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险恶
昌乐迈着莲步从里面走了出来,身边是已经被吓的脸色苍白的林中奇。
延庆见状一把将林中奇拉了过来,整个人挡在她的身前,颇有种护犊子的模样,瞪着眼睛看向冷清的昌乐。
“为什么?”
昌乐皱起了眉头并不回答延庆的话,而是对着秦公公摆了手“这么腌臜的东西,还不快点抬下去。”
宫人们刚要抬,却又被喝住了,只听延庆瞪着眼睛怒喊道:“本宫看今日谁敢动!”
此话一出,顿时便没人再敢动一下。
延庆迈着步子又向前走去,直直的停在了昌乐的面前,死死地盯住她的眼睛“为什么?”
昌乐没有回避延庆,反而是以一种明知故问的神情看向自己的这个妹妹,反驳道:“玉郎子做了错事,本宫也保不住。”
“他做了什么错事?一定要非死不可?”延庆的眼眶泛红,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面首,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方式赐死他。
“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昌乐的目光在延庆身上来回的转着,一字一句的说着“有更厉害的人想要他的命,本宫不得不给,如果你真的要怪,就去怪那个他招惹的人吧。”
比昌乐还要更厉害的人?印象里她这个大皇姐从未对谁低过头,就连自己的驸马也未曾给过三分薄面,如今能让她低头的人那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此刻延庆的脑海里只闪过一个人,难道是——?
延庆不可置信的看着昌乐,眼神里全是震惊。而昌乐看着延庆此时的表情也知道她已经猜到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小心,你与我不同,有些事情是不能明说的。”昌乐俯下身将那被掀开的白布原封不动的又盖回了玉郎子的身上,神情也有些哀伤,毕竟是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人“你好生上路吧。”随后便微微皱起眉头让宫人们将玉郎子抬了出去,这一回延庆没有再阻挡。
在宫里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让延庆看见死人的一幕,也是头一次让延庆感到寒冷的一幕,至高无上的权利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她终于明白昌乐口中那句话的意义:在这深宫里头,杀一个人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翎月看着一声不吭的延庆心里头儿也不是滋味,从小到大这宫里头儿的险恶从未出现在凤阳阁中,但凡外头闹得是天翻地覆,凤阳阁里依旧是净土一片,仿若世外桃源一般,而延庆便在这世外桃源里慢慢长大了,虽然翎月知道瞒是瞒不了多久的,毕竟公主在一天天的成熟,迟早有一天都会明白,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你当初不喜我去找玉郎子,是不是是因为知道我会害了他吗?”这是延庆回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翎月微怔了下,眼底划过一丝闪躲,说心里话玉郎子落得这样的下场翎月并不意外,他太过不自量力,妄想凭着一张脸就可以横行在皇权之间,他把宫里头的人和事看得太过简单,要知道在这大成宫里从来就不缺那些个绝色佳人。
“公主可记得兰贵妃?”
“死在春泉坡的那个吗?”
“是的。”翎月点了点头“这件事是皇宫里公开的秘密,几乎人尽皆知,但却又人人不知,原因很简单,兰贵妃是皇帝的妻子,但这却又是皇家的丑闻,有的时候要保全一些事,就要毁灭一些东西,哪怕这不是本意。”
“那要是当了这天下的主儿呢!那也不行吗?”
翎月顿时一惊,先是四下看了看,便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公主这话儿可不能乱说。”凤阳阁里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着,背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谁也不敢保证这墙会不会透着风儿“咱们不跟那些厉害的人比,咱们只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这宫里头有问心无愧的人吗?”
