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人情

    望水村在长安城的偏远郊区,李衡当年战后把何君生安排在这里的时是有过顾虑的,一方面担心昌乐会找到他,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把他安排在这里,下了战场后何君生落下了残疾,离得太远,李衡又怕会照顾不到他,本想着昌乐会忘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一瞒就瞒了五年。

    “他在哪儿?”昌乐的衣着很普通,这事儿是她跟李衡偷偷来的所以并不敢有所张扬,路上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是忐忑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只是她在心里却依旧想着当年的那个人。

    李衡将手复在背后,皱着眉头指了指前面的那户生烟人家“他就在那儿,残了条腿,不过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昌乐顺着李衡手指的方向看去,屋里头走出来了个女子,那应该是他的妻子吧。

    “芷儿——”李衡在昌乐将要过去的时候,突然开口将她叫住,看着她的眼神有种复杂得情绪“如果看了会让你失望,你现在还要过去吗?”

    昌乐驻足片刻“那至少也让我看了之后再死心。”谁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即使这会让她心碎。

    寻常百姓的家里不比皇宫,吃穿用都异常朴素,没有华丽的衣锦,也没有富贵的摆设,有的就是几个簸箩,还有晒干的辣椒跟肉干。

    那妇人也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手在前头张罗晒的干辣椒,身后还背了一个小娃娃,一身布衣面料,身材还有些微胖,想必是生了孩子的缘故吧。

    昌乐越往前走,步子就越发的沉重,心里也就更加忐忑。

    “你找谁?”妇人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问道,昌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背篓里的孩子哭了。

    “哦哦哦,不哭不哭,小宝不哭。”妇人踮着脚晃动着身子。

    “谁啊?”屋里头传来了低沉男声,过了一会儿就见到一个拄着的拐的男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昌乐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只是当年的风流才子,如今却落魄的满脸胡须,拄着拐的的模样让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当年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但何君生不同,他当然人的眼前的人,昌乐的容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或者说比以前更为美丽,这双犹如水晶般的眼睛突然激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他忘记谁都不会忘记昌乐的。

    两个人在对视的一瞬间,昌乐是满脑的思忆过去,满腹的惆怅难舒,而何君生则不同,他的眼中更多的是惊恐是诧异,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便跪倒在地,一个不小心拐杖便把自己绊倒了,昌乐刚想上前扶他,就听见何君生用着颤抖的声音,把脸埋在地下“见,见过昌乐公主。 ”

    他的妻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自己的夫君跪在地下还磕着头,夫君都跪了,自己哪里还有不跪的理由,随后便也跟着跪地磕起了头来。

    昌乐走上前去,她想伸手去扶何君生,可还没挨找人,何君生就像是见了阎王一样往后退,嘴里头一直念叨自己有罪。

    昌乐的手停在半空中,但心里却明白了,何君生这是在怕她,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

    “都起身吧。”

    何君生闻言这才慌忙的起身,紧接着又拉起了自己的妻子,让她带着儿子赶快去屋里,这一切在昌乐眼里都成了讽刺,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这样怕她,防她,她宁可何君生念她、怕她,至少这样还是想着她的。

    “我以为那场战役后,你死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供着你的牌位,要不是李衡告诉我你在这里,可能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还活着。”昌乐的声音很轻,但却也很重。

    何君生拄着拐,深深地叹了口气“草民有罪,草民辜负了公主殿下。”

    “你何罪之有呢。”昌乐摇了摇头“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完低头看了眼他的腿“没找人治过吗?”

    何君生咧嘴苦笑着“已经废了治不好了,说来这也都怪我,打仗的时候我太害怕了,没听李大人的话,私自当了逃兵,结果就成了这样,李大人当时为了救我也负了伤,保住条命就算是万幸了。”

    “你当了逃兵?”

    何君生以为昌乐要追责自己,急忙又跪了下去“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昌乐心酸的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本来就是书生,他们逼你上战场本就是不对。”

    “逼我?”何君生摇了摇头,看向昌乐“没有人逼我上战场。”

    “没有人逼你?”昌乐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是我自己要去的,李大人不同意,我就偷偷的报了名。”

    “为什么?”

    何君生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他不敢直视昌乐,因为他心中有愧。

    “我,我害怕。”短短的三个字,用了多少勇气,何君生低下头去“我就是个普通人,我从来也没想过你是公主,那段时间我,我太害怕了,皇家的规矩我不是不懂,您的这份情谊太重了。”

    昌乐这么多年坚守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弄了半天自己怪来怪去,原来这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看着眼前曾经最熟悉的人,也不过如此,自己的这份情他竟然嫌重,昌乐有泪只能在心里流,她终于明白李衡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这么多年,他怕这一切会伤了自己的心,可李衡忘了,该来的总还是会来,挡是挡不住的。

    “你好生保重。”昌乐没在流一滴泪,这是一个死心的结局。

    这一路上感触良多,何君生只是她心中的一个梦,梦醒了也就没什么再值得留恋了,可心里的痛却依旧没有愈合。

    李衡在坐在昌乐的身旁,他能感受到昌乐的痛苦,可他帮不了她。

    “你,没事吧?”

    昌乐撇了撇嘴角“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闭着眼睛像是要睡去的样子“倒是可怜你了,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

    “你都知道了。”李衡叹了口气“他配不上你。”这句话说得像是在替昌乐出气。

    “呵——”昌乐轻笑一声“他配不上,那谁配得上,你吗?”

    李衡一时哑口,他也配不上。

    正当车内气氛僵持的时候,马车突然颠簸了起来,紧接着就听见外面驾车的人大喊了一声‘小心’,之后整个马车便不受控制的狂奔起来。

    李衡快速掀开车帘,原本在驾车的马夫已经被箭射中死去了。李衡将马夫推下车去,急忙拉住缰绳,奈何马已经收了惊,李衡死死地拽着缰绳也控制不了。

    “你抓好,千万别动。”

    李衡拉着缰绳,嘴里不停地叫唤着“让开,都让开!”

    就这样任由马跑了一溜,才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李衡松开缰绳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昌乐。

    昌乐何尝见过这种阵仗,只见她紧捏着身旁的软垫,脸上早已失去往日的镇定,苍白无比。

    “不怕了,不怕了。”李衡知道她这是吓着了,急忙过去将人揽在怀里,手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抚着。

    回到百花阁后李衡让人备了一碗去惊茶。

    而他自己则是先回了房去,褪去外衫,李衡的胳膊上果然扎进了一个细钉,这是有人在警告他。

    李衡拔去细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不是一个男子的身体,而是一个女子的身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上了年纪自然要有,这她每日必做的功课,检查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活在这世上太难了,她不仅要为自己活,更要为李家活。

    “当当当——”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