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不遂人愿

    才出明月轩,就见九殿下匆匆而至,还未站下,就问:“听说又请太医了。”

    既是听说才来的,安梓纯也不好隐瞒,唯有点头。

    “怎么说。”

    “不大好。”

    九殿下闻此,一声哀叹,双拳不由的紧攥,“我找六哥去。”

    “别。”见人要走,安梓纯慌忙上前拦下,“先不说没有圣上的旨意,殿下能不能踏出宫门去,我却听说今儿午后尚文馆有旬试,您若不去,圣上会怎么想,您又要皇贵妃如何自处?”

    “可姐姐,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妃为见不着六哥死不瞑目。她究竟有多想见六哥,你比我清楚。”九殿下也是尽力压着火气说的话。他虽然不大清楚皇贵妃与六殿下到底为何互生怨怼,却大抵知道事起侧妃林氏。

    当日母妃急招身怀六甲的林氏入宫觐见,当晚,就闻林氏回府之后早产血崩的消息。

    六哥如何钟爱林氏,是内宫甚至宗室间众人皆知之事。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男儿血性。可日子一晃快一年,还如此耿耿于怀的不能忘却,实在不是大丈夫作为。

    九殿下年纪虽小,却有自己的主张,“管不得这些了,不叫母妃见上六哥一面,我说什么都不能安心。”

    “我代殿下走一趟,这就走。”安梓纯扯住九殿下的手臂,虽说此举稍有僭越,可此刻在安梓纯看来,九殿下也只是她的小表弟而已。

    “姐姐还是守着母妃,这趟我得亲自走。”

    “您别犟了。”安梓纯拦在五殿下身前,“您究竟知不知道皇贵妃最怕什么?”

    九殿下迟疑,眼下,不是该怕临了前再见不上六哥一面吗?

    “娘娘是怕殿下您为她与六殿下反目。”安梓纯望着九殿下,“请殿下信我,在这事上,六殿下的确无辜,您不要恨您的亲哥哥。”

    “姐姐什么都知道不是吗?却为何总要遮遮掩掩,不愿告诉我其中情由。”

    “都已经过去了,太惨烈,即便身为旁观者,我也不想再旧事重提。”一想到林沐仙,安梓纯的心还是微微揪疼着,都是痴男怨女,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

    好歹劝住了九殿下回来,安梓纯的意思是想请了皇上的旨意,宣前太医院使,王院使入宫给皇贵妃诊脉,顺道往六王府去见六殿下一面,

    一听说要往王院使府上去,代真也有些心痒,毕竟自入宫起,已经有日子不见拓拔吉苍,要说心里不惦记是假的。

    得皇上允准之后,安梓纯便急着要出宫,亲姊妹俩,一个眼光便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自是看出代真有同行的意思,所以没等代真说什么,便先开了口。

    代真求之不得,只是这趟出宫,心情还是稍显沉重的,所以一路上,安梓纯和代真几乎没有说话。

    因是乘宫里的马车外出,所以来去无法太自由,便先往院使府上走。

    在下马车之后,安梓纯便吩咐那驾车的两个小太监先行回宫复命。自是有意支走他们。

    这当差哪有当了一半就被撵走的道理,那两个小太监自是为难,安梓纯却说,院使尚有医案药箱得准备,怕是得耽误不少工夫,也是费了些劲,才将这两人打发走的。

    二人到时,拓拔吉苍正与王院使一同在药方里炮制草药,这活寻常都是安悦然在做。

    安梓纯顾不得与拓拔吉苍寒暄,忙问院使,“悦然大哥他——”

    “前儿个你爹来过,悦然那孩子心里不痛快,这两日吵着要走。好在你来了,能劝他两句。”

    安梓纯闻此,也是纠结,院使真是高看她了,悦然大哥脾气急,一恼起来是谁也拦不住的,她纵使再想留人,怕也劝不住。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皇宫的门禁难道真是越来越松,由得你来去自如。”见安梓纯脸色不好,王院使这句是有意逗她的。奈何安梓纯实在笑不出来,唯有坦言道:“这回来,还是得麻烦院使往宫里去一趟,无论如何,您想想法子,救救皇贵妃吧。”

    王院使还在太医院时,便是专伺候皇贵妃身子,虽然近日再未看诊过,却对皇贵妃的病情大抵有数。

    “太医院旁的太医,医术也相当高明,该已经与你交了实底。”

    安梓纯点头,“大限将至,回天乏术。”

    “既如此,我只能保证叫她走的安详些,旁的实在无法应承你。”

    纵使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可当亲耳听见王院使说出这样的话时,安梓纯的心还是颤的厉害。

    “还望您尽心。”

    王院使点头,“容老夫准备准备,只怕此番入宫,必得主上些时日了。”

    “是,怕是要等到——罢了,我去瞧瞧悦然大哥。”话毕便与拓拔吉苍颔首当是招呼过,就往外走。

    待安梓纯出了屋,拓拔吉苍才赶着问:“瞧小姨子脸色不好,回宫之后还有没有再发病。”

    “药吃的好好的,没再晕厥。”代真回道。

    “万幸。”拓拔吉苍应了一句。

    “此番入宫,拓拔老弟与我一道过去。”王院使边整理药箱边说。

    闻此,拓拔吉苍与代真都是一惊。

    “您知道我是纳澜国人,就不怕我是个刺客,要入宫行刺你们启瑞国的皇帝?”

