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追亡逐北

    西凉铁骑五千余众,南北夹击曹操大营,此时曹军人困马乏,赶了一天的路,又忙着修筑营垒,埋锅造饭,哪知对方早已在东岸潜伏,趁着间歇便杀奔出来。

    “营垒未成,不可阻挡骑兵,东奔千百步即是山林,我等应速速退居山险!”

    曹操的谨慎终归救得他一命,将营寨安在离山不远的地方,李典立刻准备放弃营寨,移师山林。

    “孟德危亡,岂能不救!”

    卫兹见情势危急,亲率三千军甲出去接应曹操。

    而公羊诸将已赶到近前,将还未回归的曹操截住,夏侯惇、夏侯渊各领百余骑稍作阻拦,迎着对方冲杀过去。

    “今日天罗地网,曹操妄想出逃,实乃白日做梦!”

    北面赶来的公羊刚认出中间最矮的那人,知道必定是曹操,便策马赶来欲要夺他性命,却被夏侯惇截住,死死缠斗在一起。

    公羊强趁机突入阵中,直扑曹操而去,却被曹仁盯上,两人冲杀在一起。

    “可恶,敌将通名!”

    公羊勇横握长枪,手腕微微有些颤抖,与对方交战不过十来合,便震的有些发麻,他自恃勇猛,却不想来敌竟如此厉害。

    “杀汝者,夏侯渊是也!”

    夏侯渊咆哮一声,纵马冲刺过去。

    各部军马混战一团,曹洪等人护着曹操往东突围,连杀数人,却见又是两员西凉大将迎面而来,正是公羊威、公羊武两兄弟。

    “曹操拿命来!”

    两人大喝一声,万军从中直取曹操所在。

    “乐进在此,休伤我家主公!”

    护在近前的乐进见有人突袭曹操,立刻策马而来,与两人战作一团,只是他虽然勇猛,四面却都是西凉军骑,根本拦不住两人。

    公羊威斜刺一枪,便脱出战团,正望见曹操已被人护着即将突出重围,连忙弯弓搭箭,射向曹操背心。

    只是乐进眼尖,一枪隔开公羊武,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直接甩向公羊威后脑。

    “兄长小心!”

    公羊威听得兄弟示警,耳边已传来利器破风之声,急忙翻身躲避,手上一箭顿时射偏,直插曹操坐骑菊花眼里。

    “啾啾噎——”

    曹操坐骑猛的一跳,发狂似的撒着蹄子,将主人掀翻在地,没命地狂窜出去。

    “兄长!”

    曹洪立即翻身下马,将跌地灰头土脸的曹操扶起来,便将他搀扶上马。

    “无马必死,曹操焉能害我家兄弟!”

    曹操面色凄苦,望着身后杀奔而来的西凉铁骑,顿时生出穷途末路的感觉,不想他曹操不败则已,一败肝脑涂地。

    “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

    曹洪面目染血,只匆匆嚷了一句,便返身阻拦追兵。

    正见公孙威一枪刺来,曹洪眼疾手快,死死把住枪头,竟将对方扯下马来,二人在地上缠斗在一起。

    曹操得了马,已经脱出战团数十余步,却见一人领着大队骑兵越众尾随而来。

    “务必擒拿曹操!”

    徐荣面色冷然,只沉声吩咐了亲卫一句,众人齐齐承诺,扬刀策马便追赶上去。

    “曹操休走!”

    “我命休矣!”

    身后响着阵阵弓弦呐喊声,曹操整个人已处在箭雨幕里,他回头一看,只见百来西凉铁骑正簇拥着中间一员将领,徐字大旗鼓风而起。

    他深深地看了徐荣一眼,牢牢记住那张冷厉的脸孔,只怕到了阴曹地府,都忘不了对方相貌。

    “孟德速走,此处由我断后!”

    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喊,曹操伏在马前抬头一看,竟是卫兹率着军卒赶来营救,心中狂喜不止。

    不过转瞬间,曹操便策马而过,与卫兹遥遥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卫兹高举长刀,对着手下部曲大喊。

    “杀敌报国,正在此时!”

    徐荣见曹操单骑没人人群,视线已被卫兹部曲遮挡,心中颇觉有些遗憾,只率亲卫迎向来敌,双方汇成洪流,直直碰撞到一起。

    甩开战场,曹操往本营归去,只见西凉骑兵已将本部截成两段,大部分军卒已逃亡山林,曹操策马而过,正见李典率人赶来。

    “主公恕罪,敌军势急,末将不敢把守驻地,只将士卒领向山林据险!”

    “曼成不必多言,今日之败,其罪在我,若非曼成,只怕我军已然覆灭!”

    “还请主公速速赶往山林,末将这就营救诸位弟兄!”

    李典马上抱拳,便率领亲兵五十人杀奔战团。

    “妙才不可恋战,速速随我撤离!”

    战团之中,夏侯渊正将公羊勇节节杀退,却见染着鲜血的夏侯惇策马杀进圈里,只挥舞长槊扫退四周军卒,跟着兄长突围而去。

    留在原地的公羊勇气力已然耗尽,根本不及阻拦,只听得不少军骑在大声叫嚷。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公羊勇循声望去,只见之前夏侯惇与兄弟公孙刚交战的地方,一匹马正在原地哀鸣,隐约能见地上躺着的尸首。

    “啊!贼将还我兄弟命来!”

    公羊勇仰天长啸,舞着大刀策马追赶上去。

    而夏侯两兄弟已突入各个战团,将曹仁、曹洪、乐进尽数汇集在一起,聚起百余军马,正要营救卫兹,却见隐隐处在众骑之间的敌军主帅挥手一招,无数利箭已飞射而去。

    “噗噗……”

    利器扎入肉体的声音,挥舞大刀的双臂无力垂落下来,万箭穿心的尸首未曾喊出一句话,便从马上翻然落地,被马蹄来回践踏。

    “事不可为,速速突围!”

