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鬼歌王（二十五）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白安落在了后面。
夜已深, 天幕挂着零星几点亮光, 路灯昏黄。
时辰不早了, 该快些回去了。
萧临晏想回头催促，“白安, 你走快点……”
这句话还没出口, 白安就突然快步走上来, 走到萧临晏身边。
白安看起来很紧张, 他深吸几口气, 额上哪怕没有剧烈运动也略带薄汗。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白安的耳垂——
殷红滴血。
“你要干什么……”这句话同样还没出口, 萧临晏就感觉到手边一阵温热。
是白安。
白安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萧临晏。
他看萧临晏没有反抗的模样，偷偷动了动, 一枚指环状冰冷的事物被白安小心翼翼地塞在萧临晏手上。
萧临晏不动声色捻了捻，质感冰凉，像是……
戒指。
白安看见萧临晏已经拿好戒指, 松了口气, 转手握住萧临晏小拇指。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萧临晏的小拇指，讨好似的地晃了晃。
虽然萧临晏没有实体，但他总觉得白安手汗津津的——是紧张的缘故。
萧临晏侧头看着白安紧绷的侧脸。
恶趣味起，萧临晏毫不留情地挣开白安的手。
白安手里一下子失去了微凉的温度。
他怔住了。
手无力地虚握了一下, 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刚才的温度。
哪怕温凉, 也是带着温度。
下一刻萧临晏就反手握住了白安。
十指相扣。
紧紧的, 仿佛一直这么走下去也不会放开。
白安耳朵渐渐红了。
萧临晏的心情却很好。
然后萧临晏当着白安的面, 大摇大摆地伸出自己另一只手, 比在白安面前，同时把另一只手内的戒指还给白安。
萧临晏对自己手努了努嘴。
白安立刻反应过来，单膝扑通一声跪地，根本不在意地上的尘埃。
他紧紧握住萧临晏的手，拿着戒指的手不住轻颤着。
路灯下萧临晏的手白到晃眼，他鬼使神差地，轻轻俯身亲了萧临晏手一口。
萧临晏没说话，只是晃了晃被握住的手。
白安颤抖着手，努力把戒指往萧临晏修长的时无名指上套。
他已经出了一手汗。
“别戴在这。”萧临晏突然开口说。
白安紧张地抬头，担忧萧临晏反悔了，“嗯？”
“戴中指上。”
——订婚所用的位置。
白安这次很顺利地把戒指戴在了中指上。
萧临晏把手在白安眼前晃了晃，笑道：“考核期。”
“嗯。”白安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的呢？”萧临晏问。
白安急急忙忙从外套里掏出另一只戒指来，然后抖着手十分小心地将戒指放在萧临晏摊开的手上。
萧临晏优雅地单膝跪地，看着白安微微颤抖的手，有样学样，也跟着轻啄一口。
然后萧临晏笑着扬起头，促狭地看着紧张不已的白安，道：“真甜。”
白安：“……////”
白安看着萧临晏的笑，偷偷不服输般补了一句：“你也是，你比糖还甜。”
萧临晏假装没听到，很干脆地给白安套上了戒指，戴上之后反复看了看，满意地说：“真好看。”
然后他站起身，主动地牵起白安的手。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万千星辰闪烁。
一人一鬼的手紧紧握着，他们的灵魂此时相连。
情意穿过无尽星海，透过浩瀚苍穹，掠过苍茫原野，在千万里间反复。夜风载着它，滑过一草一木一花，张扬地宣布着占有权，最后惊起这对新出炉的情人脚下一弯涟漪。
结束了《一穷二白》的拍摄后，《随随便便唱可不行》也迎来了收官之战。
最后一战难得地分为上下两期，上期同之前的进行节奏相似，依旧是淘汰赛加上复活赛，最后决胜出来的六人各自准备节目，参加冠军决赛。
