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祸乱之始
“不为同生,今得同烹,黄泉作伴,此何不为缘乎,哈哈哈……”
洛阳显阳苑内,百官各置席案,遍布美酒佳肴,本是宴饮盛景,却被熊熊烈焰煞了风景,两具青铜巨鼎架在场中,其下火苗四溢,其上沸气扬扬。
几名高大威猛的飞熊近卫侍守在旁,两个身着亵衣的囚犯跪倒在地,正是校尉衡匡,侍中寇毓。
董卓挺着肚子,端着酒斛悠悠走出席来,大笑着指着跪在脚下的囚徒,又接着道。
“今汤已沸,你二人还不从实招来,朝中可有暗党!”
“呸!董卓狗贼,要杀便杀,何作犬吠!”
那两人抬起头来,发丝凌乱不堪,脸上已被烙铁毁去容貌,面色狰狞怒骂。
董卓闻言敛了笑容,阴沉着脸扫视百官,见众人吓得不敢抬头,心知此间必有谋逆之人。
当日接到虎牢关告急,牛辅擅自带兵出关,被袁绍等人大破,董卓心中震怒不已,急招文武商议对策。
王允进言可遣使者前去招抚,再派援军星夜救急,如此方可高枕无忧。
董卓听罢觉得有理,正要选派使臣,却听王允又道。
“听闻关东叛逆多有虎狼之士,都督华雄勇冠三军,非此人不能解围。”
“南有猛虎孙坚,华雄岂能擅动,孩儿恨无良机报义父厚恩,愿领军马尽斩关东鼠辈!”
吕布当时便不乐意了,气愤填膺地自请为援兵,董卓沉吟一番,念着虎牢关乃洛阳屏障,断然不能有失,遂准了他的请求,只留飞熊近卫侍守在旁。
眼见义子刚出洛阳,果真有魍魉鬼魅企图行刺,正好被董卓揪出这两人,遂宴请百官前来观礼。
“哈哈哈!”
见此二人不肯说出同党,董卓阴沉过后,猛地抽脚踢翻两人,喝令虎士先割舌头,再入鼎烹煮。
“我等遵命!”
几名近卫连忙上前,从腰间抽出匕首,见挣扎的二人张嘴欲咬,便挥拳打碎其牙齿,再从血淋淋的口中抽出舌头来割,场面极为血腥残忍。
在场百官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竟皆垂首不敢出声,王允眼见那两人气若游丝,只呜噎着说不出话,心中大为悲戚,却也悄悄松了口气。
柴薪烧的噼啪作响,鼎内却渐渐没了声音,董卓自上方过来看了一眼,这才笑着对诸人敬酒。
“宵小已除,诸君共饮!”
“我等多谢相国!”
众人赶紧起身,端着酒斛回敬董卓,整个显阳苑无一人态度不恭。
董卓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面色一厉,满口杀气地道。
“袁绍等人兴兵寇关,图谋叛逆,我本慈悲为怀,意欲网开一面,请圣上遣使招抚,却被尽斩使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似此逆贼,该当何罪!”
“谋逆叛国,死罪不赦!”
王允率先开口,在场公卿纷纷附议,唯有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静默不言。
司徒杨彪看了眼身旁,太尉黄琬正在摇头叹息,又转而看着在座朝臣,满心无奈地偏过头去,偶然瞥见一处空席。
他正觉得惊奇,当今还有谁不惧董卓,设宴置席竟敢不来,想了一想,貌似那里该坐的是……
杨彪面色陡然一变,冷汗从额头冒出,正听董卓笑吟吟地道。
“袁氏兄弟俱为叛逆,又妄斩朝廷使节,当诛九族之罪,今得太傅袁隗人头在此,以震逆贼乱党,显我朝廷天威!”
百官尽皆面色煞白,只见董卓微微摆手,远处的近卫已端来几个木盒,里面正是袁氏在京宗族的首级。
王允惊得差点站起,他怎么也没想到董卓竟如此大胆,袁家四世三公,乃当世第一高门,门生故吏遍及四海,旦夕竟被屠灭满门!
看着场中包鼎燃起的熊熊烈焰,王允顿时感到莫名惊悚,又看向转身回返,悠然卧在席间董胖子,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后怕。
他只看到李儒,却小瞧了董卓,今日这烹煮之宴,分明是对方有意为之,先行震慑群臣,一般莽夫哪会注意到这些关节。
也幸亏自己言语谨慎,否则早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场压抑而血腥的宴饮过后,百官散去,董卓躺在席间小憩,看着案上的那几个头颅,极为愤恼地指手喝骂。
“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泉路上并相走!”
他自问对袁家不薄啊!
当日他请袁绍议事,对方举止放肆,继而逃到北海,他不仅没派人去追,还加封对方渤海太守,袁术也被授后将军衔,怎料他们还是反了!
之前起用的韩馥、王匡、张扬、鲍信、孔伷等人同样如此,若无他董仲颖厚恩,这些人哪能调动地方官吏,谁知到任之后便举兵来讨伐自己。
都是些狼心狗肺之徒,忘恩负义之辈!
