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苍蝇
沙沙跟妈妈莫知琴去广场散步,天气太热了,大地像蒸笼一样,一股暖流围绕在每一个人的身边。街灯下漫步着许多人,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男的多半光赤膊,汲个拖鞋,悠哉悠哉地走着;女的跟在男人身旁,多半穿着裙子,要么是超短裤,头发盘在脑袋顶上,手里拿一瓶冰冻的矿泉水,也是拖鞋里露出光脚丫,这种天气下也懒得用高跟鞋来增加身段高度,用长丝袜来装饰两条秀腿。孩子们呢,围在大人的前后左右,总是蹦蹦跳跳地,要么滑一个滑板,或是骑一辆童车,总之像一只蝴蝶,飞来飞去的。每一家的空调都卖力地吐着热气,墙也吐着热气,地板散发着热气,水管里的水是温热的,洒水车将地面浇湿,地面发出滋滋地吸水声,那水还没来得及流动,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沙沙学了大男人,把衬衫脱了,光出肥肥的肉肚子,一额头的汗珠儿,莫知琴牵着他的手儿,牵着牵着就滑开了,手里汗太多。几个喷泉高标准地把一片夜色弄得水雾迷朦,沙沙见不得水,就像他追洒水车一样,一眨眼功夫,就跑到了大喷泉边,将妈妈莫知琴甩在马路上,独个儿走着。等莫知琴找到沙沙,她真想打他几下屁股,沙沙淋在喷泉里,像冲凉一样,全身都是水,一条大裤头湿得粘肉腿儿。可别的孩子也一样呀,都恨不得往水里钻,谁叫这天气热滚了空气呢。
莫知琴就生这么个宝贝儿子,明天还得去上学儿,万一弄出个感冒来,花了钱不说,人得了病难受呀。沙沙玩得正痛快,莫知琴拉了他的手,要回家去。
“妈妈,才来呀,怎么就回去呢?”
“你一身湿泥鳅似的,风一吹,能不感冒吗,赶紧回家换衣服去!”
“妈,人家游泳也得湿,我只是淋点儿喷泉水,哪里会呢,你看我这身体,棒棒地,天天喝牛奶豆浆,感冒都怕我的。”
“游泳是游泳,游泳的人一上岸,不也是马上换上干衣服吗?”
没办法,沙沙玩不成了,他从妈妈手中拿了房门钥匙,对妈妈说:“你就到广场等我吧,我换了衣服就来。”
说实在的,妈妈莫知琴腿累,懒得走动,儿子的话儿正中下怀,便说:“沙沙,路上要小心哟,我在喷泉旁等你。”
“放心吧,五分钟准来。”沙沙跑开。
“别急,路上车多,千万别跑。”
沙沙身上湿,一跑动,那水就跑没了,再一跑,跑出了汗,裤子叽呱叽呱响。他将钥匙插入门锁,咳嗽了一声,震响楼道里的声控灯,借了灯光,他把玄关处的一盏圆罩日光节能灯按亮,他低着脑袋去换鞋子,准备进房门。就在此时,他的脑袋上蒙了几根丝网,让他觉得实在不是滋味,他用手撩了撩,脑袋一侧,猛然间看见白色的墙壁上,趴着一只重磅型的蜘蛛,蜘蛛投下一片阴影,丝牵动着它的尾部。或许沙沙打扰了蜘蛛的行动,正如莫知琴干扰了沙沙的行动一样。蜘蛛突然蹿出,向沙沙的脑部袭来。只听得沙沙哎呀叫了一声,就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按住左耳朵。
蜘蛛显然把沙沙当敌人了,因为沙沙扯断了它刚织下的粗丝线;其次,蜘蛛误将沙沙的耳朵,看成了一个洞穴,它受了惊扰,看见了宠然大物,便思想着边袭击边逃蹿,结果它一冲动,钻进了沙沙的左耳里,越钻越进,竟然不出来了。沙沙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好像有一辆坦克从他耳廓里驶过,蜘蛛的脚一刻也没停,它大概想把洞穴的空间搞大点,或是在里边重新织出一张网,好捕捉蚊子飞蛾的。蜘蛛的闯入,不知触动了沙沙大脑里的哪根神经,沙沙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当他站起来时,反正他身上的裤子是干爽的,就像刚从太阳底下取下来的一样,还散着一股温热。
“我回家干什么?”沙沙垂下那只因为捂左耳而变得酸痛的手。
他看见钥匙在门锁孔里,他进去看了看内室,内室里没有一个人。沙沙没有关玄关旁的那盏灯,他重重地关上门,连钥匙也忘了取下,习惯性地出去了,但他不清楚出去做什么。
莫知琴在广场跳了几曲健身操,跳出了一身香汗,身上倒也轻松了许多,好像一踮脚,就可以飞上天了。人在快乐的时光里,总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她一看手机,吓坏了,都过去一个小时了,沙沙呢,沙沙到广场来了吗?他不是说五分钟就来广场吗?莫知琴离开扭腰伸胳膊的人群,四下里找,没见沙沙,出事了吗?莫知琴预感不测,难道被人拐卖了吗?莫知琴绕着广场找了两个来回,没找到。她只有回家,或许沙沙生了气,躲房间里不出来了,这也是有可能的。因为莫知琴不准他淋喷泉水,又强迫他回家换衣裤。莫知琴加快了步子,一路上搜寻着,等走到暗黑的单元楼前,看见一个黑影蹲在地上,好像喝醉酒的人,要呕吐似的。这不是沙沙吗?