翎月没法回答延庆的问题。
“宫里头人人自危,做不到最好,那就保全自己吧。”
延庆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她不该再像以前那样任由他人宠着爱着,为她将宫里的漫天尘埃遮住,她是这凤阳阁里的主子,她要保护自己的人,要有个主子的模样。
是夜,宫里头除了御林军夜巡的脚步声外,便是这嘈杂的人心了。
林中奇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比她这十五年来经历的都多,想来十五的年纪若是放在平常人家里头怕是都该娶妻了,可自己却在这深宫大院里感叹世事无常,玉郎子的事情给她的震撼太大了,曾经是那样风光的人物,如今却落得了这么个下场,想必玉郎子进宫之初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夜幕之下,林中奇以为只有她未入眠,却不曾想到也有人跟她一样在这深宫高墙里久久不能安睡,时不时从窗外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林中奇只觉哭泣那人在尽力隐忍,出于好奇她还是没有老实的待在屋子里,现如今的林中奇不比刚入宫那样,延庆早已没有再限制她的自由,凤阳阁内她都可以自由走动。
拿了件单衣披在身上,轻轻地推开门,顺着声音的源头一步步走去,一轮皎洁的明月下一个孤单薄弱的背影在隐隐抽动,哭泣的声音也越来越近,想必就是那人了。
“吱呀——”林中奇不知道脚下踩了什么,发出一声响动。
“是谁!?”这声音?
那哭泣的女子转过头来正是延庆。
“是我。”林中奇并不畏惧这质问的声音,迈着步子继续走去。
延庆听闻是她,急忙用袖子擦拭着脸颊,原本都已经入睡了,可自己就是没法像平日那样入眠,翻来覆去了几次,只觉得心里依旧堵得慌,屏退了翎月、莲镜还有周围的侍女,自己便一个人偷偷的出来了,本想着在这夜色之下偷偷的发泄一场,却不曾想到这里偏殿很近,想必自己的哭泣声都让眼前的人听了去吧。
“别过来!”延庆大喝道。
林中奇已经走到了跟前,两脚微微分开的也蹲了下来“你比我还大一岁呢,怎么还哭鼻子啊。”
“谁说我哭了,我没哭!”延庆的嗓子有些哑,分明就是哭过的样子。
林中奇借着月光偷偷的瞄着身旁的人,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她是哭了多久啊?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很喜欢玉郎子是吗?”
“我——”延庆顿了顿,还从没有人这样直白的问过她,就连翎月都只是旁敲侧听的询问“喜欢,却也不喜欢。”
“那是什么意思?”林中奇觉得男女之间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情一个愿,却从来没听过延庆这种说法“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也不是很明白。”延庆的悲伤不仅仅来自己她喜欢的人死了,更多的是来自于宫里头的争斗跟她自己的无知。
“其实玉郎子是我还害死的如果不是我当初缠着他,给了他希望,他也不会来找我,那样的话也不会被人发现,大皇姐也不会一定要处死他。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终究是我对不起他。”话音还没落,延庆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林中奇久久皱眉不语,只是看着延庆,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她微微抬手,伸出食指在延庆的脸颊上轻轻地刮了一下,一滴泪珠儿便落入指尖,林中奇将手指覆在唇间,抬眼看向延庆,缓缓地说道:“眼泪是苦的,你是个善良的人。”
“玉郎子若是地下有知你能为他这样哭泣,他不会怪你的。”
“眼泪是苦的,眼泪是苦的。。。”
“公主,您在说什么呢?”
莲镜打来了水,正准备伺候延庆洗脸,就听延庆一个人在梳妆台前喃喃自语。
“啊?”延庆一时想得出神儿,这才发现莲镜已经走到了跟前,顿时摇头“没什么,水打来了吗?”
“打来了。”莲镜润湿了巾子,又拿来了青盐。
延庆擦了擦脸,又漱了口,最后用着泡好的上等清茶水摸了摸眼睛,顿时整个人都敞亮许多,莲镜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急忙拿起梳子,拨弄着延庆的乌丝。
“莲镜你知道吗?眼泪是苦的?”
“谁的眼泪?”
“我的。”
莲镜看着铜镜里的延庆,手上顿了顿“谁说啊?”
谁说的?延庆总不能告诉她是林中奇说的吧“我说的。”
“眼泪是什么滋味儿,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不过公主的眼泪应该是甜的吧。”
“为什么?”
“公主这么美,眼泪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延庆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你啊,就会怕马屁!”
“哪有,奴婢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莲镜还在聒噪,可延庆的心却不在这儿了,她想到了昨夜,若是放在平日林中奇那样的作法自己定会将她臭骂一顿,当做等徒浪子赶出去,可昨夜在那样的情景之下,延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在不停的乱撞,甚至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跳动声,那双在月光下明媚的不能再明媚的眸都让自己心之向往,这是在面对玉郎子的时候没有过的跳动和向往,正所谓此情此夜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