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用心去收买人

    明媚的暖阳,洋洋洒洒铺在玉白的大理石地面,被纤纤玉手揉成碎碎的光,如清澈小溪上的流光一般,闪闪夺目。

    华瑾端着托盘进来时,黄芪还躺在地上,拿着五星花蝴蝶纹缕空薄纱在玩耍,神态天真又烂漫,只是略嫌唇色不够浓重。

    “老奴参见皇后娘娘,这地上可凉呢,娘娘快请起来。”华瑾呆了几息,忙放下托盘要去扶黄芪。

    “不要紧,穿得厚。”黄芪穿了件厚的缎绒大袖衫,不怕凉,但在华瑾扶她之前已然起身,走到正位上坐下。她望着雕花红木托盘上的白色瓷碗,里面装着黑褐色的药汁,与上次乌黑如墨汁的不同,难道是换了药方?

    华瑾见黄芪瞅着药碗看,想她定是又要耍赖不喝的,连忙笑道:“娘娘,药都是苦的,可人心是甜的,娘娘趁热喝了吧。昨天喝过药后,您今个儿早上精神多了。”

    黄芪倚在宝座上,神态有些慵懒,略微扁嘴道:“本宫觉得今日已经神清气爽,热症已退,应该不用喝药了吧。”

    华瑾脸色稍沉,皇后气色确实比昨日好,但起码还要喝上三日药,一共六剂,再加上回宫后内线继续添火,她的手段方可生效。只要皇后生不出儿子,再得宠又有何用?就是皇帝的病给治好,她也是个没根的浮萍而已。

    定国公府翻不起风浪。

    华瑾拿定主意,像个一心一意关怀后生的长者般道:“娘娘,您听老奴一句劝,有个词儿叫固本培元。您病症是没了不错,可身体必有损伤,徐太医所开良方除了治病外,肯定还要为娘娘调理身子,方能复原如初呢。”

    黄芪明白华瑾话里的意思,明明吃两日药就能好,医生为什么要开三日呢,用意就是防止复发嘛。

    可是她根本没病,华瑾的态度再好,也哄不了她喝药。

    这才是本质,而非药好喝难喝的问题。

    黄芪觉得华瑾有问题,自己又得闲,不如逗逗她玩,“本宫知姑姑不仅心善,而且很负责任,等本宫回宫后召愚弟进宫商议,或亲自到你家一趟,看看你家中幼子能否培养成材,若有慧根便带到定国公府名下的书院好生培养吧。”

    华瑾一听,心跳不觉漏了几拍,定国公府的春秋书院天下闻名,乃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书院。春秋书院择生用优,学费每年只需十两,食宿全免,而且表现良好的学子还能得到去各地县府参与地方政务的煅炼机会。

    有去修桥的,有去种稻的,有去算帐的,有去造船的,有去行军布阵等等,最主要是春秋书院培养人才的办法,得到朝廷认可。

    即使学子未能进士及第,只要能考中举人,就能谋得一官半职进入仕途。

    华瑾作为一个婢子,可谓什么都有,就缺功名光宗耀祖。

    她刚好有两个孙子,长孙十岁,不太聪明,可八岁的幼孙机敏伶俐,若得周世子青睐亲自到……山长水远的,她别奢想世子爷能亲自去吧,就是随意派一个先生去,能收她幼孙进春秋书院,她华家可就有机会摆脱刻在骨子里的奴婢之名了。

    “谢娘娘恩典。”华瑾激动不已,跪下磕头。

    黄芪很惊讶,跪下的意思是表示接受吗?孙子在她周家手中,华瑾想使坏就得好好掂量呢,还是抵不住更大的诱.惑,直接见风使舵?

    不急,看看她的表现再说。

    黄芪再次打量华瑾,外表真的乏善可陈,也没特别的金银首饰,好想有透视眼直接洞穿她的内心,可惜没有。

    “姑姑磕头可就见外了,快请起。”黄芪并没下去扶她,只是表现得有点不高兴。

    华瑾哪里敢起身,还没拍板呢,先得了皇后承诺再起不迟。上面那个贵人有金有银打赏给她,可从来没说过要提携她的子孙呢。她的心滚烫烫的,就是坐上大红花轿作新妇那日都未曾如此炽热难耐。

    “老奴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娘娘您。”华瑾声音微颤,难掩激动之情,“不瞒娘娘说,老奴有三个孙子,两个儿孙一个女孙,幼孙今年刚满八岁,叫华福。华福不仅口齿灵敏而且心地善良,老奴寻思他该是可造之才。若能得娘娘抬举,真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呀。”

    黄芪心道:果然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就看收买所用之物对不对,够不够!

