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幸运e大侠6

    顾离亭听过很多故事。婉转的、美好的、曲折的、离奇的、丑恶的。毕竟都是别人的故事,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真正让他有所触动的, 不过两件。一件是偶然间听到的关于他父亲的故事。其实那并不是触动,或者说, 不止是触动, 能在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 怎么会仅仅是触动呢?相比而言,安深蓝所说的话引起的轻微波动, 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只是, 并不代表它不存在。然而这只是他的感觉, 安深蓝似乎并没有察觉不同, 她只是在他偶尔视线触碰到她后,眯眯眼, 露出点探究的表情。秘密是徘徊在私有和公有边缘的东西, 你可以埋在心底不吐只字片语,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宣告所有人。——最怕的就是只有两个人知道。只属于两个人的、别人都不知道的、她只告诉了你的……即使是再无趣的内容, 也因为这个特殊的含义,多了丝暧昧不明的感觉。人尽皆知,或者无人知晓,都不会给人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 恰是安深蓝刻意营造的, 尤其是她在最后还格外添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说,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挺无聊的, 不管怎么说,都感谢你愿意听完。”她的语气平淡,由别人说来,怕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只是由她说来,话里所带的寂寥怅惘分外明显,久久地弥漫在空气中散不去。这不像她。顾离亭只能想到一个句子,高处不胜寒。在别人眼中,她是近乎魔化了一般的存在。和在人心目中无情无欲的仙人相似,魔也是没有感情的,只是那并不是看透一切的淡然,而是漠视所有的冷血。这种特质不会因任何事而有所改变。所以在所有人眼里,她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无论是经历过什么。然而她终究不是魔,再残忍、再狠毒、再被人成为魔女,她的本质仍是一个人,需要吃喝,会受伤,也会难过。若是他没听过这段经历,就不会发觉那股淡到极致的怅惘,即使发觉了也会认为是一种错觉。然而,她是真的在说这句话,漂亮的眸子看着他,没有了往日理所当然的傲然,她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卑微。这世上最让人承受不住的,不过是坏人的善语,上位者的退步,自傲者的迁让。因为少,因为反差太大,因为只是对一个人的。很容易给人一种不可置信受宠若惊的感觉。顾离亭不觉得受宠若惊,他只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带得他也跟着不对劲起来。是那种颇有深意的不对劲。幸运的是,这种不对劲随着时间的变化,渐渐变得平常了下来。顾离亭的幸运e不是盖的。在接下来的几天,安深蓝分别在附近的树林里获得果子、兔子、野鸡、活鱼等正常食物。顾离亭冷漠看着,显然是对自己的好运气已经麻木到了极点。甚至在某一天,他看到了一只硕大的野猪。死的,被人轻轻松松拖回来的野猪。安深蓝迎着顾离亭复杂而难以言表的目光,无比冷静道,“一击毙命,没受太大苦。”顾离亭点点头,“嗯。”……只是脊骨粉碎而已,并没受太大苦。原主并不是运气爆棚的人,落个崖也不会逆天改运,真正的原因在于顾离亭出来的第一天很不凑巧,在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在重复第一天的程序。安深蓝看着他处理野猪的尸体,把身子靠在石壁上,用手指去捏了他的一缕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似笑非笑道,“这些野兽,你前几天真的一只没见过?”顾离亭被她扯住头发僵了僵。他刻意放松,让自己去无视她,却发现那本该轻微到可以忽略的动作,此刻显得那么无法令人无视。或许这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却还是使他一贯的冷淡面色差点绷不住。他扭过头想要让她放手,却由于动作力度太大,再加之没有考虑到她的姿势,两人的脸几乎碰到了一起。鼻尖相对的姿势。安深蓝最先反应过来,挑挑眉,也不退开,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表情颇为玩味。顾离亭神情有瞬间的呆愣。他很快反应过来,匆匆道了句抱歉,强作镇定地退离来,恍若没事一样的表情,耳尖却漫开一片浅浅的红。他只专注于刻意退开的动作,最好显得平缓从容而不失迅速,连原本想说的话都忘了开口。但他的发丝还在她手上,被他这么迅速的向后一带,却并没有断裂。他一个猝防不及,险些发缕带来的反力带倒,他抽出长剑杵在地上,勉强算是撑住了身子。