    “老夫看人很准。”王院使边埋头拾掇东西边说,“况且老夫相信翘儿的眼光。”

    代真一听王院使唤她翘儿,微微有些失神。

    拓拔吉苍口风最紧,且这又是事关代真身世的大事,他岂敢胡言,自不是他吐露的。

    “无需责怪旁人,怪就怪你生的像极了你母亲,从去年老夫头一次在公主府见你,便有这猜想。可知你母亲和你都是老夫看着出世的。”王院使说着,停下手上的工夫,望向代真,“你是你母亲的头一个孩子,所以锦阳怀你时怀的辛苦,直至八个月的时候,依旧是孕吐难忍。锦阳生产时胎位不正,原以为要难产甚至血崩,不想你这孩子却懂得心疼娘亲,你娘生产当日竟出奇的顺利。你是你母亲的福星。”

    代真从来不曾听人说过这些,就连乳娘都不曾与她提过。见代真眼中有泪,王院使却笑了笑,“孩子,你能活着,又能与纯儿重逢,是你母亲在天有灵庇佑着,不该流泪,该庆幸才是。”

    代真点头,紧紧握着拓拔吉苍的手,这一刻,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安悦然是知道安梓纯到访,所以才加紧了拾掇行装,就是怕被她说动,再改变心意。本能短痛却又变成长痛。

    若问罗氏和安康安远两个孩子的意思,自然是不想走。毕竟过去住的茅屋简陋,冬冷夏热,好不容易才过上高床暖枕的安逸日子,自是千万个不愿回去。

    罗氏见安梓纯是冷着脸进的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小声称呼了一句,郡主。

    两个孩子似乎早就得到了警告,不许再唤安梓纯姑母,于是再见安梓纯,也不似往日那般亲热,只是隔着老远,恭恭敬敬的作揖,连声都没出。

    见安悦然忙着拾掇东西不理她,安梓纯便先开了口,“长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您欲将您师傅,王院使置于何地?”

    这一句十分奏效,安悦然总算停了手,回身望着安梓纯,“无须说这些,我去意已决。”话毕,又埋头拾掇起来。

    “若真能舍下,何必这般慢条斯理的整理?”

    安梓纯这一句无疑激怒了安悦然,安悦然当即撂下了手头上的东西,便招呼着罗氏和两个孩子此刻就走。

    “他究竟与你说了什么?”安梓纯也不急,依旧平和的问了句。

    安悦然不言,仍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问你,安大人他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安大人?听到这个称呼,安悦然惨然一笑,原来不止他一个深深怨恨这狠心肠的父亲,连从小养在公主府中的嫡亲女儿也同样厌弃他。

    见安悦然似乎冷静下来,安梓纯才与罗氏挥手,意在叫她先领着孩子避出去。

    “长兄就不能心平气和的与我说说话?”安梓纯问。

    “郡主的长兄才亡故,草民不想死,也当不起您的长兄。”

    安悦然这一句,无疑触动了安梓纯的愁肠。从安悦晖离世到如今,她都未曾回府看上一眼,哪怕上炷香。无论有何隐情,总要被人视作是无情无意的一类吧。

    安悦然并非有意戳安梓纯的痛处,见她黯然神伤,也是自责,“便当我什么也没说。”

    安梓纯摇头,“爹爹都与长兄说什么了,是请您回府去吧?”

    虽然没有应声,可安悦然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您——”

    “当我什么?”安悦然咬牙切齿,“长子死后才来说什么要我回去,当我是他死去儿子的替代?”

    还好只是这样。听了安悦然的话,安梓纯竟稍稍有些庆幸。悦然大哥心性纯良,怎能轻易摸透爹爹的心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悦然大哥回府是假,惦记着安康那个长孙才是真。

    父子关系已经如此紧张,安梓纯无意拆穿。只是人在做天在看,这样利用算计自己的儿女,难道就不会遭天谴吗?

    “您稍安勿躁,长兄就安心住在院使府上,与院使学医,至于安大人那边,我会想法子解决。”

    安悦然无意为难安梓纯,可心里总也不踏实,原以为院使府上是难得的避风之所,可眼下他一家的身份突然暴露,自个到不要紧,只怕来日,两个孩子也会牵涉其中,不能平安顺遂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