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凤渊掏出一块绢帕擦净指节,跟着随手一抛,正覆住那已凸起的浑浊双目。
“带我走。”我说。
他不发一言,抱起我往城外掠去。
我闭眼靠在他的胸膛上,待到再睁开时,已至一处宅院。这宅院的名字有点奇怪,叫做‘留心所’。
燕殊、流殊二人在屋里听候,一见我便立马取出药箱,替我处理下巴的伤口。
“好好休息。”凤渊待她们弄完才放下我:“明天再来看你。”
“别走。”我扯住他的袖子。
他一怔。
我凝视他:“我不要你走。”
他忽然懂了,万分惊讶地望着我。
我的笑意,由嘴角渐渐荡漾开来:“今夜留下陪我,可以么?”燕殊、流殊静静退下,关上房门。
他看住我半晌:“你累了。”
“我不累。”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直视到他眼底去:“除非。。。你已改变了主意。”
他眸子一沉,背身而立。
“你不过一时冲动,明日你便会后悔——”
我褪尽罗衫,轻声道:“看着我。”
他徐徐转过头来,倒抽一口冷气。
我微笑,在他的注目下,一颗颗解下肚兜的扣子。
他的呼吸随着我的动作渐渐粗重,待肚兜飘落之时,我听见他压抑的喘息。
“把衣服穿好。”他盯视我的视线如火如荼,却仍然克制道:“马上穿好!”
“不。”我拔下发簪,一头乌丝垂落腰间:“凤渊,我要你。”
他伸手握住我的腰肢,烫,自他的掌心延绵全身。“即便你只想报复那个人,但我。。。”,他琥珀色的眸子越来越深邃:“云初,别考验我,我并不在乎趁人之危。”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宋云初,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我温柔道:“我已说过很多次,我要你。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还要不要我?”
刹那,天旋地转。
他拥着我滚倒在床上,仿如燎原野火般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湮没了我。
春眠不觉晓。
我醒来的时候,凤渊已不在身旁。
屋内,一缕凤溪香冉冉袅袅,静神宁气。
我掀起棉被,双脚落地的刹那才惊觉昨夜折腾得厉害,摇摇晃晃地扶着桌面坐下,倒杯茶。
第一春采撷的白毫银针。
凤渊的衣食起居,总归什么都是最好的。我转动着小小的翡翠玉瓷盏,笑了整晚的嘴角终于慢慢垂落下来。
我望向镜中的自己。
这是我么?
面如桃李,眼若寒星。
我伸手抚摸颈项,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忆及昨夜种种,这个男人的求取之烈让我感到震惊,几乎至天明才拥着我睡去。
我咬一咬唇,忍不住笑了。
明夜,即使这天地没有你,春天依旧是春天,梨花依旧是梨花,星月依旧是星月。
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活得快乐。
不,我会活得,比你更快乐。
“王爷也真是的”,燕殊一边替我梳头一边咕哝:“那么多天过去了,竟留小姐一人在此。。。”
“多嘴。”流殊捧着一只梨花木盘进屋,闻言呵斥道:“你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当主子的面嘴碎,若让王爷听到,还不拔了你的舌根子!”
“王爷又不在这儿,怎听得见?”燕殊不服气道:“就数你最会凶我!”
“死丫头片子!”流殊跺脚:“仗着小姐宠你,现在连我说的话都听不进了!”
“人家还不是替小姐委屈嘛!想那时王爷追小姐追得多辛苦,好容易小姐终于应承了王爷,王爷居然闹失踪。。。”燕殊说到一半,流殊已然变色,燕殊自知失言,立马打住话头,讪讪得低下头去。
“燕殊孩子脾气,小姐莫跟她一般见识”,流殊小心翼翼地瞅我一眼,赔笑道:“最近王爷大抵公务繁忙。。。平日,宫中一旦来诏,我们个把月见不着王爷也是有的,服侍王爷多年,早就习惯了。”
“唔。”我不动声色,只专心描眉,好容易满意了,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胭脂。
我挑出一片粉色口脂,轻蘸上唇。再端详镜中人:皓齿蛾眉,剪水双瞳,云髻雾鬓,容光胜雪。
“今儿点心不吃了。”我回眸朝她们笑道:“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吧。”
燕殊与流殊对望一眼,应声道:“是,小姐。”
外头,已是四月天了。
初春的凉意渐渐退去,路上行人多换上单薄长衫,而年轻女子们则已穿起纱衣。
大凤朝的女子,大都钟爱纱衣。
马车内,燕殊奉上一盏敬亭绿雪,我啜一口,赞道:“燕殊泡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燕殊闻言喜道:“只要小姐喜欢,燕殊保证每日给您泡出不一样的味儿来。”
“马屁精,就知道讨小姐欢喜。”流殊搬出果盘,盘内盛满荔枝、龙眼、樱桃,还有草莓:“全是新鲜摘下的果子呢,小姐您尝尝。”
“瞧,瞧”,燕殊撅嘴,嘟哝道:“还说我,自己不也一样。”
“好了好了”,我被她们逗乐:“我都拿你们当自家姐妹的,莫斗嘴了。”
“小姐是主子,我等奴婢哪敢与小姐称姐道妹的。”流殊笑道:“只要小姐不嫌弃,能侍奉小姐便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报了。”
“是嘛是嘛。”燕殊拈一颗草莓入口,囫囵道:“这些日子跟着小姐看书弹琴跳舞唱曲儿,过得跟神仙似得,干脆我们就一直待在留心所,别回王府了罢。”
“玩玩玩,谁那么有空老陪你玩,说话不经脑子”,流殊敲一记燕殊的额角:“小姐将来可是要做王妃的,怎能一直待在留心所?乱讲!”
燕殊摸头:“嘿嘿,说得也对。”
“我倒觉得待在留心所没什么不好。”我垂眼:“横竖我有三年孝期须守,如何也不能那么快就嫁进王府去。”
“什么?还要等三年?”燕殊杏眼瞪大:“那可不成。小姐,您还是尽快嫁给王爷的好。”
“哦,为什么?”我问。
“因为。。。因为。。。”燕殊憋红脸,欲言又止。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与他共枕之后,还能拴住他的人、他的心,是么?”我淡淡一笑,替燕殊说下去:“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你们认为,我已输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