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逃学之旅

    上午读书,下午习字,这便是姚老的教授策略,只是相对于拿着纸笔写写画画来说,还是听故事有意思,可想而知枯燥的人生便从此开始了。

    姜元一自然不干,默默寻思对策,上午的试探可以看出,姚老学识是有的,教授也颇为尽心,只是对于责罚这一项却并未表现出来。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为师当然也须如此,否则哪里镇的住皮猴子。

    只是姚老顾念着这份生计来之不易,早些年又吃了得罪大户的亏,虽然经过姜老爷的许诺,但真要打了府上的几位小公子,说不得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隐祸,所以能动口是绝不动手,最多只是把戒尺捏在手里,想让三娃投鼠忌器。

    姜文姜武是被吓住了,但姜元一不一样啊,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早想着怎么光明正大的逃学了!

    吃过午食,姚老在树下歇坐,嘴里鼓捣了半天,最终见四面无人,终于用手抠起牙缝,姜家的伙食太好了,今天这一顿吃得他是满口流油,不谈各种肉脯,光是米饭便足足要了三大碗。

    厨房里的王伯还以为是周仓回来了,生怕饭食不够,又赶紧蒸了一笼包子。

    这酒足饭饱之后,姚老眯着眼树下小憩,微风吹起他那微白的鬓发,回念起他这一生,若是早年稍稍放低身段,哪里会有今日这般田地呢。

    但他这人是有脾气的,纵使孤苦伶仃饱受冷眼,此生也算乐得自在,何况现在谋了个教书生的差事,只教姜家府上的三个公子,吃住都算在这里,还有十石粮的月俸,过得可比一般人强多了。

    想着他都这把年纪了,又无妻妾儿女,遂打定主意将粮食送回兰陵故里,算是酬谢亲族多年来的照顾,或许也是想为自己辩白,他可不是混吃等死的老赖,总归是有用文之地的。

    又念起如今的这三个学生,年岁稍小的那两兄弟心智未开,估计要费一番功夫,而最重要的姜小公子却让他看不透啊。

    其他两个听得神情大动,唯有姜元在那老神自在的样子,那是听懂了,还是压根没听呢,听说这小公子有痴呆症,可不是在发病吧。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姚老还在思量着考察下姜元,怎料到他自己的老底反被摸清了呢。

    过了半个时辰,姚老积好了食,储存些脂肪,这才起身让仆人去找来三个小公子,下午的习字也要开始了。

    不一会姜文姜武两兄弟便来了,他们赖在母亲那里还不愿出来呢,想着整日都要坐在书案上,一动也不能动,那滋味老难受了。

    姜元一和阿月聊了小会,又逗了会楚科奇,便去见何氏及几个姨娘妹妹,原本她们倒喜欢在庭院里游玩,但现在场地被姚老征用,女眷不便在场,她们便在花园里谈心。

    等到仆役来唤姜元一便过来了,姜文姜武两个已哭丧着脸趴在案几上,抓着笔头在那咬得起劲。

    “请小公子对照书文,临摹学过的那四句十二字,晚间还要默写出来才行。”

    姚老提着戒尺来回转悠,指导几人执笔,端正坐姿,一笔一划地写好每一个字,因官方用语是隶书,他们学的自然也是这样。

    姜元一根本不能搬出什么颜筋柳骨来震先生,何况他就算前世里的圆珠笔都写的一塌糊涂,现在的字迹更是鬼神为之苦嚎,天地为之哀泣,看得姚老在旁眼皮狂跳。

    见过蝌蚪字爬虫字飞蛇字形意字的,但凡是能写两笔的,绝没有这般字丑的,今日总算开了眼界啊!

    “先生你看我写的可对?”

    姜元一还得意洋洋的扬起书法给姚老过目,对方只是摇摇头,又拿过纸笔,亲自给他作了示范,果然是标准的隶书,比寻常人强多了。

    又写了几张纸,墨汁散的到处都是,铺在昏黄的纸张上像是在做水墨画,姜元一不愿再玩下去了,索性发起呆来,在那一动也不动。

    姚老本在指导姜文姜武两兄弟,回过头来便发现姜元一这幅样子,顿时心道不好,这小公子定然是发病了,立马对着仆役大喊。

    “速去找姜老爷过来!”

    “先生看错了,堂兄没发病呀!”

    姜文抬起脑袋看了堂兄一眼,对着姚老回道。

    “不是发病,那为何这般模样?”