而冠军决赛将采用直播形式，评分也不再只根据现场观众评分，直播观众也占有很大一部分比例。因此有着庞大粉丝基础的明星将会占有优势，而对于白安这样粉丝寥寥无几的新人来说……夺冠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萧临晏，主角外挂小分队的队长，怎么可能甘于屈服？
他和吴岚制定了一个很大胆的计划——
在上期节目里尽可能地刷存在感，争取两次出场机会。
也就是说，第一次比赛刻意淘汰掉，再通过复活赛进入。
这是一步很险的棋，要被刻意淘汰掉，这个“刻意”的度很难把握。太过会被指责消极比赛给观众留下不好的印象，太弱则有可能不会被淘汰。
就算被淘汰了，说不定也有其他歌手抱着这样的主意，复活赛不一定能够再次比进第一，进入最后决战行列。
白安听了他们的话后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笑着同意了。
一直到白安站上舞台，开嗓嘹亮高音惊人，瞬间燃爆全场，萧临晏才后知后觉感到担心起来。
毕竟他只是计划的制定者，并非计划的实施者，这其中难度只有白安自己才明白，他不由得给白安捏了一把冷汗。
“at first you put your arms around me……”乐声骤然停止，白安的声音袅袅回荡在舞台间。[注1]
他的声音像是带着魔力，原本喧闹的观众席也安静下来，听着他带着些微冷质感的声音。
效果太好，萧临晏反而更加焦急。
这样下去，白安并不会被淘汰。
“and what we see is no surprise……”灯光越来越绚烂，鼓点越来越急促，带着迷幻色彩。白安仰着头站在舞台上，像是完全陶醉进了音乐中。
“and a love so deep we cannot measure——”音乐高潮骤然来临，原本停歇的乐器在这一刻重新响起，随着白安逐渐攀高的高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场下的观众甚至都已经酝酿好了尖叫。
就在白安声音越来越高的时候，突然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那声音来自他自己。
像是躁动音乐中不安分因素在不断发酵，这一点败笔完全将其扩大，让人忍不住皱眉。
——白安唱破音了。
观众席酝酿好的尖叫叫出一半就转为无奈的叹息。
萧临晏瞬间恼恨地一砸墙壁，这个可以说是致命性的失误会直接导致白安的淘汰。哪怕他前面再完美，后面再完美，也做不到“瑕不掩瑜”。
“气死我了！”萧临晏在原地踱来踱去，“唉，把他逼得太紧，都让他破音了！”
但萧临晏知道，唱破音这种事情不是白安自己能控制的。说到底，他自己也有问题。
“唉！”
吴岚幽幽飘过来，“我们的计划不是白哥要被淘汰吗？”
“对啊！所以——”萧临晏愤怒地转过身迎上面无表情的吴岚，愣了片刻，“对哦，是要被淘汰。”
白安的表演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瑕疵，白安唱破音的一瞬间萧临晏都没有意识到白安的刻意，完全为他惋惜起来了。
有这个致命的瑕疵在，白安这次可以说是铁定会被淘汰。
结果出来后，王庙渺依旧是第一，白安果不其然排在第六，顺顺利利地被淘汰。
在王庙渺幸灾乐祸的间隙，萧临晏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在强做悲痛状的白安身边得意地扭来扭去。
借用系统的表情包，[想不到吧jpg]绝对可以送给现在美滋滋地王庙渺。
有了爱情加成的白安唱歌技巧简直有着质一般的飞跃，若说之前还是比王庙渺稍高一筹，但差距算不上太大；现在就是甩出他远远一条街。
淘汰后不少路人粉都来给白安加油，眼神坚定，“我知道你一定会在回来的！”
“太可惜了啊啊啊！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复活赛我们等你回来！”
白安微微笑着应了。
但这所有话都抵不上某人一句话——
“复活赛都混不进来，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变成和我一样的存在了。”
复活赛白安一路砍瓜切菜般通过了，他是毫无悬念的第一。