    夏侯惇见卫兹身死,大喊一声,警醒诸人,便领头朝着东方奔窜过去,一路留下半数躯体,仅剩五十余骑逃出生天。

    赶来接应的李典会合诸人退入山林,正见曹操约束惊慌失措的士卒,情势颇有些失控。

    “生则共生,死则同死,若不尊命令,便是这个下场!”

    夏侯惇见有人擅自逃亡,箭如流星,立时将其射翻,倒是将纷嚷的局面震慑下来。

    曹操见诸人回归,立时领着败军择深山小路而逃,这事他倒些经验,不多时便将西凉铁甩在后面。

    “卫公殒命了么?”

    “万箭穿心而死。”

    夏侯惇看了眼曹操,见其面目凄然,还是如实地说出。

    曹操静默不能言语,只带头往远处逃亡。

    夕阳西下,战场一片狼藉狼藉,到处都散步着尸首,失去主人的马匹孤单地守在一旁,被打扫战场的军卒径直牵走。

    “大帅!兄弟枉死,血海深仇,恳请予属下五百人马,我等必将曹操溃军尽数诛灭!”

    简陋的营寨之内,公羊四将尽皆跪在帐前,大哥公羊奋留守卞水大营,此时出击的公羊刚被夏侯惇阵斩,六兄弟便永远少了一人。

    “尔等不必多言,山林凶险,不可深追,我已调遣亲军,前往山口阻截。”

    手下大将阵亡,徐荣自然难过,但他却不会被情绪左右头脑,为将者必时刻清醒,否则必有覆师之危。

    公羊几兄弟正气愤填膺,被仇恨蒙蔽头脑,仓皇率军追入深林,定会遭到反戈一击,徐荣并不想他们白白丧命。

    纵观今日战局,曹军战力虽不值一提,却多勇猛之士,临危机变有方,若是日后卷土重来,定要小心防范。

    公羊四将见徐荣不允,只得回到坟前祭奠自家兄弟,在野外围坐一起,哀嚎饮酒痛醉。

    一日之后,曹操带着残余的两千人马走出山林,这里距离酸枣大营不过二十余里。

    回望着身后士卒,各个面目颓然,曹操心中悔恨,说到底还是犯了轻敌大忌,也吃了哨马的暗亏,若他有一支骁勇无敌的骑兵,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暗暗记下此事,曹操看着前方旷野,天高地远,激生出一股豪气,大丈夫胜而不骄,败而不馁,区区一场小败,来日定当如数还报!

    “今此之败,我之过也,待回到酸枣,务必偿还诸位将士,死难者顾遗孀,负伤者有所养,孟德厚颜,恳请诸位将士勿要弃我而去!”

    这批人马说到底还是招募而来的,新军遭受如此大败,定然人心浮动,逃跑也在人之常情,曹操无非是尽力安抚将士罢了。

    “主公何出此言,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等还念着随时杀奔回去,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呢!”

    李典、乐进连忙表态,曹仁等人都是亲族,这话自然是说给他们这些投奔的将领听的。

    他二人说的也是实情,这年代兄弟其上阵时常可见,说不得阵亡的士卒还有亲眷在此,只能借此鼓动士气。

    人群中耷拉着稀疏的几声回应,曹操看在眼里,也无计可施,说到底还是他没有官身,这些招募的士卒根本算不上他的子民。

    届时还要让本初替自己谋个官职才行。

    曹操想到这里,便领头带着败军走在旷野里,直往酸枣行去。

    “隆隆——”

    骑兵奔行的征兆自远方传来,曹操顿时魂飞天外,只见一杆徐字大旗迎风招展,百余西凉铁骑正呼啸而来。

    “徐荣!徐荣!”

    曹操大呼两声,他本以为逃出升天,谁知对方竟留下此等后手,势要取他性命!

    现在虽余有两千人众,基本都是步卒,又经一日逃亡,气力尽耗,军无战心,根本逃不出百余铁骑追杀。

    “兄长速走,我等兄弟前去阻敌!”

    夏侯惇等人纷纷抱拳上马,曹操却双眼无神,微微摇了摇头,纵使诸人拼死血战,也毫无生机可言。

    在他人生之中,头一次感到这么绝望,比在中牟大牢里感触更深!

    徐荣已将他整个人囚于深渊,如梦魇一般自高空俯视,整个天地都尽为对方掌控,让他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叔父勿忧,我等来也!”

    生死存亡之际,东面却远远奔来一批马卒,来的正是族弟曹纯、族子曹真、曹休等人。

    他们都是曹操起兵时便投奔过来的族亲,尤其族弟曹纯,年仅十八便在朝中担任黄门侍郎,至今年刚弱冠,弓马骑射之术比长兄曹仁更加厉害,诚为曹家的千里驹。

    族子曹真更不必说,他的父亲曹邵正是为自己募兵为暴匪所害,曹操便将他当亲儿子来养;曹休同样如此,都是他曹家天资卓然的后辈。

    在屯兵酸枣之时,曹操爱惜几人,便让他们几个留在各地继续募兵,怎料今日却靠他们救得性命!

    曹纯几人率领军骑迎头冲锋,远远便朝着西凉铁骑杀去了。

    是夜,徐荣营帐传来军报,百余亲卫为敌方援军所阻,无功而返。

    徐荣叹了口气,匆匆写下军报,召来等候良久的军使,并案几上的木盒一同送往洛阳。

    “升济啊,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那道人影负手而立,发出感怀的悠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