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石凿子坚硬锋利,在岩壁上都能凿出缺损,用来掏几个木桶更加不是难事,相比起一凿一刻的制作过程而言,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岛上炎热的天气和一直就没满足过的辘辘饥肠。

    为了弄几个木桶,关瑞三人在湖边的树林里一心求“材”。

    虽说做木桶的目的是为了能更大量地取水,但就现实而言,却千万不能将木桶做得太大。一来桶太大到时候挑不挑得动还不确定,二来光是砍树要耗费的精力就够他们喝一壶的,所以还不如老老实实弄几个普通大小的尺寸,哪怕容量小点也能在数量上找补回来。

    三人选了两棵直径五六十厘米粗的树,沿着根部开始砍伐。

    “苏乐你站到旁边,小心被砸到,”关瑞谨慎地扶着树干对站位不对的苏乐说道。林子里的树木枝叶都很茂密,左右相邻的树冠枝干互相间交缠参杂,微妙的平衡导致被砍断的树虽然摇摇欲坠却又能堪堪稳住,得费力拉扯推搡才能完全让树干倒下来。

    苏乐连忙换了个位置,帮着关瑞一齐用力将已经被砍断的树干推倒。

    将繁杂的枝叶修理掉后,关瑞用手臂比着把两根树干评论划分为长度接近的十来段,最后选取了形状合适的六段,计划制作三对木桶。

    四处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潜藏的危险后,三人各自搬了一截树干背对着背开始凿挖。

    苏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于是停下动作侧头去看关瑞的进度。

    关瑞神情认真,在苏乐手里左右都不顺的石凿子到了他这儿变得灵活无比,一凿一削都带着几分随意而完整的意味。

    苏乐静静地看着关瑞动作,发现他的每一步都有条不紊:树干外层粗糙的树皮被他仔细剥开,露出光滑的里层。紧接着将凸出起伏的部分仔细削磨,尽量让表面变得平整整洁。然后是内壁,为了避免因为毫无章法地凿刻而使桶壁薄厚不均,关瑞很有先见之明地在树干的圆形截面上用凿子刻出内外圈的范围,最后才开始凿挖中间部分。

    苏乐看看关瑞再看看他手下已经初具木桶外形的树干,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手里的活了。

    关瑞喘了一口气,抬头间不经意看到苏乐正盯着自己发呆。

    “好看吗?”关瑞轻勾唇角,眼带笑意地问他。

    苏乐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听他那么问随口就答了一句:“好看。”

    “什么东西好看?”后面背对着他们两的童言擦着汗好奇地问。

    苏乐回过神来,还没开口就见关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想起刚才的一问一答,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什么东西好看?”童言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又问了一次。

    “人好看,”苏乐嘴里回答着童言的问题,眼睛却看着关瑞。

    关瑞毫不退却地回视着他,两人较劲似的谁也不肯先收回目光。

    童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好看的人,最后视线转回他两身上,“你们俩眉来眼去在搞什么?”

    苏乐嫌弃地回头看了童言一眼,“你会不会说话,那叫眉来眼去吗?明明是电光火石。”

    “好,算我说错,重说一遍,”童言撇撇嘴,“你们俩电光火石地眉来眼去在搞什么?”

    “你老眼昏花了吧,谁眉来眼去了,”苏乐被他强调性的用词弄得有些心虚,没好气地打岔道,“你呢,活干的怎么样了,话这么多。”

    “我快好了!”童言自得地说,还不知羞耻地把自己凿得毛毛剌剌的“木桶”展示给苏乐看。

    苏乐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喷笑,“你这手艺也太差了,这木头跟你有仇是吗?木头要是能说话非得控告你虐待信不信。”

    童言看了一眼自己手下坑坑洼洼的木头,不服输地起身去看苏乐的成果。

    苏乐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整齐利落的作品露出来,“不服气?”

    “你妹的,搞了半天你还没开始弄!只顾着跟关瑞眉来眼去,正事都不干了,还有脸说我,”童言嗤笑着坐回原位,继续干活,“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看谁笑到最后,用结果说话,等东西做出来,高低自有分晓,”苏乐拍了拍他的肩,转头开始动工。因为刚才偷了关瑞的师,还算胸有成竹,所以才敢故意激将童言。

    “行,谁输了叫一声爷爷!”童言向来好斗,当即应战道。

    关瑞懒得理会他们两的龙虎斗,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手里的工作。

    尽管这是关瑞第一次从事木工,一开始对粗陋的工具也使用得不是很顺手,但几番调整后总算渐入佳境进展倒顺利,领会到了其中技巧。伴随着笃笃的敲打声,手下的圆柱形的树干渐渐往心里想象的样子靠拢。

    天色渐晚,三人认领的第一只木桶都尚未完成。

    “先回去,明天再继续,”关瑞吩咐两人把半成品木桶放在一处草丛下,各自收集了些木柴后带回营地。

    刚走到半程,前方草丛后传来的一声低吼截住了三人的去路。

    听到这饱含着威胁性的吼声,三人迅速背靠着聚拢在一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空气一瞬间凝固停滞,周围的鸟叫声都变得沉寂起来。一阵晚风吹过,草丛里响起沙沙的怪声。

    时间点滴流过,但除了刚才那声低沉的兽吼,再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现在怎么办,”苏乐两眼紧紧观察着前方的草丛,低声说道。

    童言按捺着心头的烦躁和不安,狠狠地说:“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来一个杀一个!”