    显然黄芪用对了,对于华瑾来说,穷极一生都想摆脱奴藉,挣脱奴藉后方可参加科举,继而摆脱寒门之名,力争入仕,光耀门楣。

    大概在古代,光宗耀祖与忠贞报国一般,是比性命更为重要的一件事。

    华瑾现在就想要个承诺吧。

    黄芪相信周朝森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爽快且认真地说:“本宫能理解姑姑对子孙的关爱与期许,华福名字不错,但还可以更高雅些,到时让先生取个好名字,福字就作为小名吧。”

    华瑾喜出望外,抬头望向黄芪,双眼已经激动到有了泪光,眼前这个哪里是个十六岁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简直玲珑通透跟天仙似的。别的主子不敢说,但定国公府的主子,那是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整个大夏都知道。

    “老奴谢娘娘大恩大德。”华瑾再次磕了三个响头,以示感激与敬重。

    黄芪受了华瑾的礼,“姑姑请起。”

    接下来,那碗药怎么办呢?黄芪很期待。

    华瑾站起身,很不容易才平缓剧烈的心跳,整理好仪容后,走近黄芪,殷切地道:“娘娘。”才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那么大年纪的人闹起害羞。

    黄芪也没说话,打了个呵欠。

    华瑾忙道:“哎哟,娘娘乏了是吧,吃了再睡可好?膳食已经准备好呢。”

    黄芪拍拍小肚子,微微咕咕叫,有点小饿,仰头探向外面,看太阳所在的位置也快午时了。不知道洪姑姑和文珂如何,想去看看,又怕不合时宜,再忍忍吧。等洪姑姑回来复命,她下午睡醒再去。

    华瑾见黄芪若有所思,忙问:“不知娘娘有何忧虑,老奴可能分忧?”

    就算华瑾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证明她要投诚,黄芪不会把秘密告诉她,淡声道:“不管了,还是传膳吧。”

    华瑾想到文珂之事,之前自己用了最磨人的手段,文珂都不肯供出幕后指使,怕是与宫中贵人有关。听说皇后在后宫可谓气势凌人,应该树敌不少,难免有人因私怨而加害于她。

    但华瑾决定不再插手,免得洪姑姑以为她要争宠,伤了她们主仆情谊,虽然她自信若想到宫里去,也去得,但终究不好。

    “娘娘莫忧,君子坦荡荡,又何愁魁魅魍魉。”

    黄芪不由正眼看着华瑾,确实有几分见识,果然是侍候过帝皇之人。

    “姑姑所言甚是,本宫受用。”

    华瑾谦虚两句,走过去端起托盘,叹息道:“既然娘娘不肯喝药,老奴也不敢多言,但老奴以为还是要请徐太医诊脉方能放心。”

    黄芪由此明白,药肯定有问题,但自己的目的就是不想喝药,也没必要撕破脸皮把药留下带回宫请其它大夫验证。何况单凭一碗药,也不一定能治华瑾的罪,她可以狡辩再推到别人身上,岂不打草惊蛇。

    “等本宫用了膳,再宣徐太医吧。”黄芪无趣地说,心里想着要揪出华瑾背后的人。

    华瑾告退,走到亭子那边,还看到徐见山坐那儿品茶,上前道:“徐太医有礼。”

    徐见山向来对谁都客气,也起身还礼,“华姑姑,娘娘又不喝药?”他刚才一直在外面偷听,直到黄芪说:“福字就作为小名”时,才悄悄回到亭子喝茶,因此也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很佩服皇后的机敏,也敬华瑾是个聪明人。

    否则不管药汤里添的是什么,要让皇帝知道,怕是摸黑潜行也要来了结华瑾的性命,她的一家老小自然也难逃厄运。

    华瑾叹气道:“可不是,娘娘性子太执拗,老奴怎么都劝不好。”

    徐见山也很无奈:“娘娘不愿意喝,你劝过就算了,若触怒她可是罪过,怕要牵连无辜。”

    华瑾对他的说法感到奇怪,皇后怎么看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又岂会迁怒他人呢?

