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病来有如山倒
须臾后,黄芪就浑身发冷,紧接着出了一身汗,整个人跟虚脱似的,书都拿不稳了,趴上书案上。
若不是和皇帝达成共识,黄芪真怕皇帝趁机要她的命。
但虚脱无力的感受只持续了大概片刻,尔后明显感觉到五脏六腑有暖流涌入,她喟了口气,可是分明闻到自己吐出的口气有股难闻的味道。
莫非小皇帝的人调出的药还能解去朝歌皇后身体内里沉积的毒素?
黄芪估摸八九不离十了。
这人虽然坏、凶、狠,不过也算有良心。
然而过了约莫片刻,黄芪感觉自己全身开始发热,拿面铜镜一照,哎哟,脸蛋红通通,不用号脉都知道发烧呢。
为了配合剧情发展,黄芪连忙趴在软榻上佯装昏睡。
晚上是陈三七和苗农太医当值,但为了避嫌,苗农没来。
陈三七提着药箱与洪姑姑来到坤和宫,在正殿中等候。
洪姑姑刚进书房,就听到小兰惊声叫唤皇后,连忙道:“嚷嚷什么,若是娘娘睡着了且……”她才发现皇后是趴在软榻上,情况不对,忙走过去抱起黄芪放到软榻上,看到她脸色通红,不由吓得心惊胆颤,往她额头一探,竟是十分滚烫。
“小兰你去请陈太医过来,顺便再叫两名宫人进来。”洪姑姑稳住心神,有条不紊地安排,“香芙你取近道去御膳房取冰,去之前命人送清水进来,速去速回。”
小兰和香芙连忙分头行事。
因为要避嫌,待陈太医来到书房外,小兰连忙为他绑上眼巾将眼睛蒙住,再由一名内侍扶着陈太医为其引路,以及引导他隔着一丝薄如蝉翼的丝帕诊脉。
“邪风入体,疾如风雨,肝火也太盛……”陈三七诊脉时其实很奇怪,因为朝歌皇后体内有中毒迹象,但很浅,那么他开这张方子,就只能侧重治风寒与热症,尽量避免与毒物对冲,否则后果很严重。
因为有毒物存在,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想看看皇后舌苔,好推测是何种毒,但又有冒犯之嫌,只好向洪姑姑打听,“洪姑姑,你且看看娘娘舌苔,跟小臣说一下情况,要是谁人会作画,画下来更好。”
洪姑姑虽然表现平静,可心里早急得团团转了,哪里顾得上找画师,“陈太医,等婢臣看看吧。”
洪姑姑对着黄芪说了声冒犯,才狠下心叫醒她,可是费了大力气。
黄芪悠悠张开眼眸,目光有些涣散,语气也很虚弱,“姑姑,这怎么了,是太医来为本宫诊脉?”
陈三七连忙起身拜道:“小臣陈三七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安康。”
黄芪打起精神,虽然头脑昏沉,但没有心慌,问题不大,客气地道:“陈太医请坐,本宫突感不适,有劳太医为本宫诊治。”
陈三七谢恩后坐下,继续仔细号脉,“娘娘,请把你的舌苔给洪姑姑看看,还有眼睛如何,眼珠儿有没有扩张,血丝多不多……”
待他问了个仔细后,终于能把握好分寸琢磨出药方。
“有劳姑姑马上命人跟小臣到太医院拿方煎药。
“谢谢陈太医。”洪姑姑让小兰随陈三七去太医院。
陈三七当然察觉到皇后体温极高,一般掌宫姑姑都懂,但还是多问一句:“对了,姑姑叫人去取冰给娘娘降温了吗?”
洪姑姑道:“已经安排,陈太医放心。”
“先用清水湿敷吧。”
“好的,婢臣都准备好了。”
陈三七于是告退,香芙与另外两名宫人送他到正殿,才松开他蒙眼的丝帕。陈三七却表现出焦灼之情,“小兰姑娘请随本官赶快到太医院,务必尽快把药煎好送来。”
小兰急得快哭了,慌忙随陈太医赶往太医院。
书房中,洪姑姑望着萎靡不振的黄芪,忧心如焚,强作的镇定很快瓦解,眼眶一下红了。
她拧了一条厚棉巾敷到黄芪额头上才道:“娘娘,你见如何?莫不是着了什么道吧?”
