妃娘娘应是掉入暗道里面,可惜本座也是惊慌讶异,恍神之际堪堪抓住了二师兄,却不能将娘娘一并救起……”
闵明华眼角一抽,事情还要从白芷点他去找贵太妃那会儿说起。正如贵太妃所料,白芷的确是借闵明华绊住贵太妃刻意转移注意力,然后他以探索周围环境为由下了马车,下车前还特地向秦相报备一声,理由十分靠谱,众人也就信了。
毕竟这一路来多有国师出手相助,再加上骊山阵法与山庄暗道同属先任国师的手笔,众人是信了国师的真本事。难得国师这般亲民,致力于亲力亲为,偏偏有个贵太妃频频作妖,大家心里苦,没敢说罢了。
白芷正是算准了这些人的心思,加上此前派人进去探路时与贵太妃的争执推波助澜,如今他就是要下车,秦相只会一口答应,谁也没想拦着他。
白芷下车,确实是为摸索暗门机关,不过他这么做可不是为民服务,而是为了将贵太妃引过来。当贵太妃注意到他离开马车之时,果不其然上勾了。在闵明华上车之前,姜衡暗中绕过马车在马蹄铁上动了手脚,马跑了一会感觉不对劲,渐渐开始暴躁起来,待它撞过来时,白芷再趁势启动机关打开暗道,迫使马车连同贵太妃一并掉了进去。
贵太妃的马夫痛哭救饶,生怕几位大人怪罪下来,就是逃过一劫他的小命也不保。众目睽睽之下,拉车的马是不是真疯大家不知道,但贵太妃指使马夫冲向国师撞过去是人人亲眼目睹的,就是想赖也者赖不掉。
可对秦相等人而言,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贵太妃娘娘消失。有人提议拆墙看看,不过很快就被白芷驳下了:“山上的阵法正是因为有人刻意破坏暗道出口而造成的,如果我们再破坏一个,本座不确定山中阵法会否变得更加危险,届时就算是本座也没有把握能够破开阵法带领大人离开骊山。”
这话顿时令拆墙之说没了声息,虽然救人很重要,可他们一点都不希望拿自己的命搭上去的呀。
白芷叹息:“不管娘娘因何冲本座动手,她会不慎跌入暗门里面本座终究是难辞其咎,接下来还请秦相让本座进入庄内,本座定会竭尽所能寻回娘娘寻回公主。”
难得国师不仅没有追究,反而主动提出帮助,众人感动之余,还暗松口气。想想贵太妃的咄咄相逼,再想想国师深明大义,简直差太远了有没有?
如今一行人没能找回公主,反又丢了一个贵太妃,国师表示事不宜迟立刻行动,秦相等人纷纷附合。一时间国师成了大家心中的主心骨,但凡国师说的话提的意见无不遵从,于是国师一行人与他们派进去探路的第二批行动小组一直进入庄园,可是进去不到半柱香,行动小组第二梯队就与国师他们走散了……
与此同时,经历过三次震动之后似乎终于恢复平静的暗道令岑时怀稍稍松一口气,可是他狐疑瞥过跟在旁边的那名丫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