照理来说所有选手在最终战之前会录制一段vcr，按照萧临晏的剧本，白安拍摄vcr时解释了自己的破音——想起了自己的宠物猫，演唱那晚刚好是它的忌日。
vcr结束时还顺带放了几张萌猫图，狠狠圈了一波撸猫族铲屎官的粉。
能做的都做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静待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真正直播的前一天，播出了白安中途参加的那档综艺《一穷二白》。只能说不愧是齐越走后门抱来的大腿节目，再配合上其他嘉宾的热度，白安的人气嗖嗖嗖跟坐了宇宙飞船似的直往上涨。
这又是白安最后一期网络直播节目的底牌之一。
比赛当天。
后台一片忙碌，人来人往间摩肩擦踵。人声、试麦声、机械挪动声、音响声，各种喧闹的声音汇成河流，将源源不断的紧张带来。
萧临晏这个非比赛的人，反而看起来比比赛的白安还要紧张。白安笑着安慰道：“别紧张别紧张，拿不到第一也没什么问题的……”
“你懂个什么！”萧临晏一瞪眼，气得在原地滚来滚去。
“来，王哥，吃水果。”王庙渺的助理殷勤地为他鞍前马后，时不时送上剥好皮的水果给他吃，还在给他捶肩揉胳膊。王庙渺只需要闭着眼睛享受就可以。
萧临晏看着不爽，连忙给白安递上坑坑洼洼的水果，“来，白安，吃水果。”
白安看着表面都已经氧化变黄的水果，然后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来，王哥，抬抬手。”王庙渺的助理在按摩他肩膀。
“来，白安，自己趴好。”萧临晏也学着他，试图给白安按摩。
但萧临晏到底是初次给人按摩，一点经验都没有。力道不是轻了就是重了，白安沉着脸没吭声。
一直到萧临晏殷勤地捶到大腿根部，白安才红着耳朵把萧临晏的手抓住，“别……你再按我就得紧张了。”
除了王庙渺之外，其他歌手基本上不足为惧。
王庙渺站上舞台后，几乎就已经变了一个人。台下的他胆小却又跋扈，台上的他知性又温柔。再稍加打理，完完全全就活成了他人设中的样子。
萧临晏看着也颇有些感慨，娱乐圈内活出真实面目的明星越来越少，或多或少都得戴上人设枷锁，就连萧临晏……偶尔也必须这样做。
王庙渺的选曲中规中矩，是一首难度不太高，感情需求充沛的情歌。他唱完之后台下欢呼比之前出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大。
他下台来，脸边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他的下一位就是白安，他恶劣地凑近白安道：“怎么样？现在放弃，以后专门给我写曲，还来得及。”
白安温和地笑了笑，直视王庙渺，薄唇微启，“你现在弃权向我道歉，还来得及。”
王庙渺瞬间沉下脸，而白安同他擦肩而过，径直上台，走的时候还记得拿走他手上的话筒，“多谢。”
音乐响起来，前奏轻快又熟悉。
——是白安曾经在琴房给萧临晏弹过却没能唱完的那首曲子。
台下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白安要唱我们二喵的歌？”
“以二喵这首歌作片尾曲的电视剧也上映了吧。”
“你是说《邻家那位身高一米九的男同学》？我是书粉，个人还挺喜欢王庙渺的主题曲的……”
白安没有理会台下的喧哗，他安静地坐在钢琴旁。白炽灯照射下来，一如萧临晏第一次看见他的那般模样。
他发丝周围绕着雪白，刘海罕见地被发胶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气的五官。
他本就身高将近一米九，原作里也有这一段男主弹钢琴的情节。
跨越次元，小说中的人物似乎在此刻和他重合。
曲调轻快明亮，白安的声线也带着少年感，情意逐词逐句地满溢出来，清透中又带着甜蜜和俏皮。
“昨夜春风不如你，万里星辰不如你……”
白安的曲调和王庙渺完全不同。王庙渺更侧重于青春期的爱情，白安侧重于青春期酸涩的暗恋。
就连填词也能说明这一点。
被白安拒绝后，王庙渺直接借鉴了他的大体框架重新写了一首曲子，粗听起来极为相似，但细究曲谱却又不一样。
