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险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李衡手里握着酒壶,腰间的玉坠子相互间生了妒意,互相碰撞的声音难免又添了一层恼意。
“大人天色已晚,咱们今日是宿在外头,还是回宫里面。”
一声长长的叹息,手中的酒壶便落在了桌子上“长郡你跟了我多久?”
李衡的声音不带一丝醉意,仿佛桌上的那些酒不是她喝的一样。
“大人,属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这些日子您与公主的关系刚有所缓和,如果这时候落人口舌,怕是不妥。”
宫里宫外的没有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李衡皱起一对俊眉,又抚了抚额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里最后那一点迷离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回宫吧。”低沉的嗓音中透着无尽的悲凉。
“啊——”
一声尖叫,将李衡稍缓的神经立刻又紧绷了起来,不过长郡比李衡要更小心,握着腰间的宝刀就轻着步子踱了过去,醉合楼一向是地位显赫的达官贵人来的地方,深更半夜的忽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难免让人心发慌,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濡湿了指尖捅开窗纸,只一眼长郡的脸色就变了样子,里面,里面是——
李衡怎会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醉合楼说的好听是酒楼,说的不好听便是妓院,什么达官贵人,说到底不过都是一群寻欢作乐的畜生罢了。
“看好了吗,好了就走吧。”
长郡不是没见过这样的,这些年跟在李衡身边,风月场所早就出入的习惯了,只是每每见到听到这样的事情,她的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也许这跟她女子的身份有关吧。
“大人——”
李衡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眼长郡,这人忠心是忠心,但就只一个不好,心肠太软。
“你救得了一次,就得了次次吗?”
长郡的手在刀柄上紧紧地握着,不进不退,厢房里的哭叫声此起彼伏。
李衡太了解她了,若是今日自己不点头,她怕是也不会进去救人,长郡绝不会违逆自己,可若是那样的话,李衡又于心何忍呢。
“动作快些罢。”
“多谢大人!”长郡的言语里无不透露着感激。
破门而入,果然跟预想的一样,身强力壮的大汉急急地压着凌弱的女子,长郡顾不上那么多,拔出宝刀就砍了过去。
“柳长郡,别来无恙啊!”走进了才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什么凌弱的女子,之前不过是假象。
“上当了!”柳长郡抽回宝刀,转身就要退回去,床上的一男一女则露出可怖的笑容,猩红着双眼,浑身的骨头咯咯作响。
“大人快走!有埋伏!”柳长郡挡住屋里的两个人,急忙就向外头的李衡报信。
直到这时李衡才明白过来,从她今日来醉合楼的时候就感觉奇怪,现如今她才明白怪在哪里,今日的醉合楼异常安静,怪不得那叫声如此清晰,想必就是为了引她们二人来的吧。
抽出腰间藏着的软剑,冲进了厢房,上过战场的人怎会怕他这小小的埋伏。
“金钟罩!”李衡刺了两三剑,却丝毫伤不了眼前的人“你是什么人!”
“哈哈哈!”大汉粗着嗓子大笑了起来“李大人,有人出钱要你的命,我们兄妹二人是替天行道,你平白无故的害了那么多僧侣尼姑,今天就是你的报应!”说完大汉握着拳头就跳出床去。
“你是僧人?哼,僧人也来这等烟花地!不怕辱没了佛家吗?”
“废话少说,接招!”
这边的柳长郡被身前的女子给缠住了,光是那浑身的香气,就让她睁不开眼睛。
“你是金钟罩,她总不是吧!”李衡的软剑一弯,直指那女子而去。
刀光剑影之间,红烛已然到尽头,趁着屋内漆黑之时,李衡拉着柳长郡,二人便从窗口纵身一跳,这才脱离了险境。
李衡拖着柳长郡直奔宫门而去,幸而有着驸马爷的身份,守宫门的侍卫才没有多加阻拦,快快开门让她们进去了。
刚踏入百花阁柳长郡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喷涌而出,吓坏了里头的宫女。
翎月更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她原本是奉了延庆的命来给昌乐送珠串来的,但却不曾想过碰见如此凶险的画面,珠串散落了一地,毕竟生在宫里,虽然艰险,但这样直白的面对鲜血,还是从来没有过。
李衡根本顾不及里头的人,急忙把柳长郡放到椅子上“快去拿水!”
昌乐屏退了屋内里其他的侍女,单单让翎月留了下来,随后又让红芍守在外头,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进来。
李衡的手探入柳长郡的后背带出一手的血迹,大惊道:“你的软猬甲呢!”
“今日忘记了。”
“混账!”
李衡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可又不得不顾柳长郡的伤势,强压住心头的怒气,抬眼看向昌乐。
“我们中了埋伏,外头是不敢再待了,只能寻到你这儿来了。”
昌乐岂是不明是非的人,看着柳长郡落在地下的血迹,又望向李衡“她伤太重,不请御医怕是不妥。”
“不能请御医!”李衡将屋内的两张方桌并在一起,又把柳长郡放了上去,让她背面朝上的趴着,手沾了沾后背上流出的血迹,放在鼻下轻嗅,伤口没有毒。
“你这里有没有金疮药?”
昌乐点头“我去给你拿。”
李衡看着昌乐拿来的金疮药,只有两瓶“这不够,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昌乐蹙着眉头,来回的踱着步子“除了太医院之外,还有哪里有——”
“凤阳阁那里有。”翎月在此时突然出了声,她上前探了探柳长郡的脉,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转过身对着昌乐跟李衡跪下“人命关天,翎月不敢玩笑,还请公主驸马相信奴婢,让奴婢回去取药。”
现如今信不信都得信,李衡没有别的选择,看向昌乐,点头示意。
“你去吧,快去快回。”昌乐握住翎月的手,微微用力。
翎月特意避开了人,取了药又不忘拿些白布,急忙就赶了回去,回的路上没注意,差点摔了一跤,幸好金疮药被她裹在了布里。
李衡一手拿着剪刀,一手举着火烛,放在上面烤了又烤,扯着领子就剪了下去。
昌乐与翎月下意识的把头转了过去,毕竟男女有别。
“上来帮一把我。”李衡凝重的面容,一刀一刀的剪开沾满了血迹的衣服。
血迹污秽,自然是翎月上前,只是在帮着柳长郡除却衣服的一刹那,翎月跟昌乐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她是女子?”昌乐的反应要更大些,柳长郡她以前也是见过的,只是从未将她与女子联系在一起,一个女子上阵杀敌闻所未闻。
“先别问那么多,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李衡皱着眉头,将伤口中的暗器挑了出来。
翎月在她们四人中身份最是尴尬,难怪之前一直坚定不能请御医,原来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情虽然意外,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宫里能发生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匪夷所思呢。
女子本该光洁的背上,布满了创口,一眼看去竟有些恐怖。
李衡将金疮药洒在柳长郡的背上,随后把手里的小刀扔在一旁,松了口气的模样,拭去额上的汗。
“会包扎吗?”
“会。”
李衡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情就留给了翎月。
昌乐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走到李衡身边,手指摸向她的耳后“出血了。”
“破了皮,不碍事。”
李衡眉眼间的焦虑减去不少,可始终还是愁云不散,握着昌乐的指尖,深叹道:“她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