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坐以待毙

    眼见与约定的时辰差不离了,安梓纯不得闲再往芳园去一趟,便要去书房见安盛轩一面,就安悦然的事好好说道说道。不想得来全不费工夫,才出清晖园,正撞见安盛轩。

    离上晚香的时辰差的还远,安梓纯清楚,安盛轩是有意来见她的。但很显然,她此刻并没兴致争吵,只是淡淡的扫了安盛轩一眼。

    “站着说,还是找个地儿坐坐。”安盛轩先开了口。

    安梓纯没有应声,只是径自往前挪了两步,捡了处阴凉站下。

    安盛轩冷着脸,也跟到安梓纯身前站下。

    “王院使府上往后就别去了,我的意思,安大人应该明白。”

    这显然是安盛轩最不想听到的话,“康儿到底是我安氏血脉,从前不知也就罢了,眼下既知道,怎能再由得他流落在外?”

    “康儿?安大人眼中就只能看见康儿吗?”安梓纯原打算心平气和的与安盛轩说话,不想安盛轩厉害,才一句就成功将她激怒。安梓纯的音调自然拔高了几分,明显透着鄙夷意味。

    得此一问,安盛轩确有些无言以对,只是别过头去,“康儿是我安家长孙,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他接回来。”

    “长孙?那嫡子,还有安大人您嫡亲的孙女远儿呢?自始至终你只说康儿,其余的人呢?他们可都是您如假包换的至亲血脉。”

    要说安盛轩这人实在不可理喻,即便不占理,也能扯出许多谬论。安梓纯的耐性,在安盛轩多番强词夺理之下彻底崩坏,便撂下一句,“你若再敢胡来,即便康儿一家不走,我也会将他们藏到一个您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话毕,便悻悻离开。

    这次谈话,很不顺利,结果更不尽如人意,这本是安梓纯预料到的,所以心里虽气,却很快压下怒火,选择退避开来,并未与安盛轩再起更大的争执。

    行至公主府外,安梓纯正要上马车,忽见悦明匆匆打府里追出来,一路小跑到跟前,“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见见明儿就要走?”

    “工夫紧,才没顾上。”安梓纯回身摸摸悦明的头顶。见这孩子脸色极差,也是牵挂的紧,忙询问说,“这是怎么了,缘何这般泄气,人也瘦了半圈,是身子不适?”

    话才问出口,悦明“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这孩子素日小大人似得稳重,鲜少流泪,安梓纯有些惊慌,一时竟不知如何哄他。

    “姐姐,我害怕,先是大姐姐,后来又是长兄,我真怕下一个会是姐姐您。”

    童言无忌,若这话打旁人口里说,自是要掌嘴的。安梓纯哪舍得悦明,正欲好声安抚两句,却又闻一阵哭声,放眼望去,才见是安悦晴一身素衣,正躲在门柱后头哭,该是与悦明一道过来的。

    安梓纯见她哭的满脸通红,心里也不是滋味,忙与只摆手。安悦晴见了,赶紧快步上前,直接倚倒在安梓纯怀里,“你,你千万别死。”话毕,便与悦明作伴,一齐哭的凄凄惨惨。

    “我不会死,咱们都好好活着。”

    回宫的马车上,安梓纯满眼都是悦明和安悦晓痛哭的模样。悦明自小就与她亲厚,舍不得她也是常情,可是安悦晴——到底不知她有没有想起从前的事。

    安梓纯心里倒是盼着安悦晴好,虽说这丫头从前心术不正,可较之曹氏和安悦晓之流,勉强能算是个好人。

    身边兄弟姊妹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人,何必再自相残杀。

    想到这里,安梓纯扶着额头,又觉的头昏眼花起来。

    安梓纯比约好的时辰早到一会儿,王院使倒是守时,酉时一到,便如约出现,不早不晚。

    一身药童的打扮将拓拔吉苍衬的稍显滑稽,可众人却顾不得打趣,便随安梓纯一道入了宫。

    “六殿下那边怎么说?”代真问。

    安梓纯摇头,“只说再想想。”

    闻此,代真难掩失望,却不好说扫兴话,只低叹了一声。

    “再等等吧。我觉的六哥会来。”安梓纯既是安慰代真,也是安慰她自己,毕竟六殿下奉旨出行在即,若是临走前不入宫瞧瞧,再回来,即便是想见皇贵妃,怕也见不着了。

    王院使侍候皇贵妃多年,与皇贵妃相熟,许久不见,亦不觉的生分,还寒暄几句。

    数十年的太医生涯使得王院使无论诊到什么脉息,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诊过之后,没有多言,便与皇贵妃一拜,退了出去。

    安梓纯与代真一并跟去了外室。

    未等两人开口,王院使就摇头,“太医院里的几位,已是尽了全力,眼下唯有听天命了。”

    “你说的天命究竟是多久?”安梓纯问。

    “至多一个月。”王院使坦言道。

    安梓纯闻此,还算镇定,并未就皇贵妃的病情诸多发问,便张罗说,“我来往太医院不方便,便着宫人,送院使和苍先生过去吧。皇上已经下了旨,许您暂留宫中小住,以便随时照看皇贵妃的身子。”

    王院使点头,没再多言,便与拓拔吉苍一同离开了。代真自请相送,安梓纯却怕她不熟悉宫里的路,便唤了夏荷一道过去。

    刘令人隐约听见安梓纯与王院使的对话,心里亦不是滋味,“郡主——”

    “九殿下好好去了尚文馆吗?”