“我擅自允许我拥有你，将我所有都献给你……”
白安越来越频繁地使用拖长的高音，结束时语带颤抖，仿佛真是求而不得之人的哽咽。乐曲也由一开始的轻快明亮，逐渐变得低沉压抑。
“但我一无所有，就燃烧起我的生命去爱你……”
这首歌同一开始白安所编写的完全不同，脱离了青春期的疼痛恋爱，更加趋向于成年人飞蛾扑火一般的爱。
“爱留下我的躯壳如走肉行尸，苟延残喘活在世间注视着你……”
在白安还在演唱的时候，萧临晏联系了吴岚，吴岚又联系了其他鬼，以此一浪接一浪传播下去。
——“真正的《邻家那位身高一米九的男同学》片尾曲震撼放出！”“听了这首歌禁不住回忆起当初年少时暗恋的人，你们暗恋谁呢？”等等话题逐一放出，在直播还未结束时热度又炒到新高潮。
琴声重重响起，而后轻轻落下。
“——时光说让我回溯一次，而我选择再去爱你。”
一曲终了。
观众席明显怔愣了，这和他们一开始所设想的甜甜蜜蜜小情歌不一样，到了后来几乎是嘶吼着呢喃爱语，不少人甚至不知不觉间掉下眼泪。
掌声雷鸣。
白安夺得了总决赛冠军，人气一路飙升，这首歌也在网上蹿红。
只不过一直到白安退出娱乐圈，他都没有再唱过一次这首歌。
借着综艺的余温，齐越雷霆手段给白安接下了不少好通告，原本预定的专辑也在这个时候推出。利用白安现在的人气，加上精良的制作和铺天盖地的炒作，一再给白安打榜，最终稳固住了白安在观众面前的印象。
白安证明了他的价值，再加上齐越的金后台，地位一路水涨船高，通告接到手软，演唱会场场爆满。
——而这距离萧临晏遇见他，不过四五年而已。
之前捆绑白安炒作的女星唐雅因惹怒了金主，最终被彻底雪藏，现在收了心，退出娱乐圈开了个连锁火锅店，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
白安知道后也很感慨，虽然唐雅的行为是他所不齿的，但到底他一开始也算是蹭着唐雅热度起来的最初一波粉丝。
王庙渺借鉴的那首歌彻底扑街了，连他名声也顺带臭了。不少和他结仇的人爆了他的糗料，只喜欢王庙渺成熟稳重带点呆萌人设的粉丝不少都脱了粉。但也有人嗷嗷叫着萌王庙渺这种智障人设，所以还能勉强维持一点人气。
只不过要说恢复到以往的巅峰人气时期，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压垮王庙渺的那根稻草，大概是医院四人组因为私仇把他绑去了医院一日游，从此王庙渺只敢躲着白安走了。
虽说已经走红，但白安依旧整日宅在家中和萧临晏打游戏。
打什么？
打完双人联机rpg，就陪萧临晏玩鬼中avggalgame。
萧临晏很宅，虽然变成了鬼，也懒得去外面玩。
倒是楚楚会偶尔来造访，然后一起看一场鬼怪秀。
只有系统会冷声提醒：“你忘记你任务还没完成了吗？你说好你是直男的呢？”
……萧临晏从来没说自己是直男。
他说不上gay，最多是个双性恋偏直。
对于白安小奶狼一样的依恋情怀，萧临晏其实也就抱着哄哄对方的情绪答应了。
反正光棍一世就溜了，不怕。
家中日常经常是：
萧临晏晃悠着拖鞋喊道：“白安，我饿了。”
白安闻言立刻问道：“想吃什么？”
萧临晏想了想，道：“随便。”
白安毫不气馁，继续说：“那我去餐厅打包回来。”
“好。”萧临晏点头，同时喊道：“不要太辣不要太甜，不要葱姜蒜，不要油炸食品，不要气味大的食品……算了，不吃了，你回来吧。”
“好。”白安乖乖回来，两人接着打游戏。
有时候萧临晏实在嘴馋，就让白安随便买点什么回来。
当然会有太辣的和太甜的，也会有葱姜蒜，也会有油炸食品，还有气味大的食品……但萧临晏吃的时候从不抱怨，吃完也不抱怨。
萧临晏对于galgame实在一窍不通，白安也会耐心给他指导，还会熬夜给他做攻略。
萧临晏十分感动，然后打游戏的时候继续拉着白安一起打。
白安以为萧临晏不知道，但其实萧临晏心里门儿清，白安就乐意看萧临晏缠着他呢。
只不过白安一直都不允许萧临晏进入他房间旁边的储物间。
萧临晏也不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他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