    关瑞一言不发,双眼沉沉地注视着前方草丛的某处。呼吸间,一阵微不可察的颤动过后,那里悄然归于平静。

    “……它走了,”关瑞轻声提醒他们两,三人连忙快步往营地方向走。

    “你刚才看到那是什么东西了?”苏乐跟在关瑞身边,语气紧张地问道。

    “没有,”关瑞摇摇头,“不过看动静似乎体型并不小。”

    童言皱着眉,心有余悸地说,“那它最后为什么先退缩了,难道是看我们人多?”

    “或者人家刚吃饱不想消化得太快所以才放我们一马,”苏乐联想得很丰富,不靠谱的猜测不止一个,“也有可能它是以退为进,想等我们放松警惕后再来偷袭,搞不好现在正在我们身后哪个角落尾随着……”

    说着,他疑神疑鬼地往后看了一眼,不知是眼花还是幻觉,竟然真的看到一个黑影慢悠悠消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因为遇到不明野兽的缘故,当晚大家就是否还要继续制作木桶一事商讨了一番。

    三个女生一听到有野兽出没,顿时持反对意见,让他们暂停制作工作,大家一起赶紧先把围墙建起来。

    凌立翻了翻火上的烤鱼,看了他们一眼却说,“就算放弃做木桶,我们还是得去湖边取水,再逃避也不可能在这里一直躲下去。”

    阿诺老样子坐在洞口,若有所思地望着夜空中的星辰,听到凌立说话的声音便转头看过来。

    阿心一听凌立这话,当即讽刺地说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不用担心生命安全,反正你跟着那条鱼每天在海里游游泳调调情就够了,哪里还会管别人的死活。”

    阿心脾气大,嘴巴上向来不肯屈服的性格大家都是知道的,但那几乎都是针对苏乐和丁香袁菲,其中缘由他们三也心知肚明。毕竟细论起来,在座的应该分为两个背景:半路组团和青梅竹马。

    所以眼下见阿心意有所指地对凌立这番嘲讽,明显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不过除了两个当事人,其余人都摸不着头脑。

    童言看了面带愤懑的阿心一眼,悄声问她:“怎么了?干嘛对阿立这么凶。”

    阿心正在怒气头上,对童言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感到莫名厌烦,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苏乐丁香袁菲三人自然是不想插手插嘴的,各自静默着坐在一边装空气。

    关瑞倒是有立场询问,但他并不打算当着众人面去追究责任。

    凌立神色晦暗地看了阿心一眼,分析着她方才的话,心头却是有些明白她反常的原因了。难怪一下午都对自己爱理不理,排斥又嫌弃的样子,估计是看到自己在海边亲吻阿诺的一幕了。

    以她轻视阿诺和那些人鱼的态度来看,这种如鲠在喉的反应再好理解不过。

    没人追问,大家都默契地打算将这不愉快的一页揭过去,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囫囵咽下去就行了。

    为免大家对自己刚才的发言有所误会,凌立接着说道:“既然不能逃避,不如正面应对。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人多力量大,早点把木桶做完,才能早点腾出手来建围墙。”

    说着,他将串着烤鱼的木棍一根根拔起来,分给众人,“对了,以后别再让我听到有人称阿诺‘那条鱼’,我不喜欢这三个字。”

    阿心正要伸过去的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当夜。苏乐半梦半醒间听到几声哀吼,中间还有另一种更具威慑力的吼叫,两种叫声时远时近,久久不消。

    “什么鬼……”苏乐终于被吵醒,爬起来走到洞口想仔细听一听,发现关瑞已经站在了那里。

    其他人也被吵的辗转反侧,都提心吊胆地睡不着。

    “把你吵醒了?”关瑞看到苏乐有过来,低声轻言。

    “声音太近了,好像就在我们营地外绕,说真的,挺渗人,”苏乐打了个哈欠,叹气道。

    关瑞笑了笑,“害怕?”

    “怕什么,”苏乐此刻精神抖擞,“这不是还有你挡在这吗,真要来了也是先从你下口!”

    “嗯,有我,”昏黄的火光里,关瑞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你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