他董仲颖做错了什么,夜宿龙床,擅立收杀,纵兵劫掠?
人生在世,为的不就是色,不就是权,不就是钱,如此方为人上人,如此才算不枉此生,否则还有什么意义。
那些指责他的,都是些无能之辈,若有朝一日放到自己这位置,真以为都是清正君子么,或许只是动作收敛一点,本质又有什么区别。
杀一个是杀,睡一个是睡,抢一个是抢,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他董卓可不会畏首畏尾,世上之人皆是冠冕堂皇的伪君子!
董卓气恼地摆了摆手,吩咐近卫将人头收起,指着烧的滚烫的红鼎,让人倒去喂狗。
他腆着肚子,面色凝重地来回踱着步子,今日得了两地战报,情势极为紧迫!
吕布被人围殴负伤,袁绍趁机挥军掩杀,所幸西凉将士骁勇,两翼骑兵反冲敌阵,并未导致大军丧败,只全军退守虎牢,但王匡等人正携众南下,虎牢关虽然雄峻,却也有倾丧之危。
南方孙坚连战连捷,打得胡轸、华雄连连败退,徐荣未及救援,被孔伷阻于颍川一线。
只要一路叛军突破防线,进逼洛阳,只怕朝中定会跳出内应,城门仿若虚设,到时他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想了半天,董卓心中踌躇不安,想起多日不见的李儒,这个女婿虽然脾气有些怪,却智计过人,对自己素来忠心……
“来人呐!速备车马,摆道郎中府!”
董卓朝门外大喊,急急忙忙地去见李儒,一行车马出了显阳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这里。
“见过相国!见过相国!”
门仆慌手慌脚地过来请候,董卓瞥了一眼,喝问道:“李儒可在?”
“回禀相国,大人当在院里陪夫人,今日不曾外出。”
董卓微微颔首,便当先跨进府门,带着十余近卫直接去了后院,谁知刚到过廊转角,便听得有人走动的声音。
“此去凉州路途遥远,素儿还未向父亲辞别呢?”
“岳父公务繁忙,昨日我便去见了,待得回了凉州,亦有书信来往,等到葛儿满岁,再来洛阳探望便是。”
李儒牵着夫人的手,招呼两个仆从去开后门,如今车马具备,一切都安置妥当。
董素儿虽有些犹豫,想着父亲的确很忙吧,否则怎会不来看外孙,听李儒这么劝慰,倒也微微释然,正抱着孩子去上马车,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咆哮。
“孽障欲往何处!”
李儒吓得魂飞魄散,转头一看董卓正暴怒着携众而来,立时跪倒在地上,看得董素儿不明所以,也跪在一起磕头谢罪。
“你说欲往凉州,何曾与我言说,我亦不曾许诺,分明是见势不妙,企图逃离洛阳,想不到我董仲颖竟收了你这么个女婿,比那牛辅更加不堪,来人呐,速速将他捕了下狱!”
“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董素儿连忙上前,抱着父亲的腿哭劝道,却被董卓一脚掀翻,几个月大的孩子受到颠簸,顿时在怀里啼哭不止。
“脱我者死!”
董卓怒目圆睁,狠狠地瞪视李儒,袁绍等人谋逆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女婿都要跑,难道局势便不可挽救,眼睁睁地看着关东军包围洛阳,束手等死么!
李儒心知百口莫辩,将这一切归于天意,早在月前他便派遣心腹去往蜀地,计划逃离洛阳,没想到从未登临的董卓,竟在这时上了门来,连仆人都来不及通报。
“岳父恕罪,文优死不足惜,但洛阳已成死地,还请给她母子二人留条生路。”
“生路?哪里还有什么生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待袁绍等人破了洛阳,九族俱灭,谁能幸免!”
董卓跳脚大骂,又上前去抢半大的婴孩,气得要将外孙掷在地上。
“岳父不可!岳父不可!”
李儒看得大惊失色,欲要上前却被飞熊近卫牢牢制住,根本抽脱不得,董素儿已吓得昏厥过去。
“旦夕都是个死,何必假借外人之手!”
董卓心中恼恨,与其等袁绍等人攻破洛阳,夷灭宗族,不如死在自己手里,也不至于遭尽羞辱,遂高高举起尚在襁褓的外孙,猛地要摔到地上。
“岳父岳父!可得生矣!我有一策,可退逆军!”
听得李儒大喊大叫,董卓遂止住动作,双手高举还未放下,半信半疑地问道。
“有何计策?”
李儒面色犹豫,见董卓不肯相信,形式危急,无奈垂首叹息。
早在当初坚壁清野,将京畿百姓驱至洛阳,正是为了如今做准备,只是不到万万不得已,绝不敢提出此议,因为但行此事过后,天大地大,再无他们容身之所!
“何策得生,否则俱死!”
董卓雷霆咆哮,双手已举得老高,几乎不耐烦地要摔死外孙,却听得风中隐隐低沉的声音入了人耳,顿时面色变得呆滞。
“杀少帝,退长安!”
李儒悠悠低语响在小院,向来凶猛彪悍的飞熊近卫也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