    “是,眼见离下学的时辰差不离了,晚些时候,怕是还会过来一趟。”

    “方才的话,不必与他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早知道一日就多伤心一日。”

    “是。”刘令人点头,迎安梓纯进了内室。

    床前,皇贵妃半坐起来,未等人到近前,就询问说:“听说你今儿出宫往六王府去了,见到谦儿了?他怎么说。”

    “没见上。”安梓纯唯有说谎。

    皇贵妃闻此,自是失望,却比直接告诉她六殿下依旧记恨她,不愿前来相见,叫她好受些。

    “殿下才得了差事,要往绥州去一躺,这些日子都在忙碌准备着,所以许多事才顾不上。”

    听了这话,皇贵妃脸色才好些,“绥州不算近,这一趟来回也要月余,本宫怕是等不到。”

    “您别说丧气话。”安梓纯惊讶于皇贵妃的洞察力,却不能由得她自怨自艾。

    “罢了,本宫累了,你也回去歇着。”话毕,便翻身躺下。

    安梓纯无意打扰皇贵妃歇息,瞧了刘令人一眼,便退身出去。

    就如王院使所言,眼下除了尽人事便只有听天命,可天命为何,安梓纯有些困惑。

    代真回来时,见安梓纯正在屋里抄经,便劝了一句,“宫外折腾了一整日,连口热水都没喝,何必急着抄写这些。”

    “想赶在明日前抄好,拿去祁泰殿焚了,也算给皇贵妃娘娘积些福德。”

    “我不信这些。”代真口上虽这么说,却还是挽起袖子,小心帮安梓纯研磨。

    “苍先生来,姐姐高兴吧?”安梓纯问。

    代真点头,“心里头踏实。”

    安梓纯闻此,笑了笑,着实羡慕。

    晚些时候,九殿下又来过,安梓纯还是照着先前与皇贵妃回的话一样回了九殿下。

    九殿下虽然没有言说什么,可神情比先前松快了不少,至少,六哥不是有意避着不见的。

    安梓纯厌恶说谎,尤其是对九殿下这样的孩子说谎,只是情势所逼,倒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服用过王院使新开的药后,皇贵妃早早就睡下了。安梓纯得闲,又继续抄经。

    原是答应代真抄几行便去歇息,可心里乱,无从平息,唯有借着抄经,寻求片刻的安宁。

    天微亮,安梓纯才体力不支,坐倒在桌边。

    代真也起的早,原也不知安梓纯是彻夜未眠,当看到桌上堆了厚厚一摞佛经时,才怪自己疏忽,硬要按着安梓纯去榻上躺躺。

    “去趟祁泰殿回来不迟。”代真自是犟不过安梓纯,只能由得她去。

    自从太后离宫后,祁泰殿便较从前冷清了不少。太后侍佛虔诚,这是启瑞国人尽皆知的事,只是佛口蛇心之辈,即便天天烧香拜佛,也不会得了好报。

    原以为来的早,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焚经,不想竟有人来的比她更早。

    怀妃也来参佛,真是稀奇。

    一早撞见安梓纯,怀妃也分外讶然,与安梓纯满眼乌青相比,怀妃也好不到哪去,安梓纯甚至怀疑,怀妃也与她一样是抄了整夜的经。

    面对安梓纯,怀妃少了过去的从容,多了一丝焦虑,不但眼底泛着青紫,脸色也不大好。

    “与其求神拜佛,不若有所行动,好过坐以待毙。”

    安梓纯这句看似说的没头没脑,却是说给懂的人听。

    怀妃闻此,唇角维扬,“如郡主一般,出手伤人,便是真英雄?”

    安梓纯清楚,怀妃指的是她先前掌掴肖君怡的事。

    “眼下不是争执斗嘴的时候,怀妃娘娘就没预备与臣女好好说话。”比起安梓纯的淡定,今日的怀妃明显要毛躁许多。

    “但凡还有一点法子,也不用来焚经了。”

    在来回打量怀妃多遍之后,安梓纯似是自语,“我能信你吗?”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皇上有个长段,我还能安安稳稳当我的妃子吗?”

    果然,怀妃比她想的还要通透几分。

    此刻,除了相信怀妃,怕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