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
弗朗西斯稍许停顿了片刻：“战时加密频道？”
克莱尔中校：“……是。”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 冷冷笑了一下。
这丝冷笑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阴沉中含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意味, 直接抵消了弗朗西斯刚刚面上的明朗。
克莱尔中校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然后默默挪开脚步，往旁边蹭了蹭, 开始一言不发装雕塑。
——克莱尔中校跟了弗朗西斯也有五十年, 副官这个职位从来都私密得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心里总归有个章程。
而这一次, 尽管大多数人不见得看得出来, 但克莱尔中校倒是清清楚楚, 最后那台越众而出的机甲, 恐怕是s级的。
而一台未经记录过的s级机甲, 陡然出现在加百列号旁, 还集齐了重火力装置……
傻子都觉得不对劲。
“滴”地一声，通讯接响, 在那短暂的电流刺啦声之后，隔着几十光年的遥远距离, 三维投影缓缓投下, 苍老厚重的声音传了过来。
“——博格上将, 我是尼古拉议长。”
尼古拉议长, 联盟众议院议长，真正的实权人物。
这个人已经有五百多岁了, 年纪大概是弗朗西斯和钟奕加起来的两倍, 就算在星际时代, 经过了一次又一次基因手术，他的皮囊也抑制不住地衰老了。
在弗朗西斯进入联盟军部高层的时候，尼古拉就已经垂垂老矣，双目浑浊，脸颊上已经冒出了老人斑，皮肤下垂拉长出一个弧度。
然而正如一句老话所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尼古拉看起来衰老又慈和，似乎只是一名普通老者。然而真要论起手段心术，联盟怕是没人能望其项背。钟奕长袖善舞，精于谋划，然而大约还是欠缺时间的磨砺，他并没有尼古拉杀人于无形的手笔。
这个人慈祥老者的皮囊下，早已是杀人如麻，翻覆玩弄人心于股掌。
弗朗西斯面上沉着，似乎尼古拉议长老远的一个通讯只是单纯问候，安然回道：“尼古拉议长，午安。”
尼古拉浊黄色的眼睛透过了几十光年的距离，定定看着弗朗西斯，含着一个古怪地微笑，语调极其平和，似乎他说的内容根本不重要，只是寻常的问候——当然，尼古拉议长从来都不会闲着没事干，就吃饱了撑着的动用加密频道。
事实上，尼古拉议长当然也可以用光脑私下里联系弗朗西斯，但很显然，私下联系的话，那弗朗西斯接不接他通讯都是问题。
战时通讯频道由空间站直接传递讯号，速度和通信质量都能保证。然而这种加密频道的通讯，实际上都会录像，作为证据封存在档案馆。
既然顶着一个加密的名头，平时这些录像肯定也没人看。但一到出事的时候，或者过了五十年，通讯时效已过，这些录像都会公布在智能星网上，以示联盟政府统治的清平。
而尼古拉议长这样联系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不可能不接——不接他就是枉顾大局，没准还要被参议院弹劾上一笔，但也注定了这里面能说的都是些屁话。
——或者，是些官腔中弯弯折折掩盖的扯皮……谈判。
“博格上将，我很抱歉地知道加百列号经受敌袭——伤亡情况如何？有什么战利品吗？”
废话。
加百列号上面几万人，除了最核心的一圈子政治倾向明确之外，其余的人鱼龙混杂的可以，鹰派鸽派都有。
而显然，这里头不可能没有尼古拉的人——要是人手都安排不好，那尼古拉活不到300岁就该嗝屁了，现在尼古拉纯粹在扯皮而已。
弗朗西斯用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看着屏幕，眼神冰寒，好像一望无垠的冰原，上面皆是冻土，寸草不生。
“伤亡人数不足500，战利品……”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答道：“一台s级机甲，四百九十七艘战舰，已经全部被控制收押。”
“很好，”尼古拉议长笑得满脸褶子，似乎看不见弗朗西斯那块冰冻脸，语气笃定又自在：“回航吧，博格上将，您为联盟做出的贡献将被铭记。”
弗朗西斯挑了挑眉，语气似乎又冷了点：“——尼古拉议长，此次我出航是为了执行星际剿匪任务，现在临时回航，我认为没有必要。”
“立即回航，这是参议院做出的决定，博格上将，希望您遵从我们的决议。”
弗朗西斯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道：“尼古拉议长，我记得联盟法有规定，长途作战，一切以指挥官的意志为最高决定因素。议会只可以远程指导，但并不能够强行指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条古老的法则哪怕是在星际时代，也仍旧被遵守着。
“这一次对敌想必艰难，加百列号虽然军备齐全，然而也损失了不少重火力装备，”尼古拉议长苍老的面庞上似乎还写着关心，真切道：“博格上将，倘若再遇上一次袭击，加百列号未必还能胜利。”
这句话就是威胁了。
弗朗西斯心知肚明，议会急着召回加百列号，无外乎是怕时间拖长了生变，被他们抓住把柄打击，因此不惜动用自己的全部势力，在这时候强行召回。
毕竟无论是s级机甲，还是战舰里头，那都是真正脑死亡的驾驶员。这些人在弗朗西斯的手里久了，谁知道会不会被在长时间段中，被抢先研究，背地里留下样本？
不难理解，对于以尼古拉议长为首的人们而言，他们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定代价，交换秘密的准备——然而前提是，这个秘密能保守得住。
因此，加百列号必须尽快回航。
然而对弗朗西斯而言，本来剿匪任务不算艰难，哪怕损失了吧不少军备，赢并不难——然而刚才，尼古拉是在威胁，如果他们不回来，会集中力量再进行一次打击。