安深蓝本来正单手环胸看戏呢,她摸了摸下巴,眼底飞快划过一抹促狭,摸出一颗石子,投向他起支撑作用的长剑。顾离亭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般动作,完全不设防的结果就是手里的长剑被击中,凶猛的力度震得虎口发麻,手下一个握不住剑脱了出去。没了支撑,他向后倒去,稳稳地倒在安深蓝的膝盖之上。安深蓝的表情一下从看戏的兴味,变成了疼得面目扭曲。顾离亭偏了偏头去看她。颇为遗憾的是,从他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她的下颌,看不到她面目狰狞的样子。“该!”他冷冷开口,却带着隐藏极好的、被愉悦到的笑意。安深蓝看他一眼,按理说以她的位置,他是倒不到她身上的,而在她原本的计划里,也绝对没有他砸在她身上这一栏。他是故意的,而且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度在往下砸。她并不认为头骨比膝盖骨硬多少,相应的,他现在的状态也不见得比她好多少。她挑挑眉,肯定的语气,“你故意的?”在完全可以近似等于默认的沉默之后,顾离亭才道,“……没有。”“头不疼吗?”“……还好。”“哦,真的?”安深蓝眯了眯眼,并不去揭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语气里的揶揄太明显,实在无法忽略,他在她的膝盖上偏了偏头,转向墙壁的方向,闭上眼不去看她的表情。眼不见为净。安深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真的不考虑从我身上起来?”她道,语气里带着笑意,“虽然我并不介意你继续,只是你再不起来的话,旁边烤着的鱼就不能吃了。”顾离亭猛地睁开眼,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直觉想要起身,刚动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顿了顿僵在半空中。“嗯?”“我的头发……”他艰难地开口,“还在你手里……吗?”安深蓝又笑了一下,很愉悦的样子。她伸出空空如也的双手给他看,他松了口气,速度很快地起身逃离了她的位置。他该庆幸他成功的转移了话题,没有再在那个让他尴尬的暧昧话题上打转。虽然是以牺牲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作为代价,不过他并不在意就是了,反正在她那里,他的形象如何并不重要。他显然是没有注意到,他所谓的不重要,不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而是出于对亲近之人独有的无谓态度。一个人再怎样虚伪,也总会愿意露出真实不做假的一面,在少数人面前。前提是,他对那少数人的态度,是亲近不设防的。顾离亭不是虚伪的人,出于自保和警惕,他一向是无比谨慎,说白些,就是防备心强。不管怎么说,她能成功让他卸下心防,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了。安深蓝接过他递来的烤鱼,鲜美的味道让她眯了眼……是时候考虑换地图了。“我记得我回来的时候,在西面一座山那里发现了一个山洞,我进去看了看,貌似是可以从那里出去的,只是可能会有些危险,我没进太深,大致位置是这样……”她边说着,边从旁边摸来他的剑在地上画着草图。顾离亭安静的听着,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现在就要离开吗?”这些天来,他竟是忘了出去的事。安深蓝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你我伤势都已经大好,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还是再等几天,做好充分的准备再离开……”手中的烤鱼被轻轻放下,顾离亭望着她沉默了片刻,才道:“好,那明天去探查下山洞里的情况。”他说完就合上了眼,试图去平复复杂的心情。他在为刚才的事懊恼,懊恼的却并非是因为他开口问她什么时候离开。而是因为他在听到再逗留几天的回答后,心里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这种庆幸的、恍若劫后余生的情绪来得太过强烈,即使他有所预感也难以招架。他能感觉到安深蓝在看着他,却让自己刻意去忽略她。片刻后他听到她的声音响起,“上去后,我要回魔教。”她回魔教……顾离亭垂了垂眸,仍是一言不发。夏家是肯定不会回去了,叶尤城再没什么让自己眷恋的事物,其他地方,怕也是如同这里一般,容不下他这等“忘恩负义”之人。顾离亭竟有种天下之大,他竟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感觉。“嗯。”他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其实他想说的是,我知道,你没必要告诉我。“那……你会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