    姚老又仔细端详着一动不动的姜元,又问向姜文,对方只是微微摇头,反正堂兄发病可不是这样子,唯有姜武连忙跑出席来,装模作样地念道。

    “饴——糖——果——儿”

    姜元一看在眼里,心里骂了句傻堂弟,你才这么模样呢,怎敢这般现世宝,随即便甩了甩脑袋,看向一脸茫然的姚老。

    “先生为何如此看我?”

    “你——你——,小公子刚刚似有痴状,难道自身不曾发觉?”

    “呀!居然会这样,还请先生恕罪,我只要坐着不动,很容易堕入痴道,辛亏被堂弟惊醒,否则必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姜元一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暗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古人诚不欺我,这具病躯也不算一无是处啊,关键时刻可做各种借口,任谁来也无话可说,根本不跟你讲道理的好吧。

    姚老半信半疑,吩咐三娃继续书写,命仆役在旁看管,自个则匆匆去找姜老爷。

    不过多时,姜老爷护子心切,急匆匆便随他来了,果然见到儿子好像要发病,这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难道便是前兆?

    难怪元儿整日不见人影,原来是要多加走动才行。

    “阿父怎么来了!”

    待姜老爷走到近前,姜元一立刻恢复原状,一脸欣喜地喊着父亲。

    姜老爷安抚他两句,又将姚老拉到一旁,小心地合计起来。

    “今我儿如此,该如何是好?”

    “老朽听闻小公子曾随二爷学过一段时日,难道也是这般模样吗?”

    “这——我也不知舍弟如何教授,只是的确不曾见到元儿这般模样,似乎经常看不到人影,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姜老爷有些无可奈何,如今先生是找来了,哪知儿子根本学不了啊!

    “如此说来,小公子体质特殊,不能当寻常孩童对待。”

    “先生可有办法?”

    “且容老朽再考虑一下。”

    姚老又走到姜元一面前,收起案上的书卷,对他问道。

    “小公子可还记得上午所学,能否一一背诵?”

    姜元一心中大喜,搞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课外活动么,这先生看上去还算好说话,自然不能将对付王朗的那套拿出来,否则气走了又招来一个,那得多麻烦。

    “学生遵命,先生请听,上午学了四句十二字,分别为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其宋姓者先生共说四人,分别为战国宋玉,秦末宋义,先汉宋昌,开国宋弘……”

    姜元一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听得姚老和姜老爷心中大为惊讶,这分明是将他所说过全都记住了,哪里是什么痴呆孩童,反倒是不世出的神童啊!

    姚老激动起来,遂交还纸笔道。

    “小公子可能书写十二字?”

    姜元一自不必多说,草草便写出来,虽然字迹丑陋无匹,但还是能看出行迹,没有丝毫差错。

    姚老和姜老爷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又跑到一旁说起小话。

    “恭喜姜老爷得此佳儿,日后必定有所成就。”

    “哈哈哈……姚老过奖,区区小儿,哪里看得出什么,陈韪曾言孔文举,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还请先生多多费心!”

    姜老爷十分高兴,想想儿子小时那么聪慧,怎会生了一场病便消去天赋了呢,弟弟果然不会教导,还说元儿每日只能学个十来字,左右不过中人之资。

    幸好如今请了先生,否则定要埋没了这份天资啊!

    姚老听得大汗,他是夸赞小公子记性超凡,这姜老爷看似过谦,嘴里却将儿子和孔融相提并论了,那可是真正的神童啊,你家这位还不知怎么教呢。

    “小公子虽然天赋异禀,但这书写还需花些功夫,可如今你看……”

    “区区书写,算得甚么,日后若有所出,找人代笔便是!”

    “那……老朽懂了。”

    姚老叹了一口气,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字丑便字丑吧,如今既然不需练字,那姜元自然不必趴在案上,省的发生病状将所学忘得一干二净,便放他在院里玩耍吧。

    姜老爷又乐呵呵地跟儿子说了会话,留下几颗饴糖果,便自顾去了。

    姚老便解了姜元坐而习字的束缚,任他四处走动,在院里遛狗逗鸟。

    姜文姜武两兄弟眼巴巴地瞧着,心里满是羡慕和不解,凭啥傻堂兄能去玩了,他们两个字写的好的反倒只能趴在这里!

    不服!我不服啊!

    戒尺飘忽在头顶,两兄弟顿时怂了,连忙端正坐姿,一笔一划地过起悲惨的启蒙生涯。

    远处的姜元一看得心中大为解恨,当初谁说自己傻来着,看看哥儿怎么光明正大地逃课!

    姜元一见姚老不怎么在意,便悄悄自旁溜走了,对方只是望见他小小的背影,倒也没将他喊回来,只是觉得有些古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