黄芪安慰道:“不是,本宫前几天不是给皇上灌了药,他那疯子,那药有问题,估计是余毒未清。近日本宫又劳心劳力……感染的风寒吧,喝了药休息几天应该就好。”
洪姑姑紧紧握着黄芪的右手,她的手因惊吓而显得冰凉,而黄芪的手滚烫。
“娘娘,婢臣去叫阮姑姑过来,然后去找贾公公,安排你明日去碧水山庄静养的事。你放心,婢臣一定办妥。”
黄芪左手轻轻拍拍洪姑姑手背,淡然地说:“本宫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去吧。”
已经亥时初了。
月色清淡,温温婉婉,很是怡人。
贾容没在慈宁宫,而是在乾元宫侯着。
只因一个月前安排皇帝临幸妃嫔时,喝下药后,皇帝身体极不适应,流着鼻血晕死过去,睡了三天才恢复。今次的药已经让苗农仔细调配,希望不会太过猛烈,但也能让皇帝在药物的驱使下,完成自己的使命。
贾容今晚心绪不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板着脸坐在小亭子里靠着亭梁举头望月。
未满的月,看着也很舒服,可是怎么突然就看到皇后的脸呢。
她一旦出现,就连温淡的月光也变得刺目。
“呸。”贾容啐了一口。
未几,听到门侍通报,说洪姑姑求见。
贾容的地位并没比洪姑姑高,大家是平级。
“快请。”
想起皇后,洪姑姑就到了,这对主仆真是神憎鬼厌。
洪姑姑进了乾元宫的前庭后,察觉整个宫殿的氛围异常和谐,并没闹出什么动静,看来他们今次喂皇上的药调得不错。
“贾公公有礼。”洪姑姑走进亭子,福了个同僚礼。
贾容站起身道:“姑姑多礼了,请坐。”待洪姑姑坐下后,他接着问:“不知姑姑夜里找本公公,所为何事?”
洪姑姑开门见山道:“娘娘稍染风寒身子不适,想禀告太后到行宫住几天,好静心休养。”
贾容脸色马上沉下,对着外头叫道:“小福子!”
“小的来了。”小福子马上进来,“总管……”
“啪”的一巴掌掴断了小福子的话,他吃惊地瞪着贾容,惊惶地问:“小的做错什么了,请总管明示,小的改。”
贾容压着嗓子厉声斥道:“坤和宫出状况了,怎的没人知会本公公?”皇后进宫以来头回生病,他早就交待下去,皇后至关重要,无论大事小事一有异动立刻禀报他,该死的洪芷欣请太医以及过来找他的这段时间内,根本没人来报?
洪姑姑好言安慰道:“贾公公有心,也就刚才的事,下面的人来不及知会你也无可厚非。”
贾容脸色很不好看,不以为然地说:“姑姑此言差矣,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关心娘娘,若娘娘有什么差错,小的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呢。”
小福子惶恐地看看贾容,又看看洪姑姑,“小的,总管,既然姑姑在这,不如直接问姑姑好吗?比小的去打听省事。”平时那些人都是直接找总管报告各宫主子状况,今个儿是怎么了,他也不懂呢。
“滚。”贾容沉声喝斥。
小福子连忙滚着出去。
贾容看着洪姑姑,压低声音寒声问:“洪姑姑,你给本公公一句话,娘娘是真病还是……”
洪姑姑冷笑道:“贾公公,此话怎讲,难道病也可以是假的?”
贾容不屑地道:“西边某位主子,不就……请太医看过了?是哪位太医出诊?”
洪姑姑把陈三七看脉的经过,挑拣一番,省去关于皇后体貌的状况后,告知贾容。
“真是病来如山倒。”贾容眉头拧起又松开,忽然笑了下,清秀的眉目显得精明又奸狡:“去行宫休养没问题,不知娘娘想去哪里呢?白云山的还是清河庄的?”