    “徐太医此话差矣,娘娘知书达礼,又岂会因喝药汤而生气责罚他人。”她不管徐太医是谁的人,总之皇后的名声要尽力维护。

    徐见山给了华瑾一个“你有所不知”的眼神,悄声道:“娘娘可是连皇上也敢打的人。”

    华瑾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说:“不能吧,娘娘岂敢打皇上呢,虽然皇上失智,可到底是天子呀。”她回头得和洪姑姑好好说道说道,想当年她侍候先帝,摄于天子之威,向来是如履薄冰,谨言慎行。

    徐见山道:“我也是听听闲话,倒没亲眼看到娘娘打皇上,不过近日皇上倒是非常喜欢粘着娘娘,娘娘还说要教皇上识字明理。”

    华瑾马上笑道:“老奴虽然与娘娘相处时间短,可娘娘的品行真的没话说。娘娘不愿意喝药,老奴劝她几句,娘娘也没动怒,不过老奴的话娘娘还是有听进心里去的,所以请徐太医在午膳后去请脉。”

    徐见山露出佩服之情:“华姑姑果然深懂上意,把骄横跋扈的娘娘都安抚住了。”

    华瑾只要接近皇后,时时刻刻能感受到来自她的威仪与傲气,却绝非蛮横霸道之人,徐太医这般说皇后,其它太医大概也都认为皇后刁蛮无理,看来皇后在宫中的日子不会太平。

    真要好好提醒洪姑姑才行,作为一等掌宫姑姑,岂能放任皇后树敌呢,皇后是聪明,可太年轻了,不好好引导只会一步一步走进别人事先设计好的圈套,最终万劫不复。

    华瑾十分焦心,一边牵挂自己的孙子前途,一边担心皇后的处境。

    “徐太医过奖,老奴行事但凭本心而已。”华瑾不想与徐见山多费唇舌,端着托盘急急走向后厨。

    “但凭本心,问心无愧,姑姑是实在人。”

    徐见山沉苍的声音远远飘进华瑾耳里,她虽然老了,可耳朵还中用。她明白自己为了子孙后代、为了祖先长辈负了恩人,但她也不会到宫里去帮助娘娘对付恩人。

    对于他们,算是两清。

    她这把老骨头,就守着碧水山庄吧,有生之年若能见到小皇帝一面,最好,听说长得像已故的甄妃娘娘呢。若然见不到,就祈求上苍保佑李氏千秋万代。

    黄芪用膳时,终于看到了洪姑姑。

    “洪姑姑,快坐下,先喝碗汤。”黄芪见洪姑姑神情疲惫,心里也不好过,如果她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就不必折腾人了,早知道请教周朝森放文珂离宫的上策……

    洪姑姑福身道:“婢臣谢娘娘美意。”

    黄芪知道她们那套,哪里敢坐,索性硬来把洪姑姑按到座位上。洪姑姑也不敢反抗,怕弄伤她,只好坐着。

    侍女连忙给洪姑姑打了碗鸡汤。

    黄芪要洪姑姑喝下去再说话。

    洪姑姑只好照办。

    黄芪把碗里的米饭吃完后,轻松地问:“文珂那边有眉目了吗?”

    洪姑姑摇头道:“娘娘,文珂就是不招。公主过来时,婢臣让她们单独相处,自己在门外仔细听她们说话,发现原来文珂对娘娘早有怨念,全因您刚进宫时弄坏了公主的筝,而且事后也不赔礼。文珂一再提醒公主莫要看娘娘现在对她好,实际上是包藏祸心,想利用她得到朱太妃的帮助,去达成您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黄芪真是服了,居然编到这个份上,不过借助朱太妃之力,是她们几人之间的共识。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这番话很多人听到,宗人府跟来的内侍、宫女,还有行宫中的婢子,算来明日之后,该知道的人都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大概也有耳闻。

    是好是坏呢?

    黄芪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远,文珂其实说得很好,足以铺垫她的死亡之路。

    那么接下来她该动怒,生气到想掀桌子那种。

    “真是岂有此理!”黄芪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