尼古拉从来都不是一个危言耸听的人，他既然敢这么说，那手里就铁定还有着足够多的军事实力。
平心而论，弗朗西斯不觉得在穷奇和巴哈姆特都在的情况下，还能被灭的可能性太小。
——然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巴哈姆特与穷奇同时出现。
因此，面对着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他沉默不语。
“乌利尔号舰毁人亡只有五十年，这是摆在我们前面的教训，”尼古拉议长一唱三叹，语调抑扬顿挫，跟唱歌似的，但说出来的话委实让人不寒而栗：“博格上将，当年钟离少将也是军部的明日之星，他的英年早逝太让人惋惜了……”
他直视着弗朗西斯，混黄色的瞳孔中似乎是关心，然而背后却蕴藏着无数的恶意与晦涩，沉淀在底部：“博格上将还年轻，未来还有着无限的机会，议会也是担心博格上将的安危啊……”
弗朗西斯瞳孔猛地缩了一缩，强烈的煞气几乎是在瞬间，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全部贯注到了眼前的三维投影上。
而尼古拉仍旧噙着慈和的微笑，与他安然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弗朗西斯深深吸了口气，把愤怒全吞到了肚子里，紧紧咬着后槽牙，在冷厉地瞥了尼古拉一眼后，扭过头吩咐站在旁边的克莱尔中校。
克莱尔这时候已经缩在一旁，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弗朗西斯的眼神像刀一样从他身上剐过，一字一句道：“传令指挥室，即刻回航。”
然后他一把关上通讯，直接按断了通话。
首都星的尼古拉议员仍旧含着笑意——他的笑已经长在了脸上，根本抹不下来了，而弗朗西斯刚刚毫不给面子的挂断通讯，一点也没影响到他迟缓而有条不紊的动作。
这个人在权利中枢几百年，作为一名政治家，活得堪称无可挑剔。
而在他身旁，雪白礼服的青年钮孔中插着玫瑰，矜贵有礼地好像青年公子，通身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懒洋洋感觉，眉梢眼角依稀风流。
他轻轻鼓掌，好像看了好戏一般，笑意融融地开口，语气戏谑又漫不经心：“精彩——尼古拉议长真是好手段，我可是很少看见弗朗西斯这么听话。”
头发花白的老人转过身，对这话里头的讽刺充耳不闻，而是朝着身旁伸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钟奕议员，想必你也看好了戏，”尼古拉仿佛毫不在意道：“既然博格上将已经准备回航，那我们不妨好好谈一谈条件。”
钟奕和弗朗西斯的联盟众所周知，而谈判这种事……一向就是钟奕的工作。
既然想要私底下摆平，那么钟奕当然会先和尼古拉把条件谈妥。
钟奕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尼古拉一眼——后者一脸平静地回视过去，笑答道：
“好。”
……
外面剑拔弩张的时候，燕泽懒洋洋靠在床头，正在用光脑进行星际通讯——一般而言隔着几十光年，通讯都需要造价极高，甚至是军方专用的设备，而简澈托弗朗西斯塞给他的就是这种光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所以，你的哨兵是钟奕？”
合着钟奕就是标记了你，还让你在蓝卡星惦念不忘，失偶症发作的哨兵？
燕泽仔细回想了上辈子的情形，然后脑子中越发怪异，各种滋味混杂，简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蛛丝马迹就已经不少了啊摔！
那边的简澈虽然一贯皮厚，然而谈到这个话题，未免城墙厚的老脸也有点撑不住，不尴不尬地咳嗽了两声，摆着恩师的架势哼哼唧唧道：“……钟奕怎么啦？阿泽，人家好歹也比你大上八十多岁，要尊重点——再说，你老师的情感问题也不关你的事……”
燕泽：“……”
燕泽心道这还真关我的事，你们辈分乱成这么一团糟我可怎么喊，难不成还要喊自己的弟弟师母？
——啊呸，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么两个怎么搅和在一起的！
燕泽充分了解简澈的性格，知道这人绝对是向导非主流第一，那性格猫嫌狗不待见的。
而钟奕那兔崽子虽然他这辈子没见过几趟，但正所谓狗改不了吃x，自个儿弟弟也不是什么好菜，虽然成天笑眯眯一张脸，背地里还真是什么事都敢做，杀人放火不在话下。
就这两个人配一对……
燕泽表示，画面太美，他不敢看。这两人绝对能祸害人间了。
燕泽刚刚应付完弗朗西斯，本来认为自己经历过狼崽子的求爱之后，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操蛋的世界，可以坐到万事云淡风轻，笑看一切风云。
然而这件事，还是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简澈此人一贯不好对付，在自个儿的情感被学生质疑后，虽然老脸挂不住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找到了场子，飞快地转移焦点，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后开口。
“不过……阿泽呀，我这老远的找你，可不是为我的事。”
“尼古拉议长来找钟奕了，而钟奕根据你家博格上将的意见，”简澈重重咬出了你家两个字，不怀好意道：“正准备帮你配对呢……”
燕泽面无表情：“……”
简澈笑了两声，等到燕泽浑身的毛都给笑得竖了起来的时候，才道：“我这也就是给你提个醒，不过看样子，博格上将态度很激烈呀~~~”
燕泽表示，只看简澈现在这态度，他就不想知道弗朗西斯干了什么。
简澈笑眯了眼，终于在自己学生身上找到了乐趣，幸灾乐祸道：“你知道他是怎么让钟奕同意他的吗——就是要你的分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