距离皇城最近的行宫就是白云山与清河庄的两座,无论皇后挑没挑好去哪里,贾容都需要事先知到,禀报太后的同时要作好部署,例如护卫和细作,保证皇后安全时,也得确保皇后不会作怪,若然作怪,他们也得探听到一手消息。
洪姑姑露出犯难的神色,叹息道:“娘娘迷糊得很,并没明说。只是我以为该去就近的好,免得长途跋涉反而影响不好。”
贾容呵的一声冷笑,“明人别说暗话,娘娘若是迷糊,姑姑你还能迷糊吗?夜色正美,我还得赏月呢,没太多时间陪姑姑唠嗑。”
洪姑姑当然不会透露出早有安排的迹象,沉吟道:“碧水山庄不错,又正值四月,春暖花开景色秀丽。清河庄也很好,但是清河庄有瀑布在前会不会水气太重?”
她的话很好理解,并没有绕道道,贾容略作思考后道:“为了娘娘身体着想,还是碧水山庄吧。打算明日还是后日启程?”
洪姑姑神色凝重地回身望向乾言宫正殿,好一阵后才道:“明日吧,公公看可行?”
贾容状似知道洪姑姑方才所示般,哂了一声,“姑姑好生开解娘娘才是,都说后宫佳丽三千,可我朝倡导节俭,宫中主子已经是很少,娘娘若然这样都看不开,如何承受后冠之重呢。”
洪姑姑暗示皇后吃醋,最好眼不见为净,贾容就顺着她的意思接话。
“贾公公有心,我一定会好生安慰娘娘。”洪姑姑道,话到此处,已经不宜多说。
“好吧,本公公现在先回慈宁宫一趟,看太后她老人家可有空闲。”贾容命芙蓉在此侍候,自己领着小福子回慈宁宫。
洪姑姑乘机跟芙蓉打听里面的状况。
芙蓉并不给洪姑姑好脸色,方才竖起耳朵偷听到她和贾容的对话,心里正乐得不停呢,冷哼道:“婢子一起侍在外头,哪里晓得内里情况如何呀,再说小布头公公就没出来过,琉璃和玉瑛姐儿也是。”
洪姑姑并不讶异,小布头很得太后欢喜,虽然太后不说,可由从小把小布头放在皇帝身边就可得悉,而且众所周知,琉璃原是太后还住在坤和宫时,专门帮太后修剪指甲的宫女,也算是得太后青眼。
皇帝身边可谓天罗地网,当真哪天太后不顺意,直接弄死皇帝,再编个暴毙的谎言,也无人能奈何。
“原来如此,倒是辛苦你了。”洪姑姑笑道。
芙蓉忙道:“不敢,姑姑言重,婢子也是尽忠职守而已。姑姑快是快回去照顾娘娘吧,娘娘金贵得很,莫是平时不生病,病起来就要命的那种才好。婢子惶恐呐。”
洪姑姑板起脸,斥道:“大胆,竟然敢诅咒娘娘,本姑姑看你是皮痒!”
“哎呀,”芙蓉却是不怕洪姑姑,那日受的气正好出一通:“姑姑你说什么,婢子怎么听不懂,谁呀,谁胆儿肥敢说娘娘的不是,我芙蓉第一个不放过他!”
洪姑姑心里想着黄芪,不想和芙蓉耍嘴皮子浪费时间,寒声道:“你有心了,本姑姑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告知娘娘,娘娘见你忠心有加,必定重重有赏。”
芙蓉却是吃了一惊,她们下人之间斗斗嘴皮儿撒撒气而已,怎么又扯上头顶的主子呢?想起皇后的可怕,她又急又恼,斥道:“洪姑姑你莫要欺人太甚,婢子说什么了,婢子一向忠于太后,怎么就给你说忠心皇后呢?抬头三尺有神明,姑姑你心眼儿黑,可是要当心。”
洪姑姑看得出芙蓉的慌张,沉声道:“既然如此,就管好自己的嘴皮子。”
说罢,洪姑姑快步离开,回坤和宫之前,先去了趟御膳房,再暗中把消息给朱太妃的心腹,请扶风公主明日上香故作散步,偶遇皇后。
安排好后,洪姑姑回了坤和宫。
正逢赵妃求见,却遭黄芪拒绝。
赵妃看到洪姑姑,恼火地道:“你回来正好,那个香芙太不成体统了,本妃做了精致小点心送来给娘娘品尝,让她通传一声,却说娘娘已经睡下,岂不是公报私仇阻止本妃面见娘娘?”
洪姑姑明白赵妃也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要么不来,要来了就有事,实实在在的事。上次若不是赵妃替张美人出头,皇后大概不可能主动去挑各妃嫔的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