“沙沙,你怎么在这里,裤子换了吗?”莫知琴抱起沙沙,沙沙神情木然,说生气不像生气,说沮丧不像沮丧,倒有些像个傻子,只是痴痴地看莫知琴,也不叫妈,好像不认识一样。
“沙沙,你受了惊吓吗?你到底看见什么了?这副样子怪吓人的,你开口说话呀。”莫知琴也顾不上沙沙的体重,抱着他,拉上楼道,进了屋里。
她发现沙沙耳根下红了,肿了,像是被什么虫子咬过一样。她赶紧拿来风油精,拿出花露水,给沙沙涂了抹,抹了涂,问沙沙好过些么?沙沙先是不说话,后来,说话了,又吞吞吐吐,还做鬼脸。妈妈莫名其妙,难道中邪了?莫知琴在心里念了几句阿弥佗佛,双手合掌作了祈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呀,我只一个宝贝儿子,可千万出不得差错呀。”
莫知琴见沙沙这副傻样,马不停蹄地带他去看医生,医生替沙沙量了体温,问了问吃东西睡觉方面的事儿,是不是着了凉呀。莫知琴马上联系到淋喷泉水上来了,推测那喷泉水是不是含有什么有毒物质。总之没检查出问题来,医生开了一点驱热散毒药,让沙沙好好休息。
第二天清早,莫知琴带沙沙去上学,两人在外摊的桌子边吃炒粉。莫知琴才吃几口,发现盘子里一只死苍蝇,呕心死了,心里也气愤,马上起身找摊主老板评理。莫知琴把老板叫来,说盘子里有苍蝇。
“苍蝇在哪里?”老板问。
莫知琴指了指盘子,说:“怪事,刚才还在我筷子边呢。”
老板说:“你瞎扯什么,坏我生意,我这里的卫生还不好么?”
莫知琴看了看沙沙,只见沙沙露出怪异的笑,嘴里在嚼着什么。莫知琴问:“沙沙,盘子里的苍蝇呢?”
沙沙说:“苍蝇好吃极了!”
莫知琴马上让沙沙把苍蝇吐出来,说:“谁让你吃的,妈妈平时不是教过你吗?”
沙沙在自己盘子里拨出来两只黑色的死苍蝇,竟当着莫知琴的面,一口一只,吃得津津有味。莫知琴拿在手上的筷子掉在地板上,一张嘴,将咽在食道里的炒粉吐了出来。她怎么也不能相信,沙沙一夜之间,竟变成这个样子。
莫知琴把沙沙送到学校,回家上网上一查,爱吃苍蝇是什么病症?但没查出来,网上说,有人喜欢吃头发,有人喜欢吃肥皂,有人喜欢吃土,都属于变异爱好。当然,现在社会进步了,吃的五花八门,以前没人吃的蚯蚓、螃蟹、菜青虫,也算得上一种菜肴,吃苍蝇是绝没有听到过的。苍蝇的身上携带了大量的病菌,是无论如何不能吃的。而且苍蝇什么地方都去,尤其喜欢上厕所,这种事儿,让莫知琴想起来,胃就不舒服,就想往上涌胃酸水。
等到快下课的时候,莫知琴像往常一样,骑车到校门口接沙沙回家,可是左等右等,不见沙沙的踪影,学校人行道上的学生逐渐稀少,会不会关校呢?莫知琴将电动车停在一棵树下,上了三楼教室,一看,门也锁了,一个人没有。这就怪了,莫知琴惊出一身冷汗,看到一个学生,就问,沙沙去哪里了,看见沙沙吗?被问的学生只是摇头,莫知琴马上打电话给沙沙的班主任,班主任说,沙沙一下课,就背书包走了。走哪里了,莫知琴可是一直守在校门边,也没看见呀。她坚信,沙沙一定还在学校里。既然教室里不在,会在哪里呢?联系到早餐吃苍蝇的事儿,莫知琴担心沙沙出事儿。当她去女厕所方便一下时,她看见隔栏上趴着一个人影,这不是沙沙吗?
“你怎么躲在女厕所?你想急死妈妈呀。”莫知琴说。
沙沙一回头,吃了一惊,接着说:“男厕所的苍蝇全被我吃光了,嘻嘻,女厕所的苍蝇也不少呀。”
“快下来,快下来,你发神经呀,谁叫你吃苍蝇?”
“好吃,真的好吃,妈妈,你尝一只。”沙沙从隔栏砖上爬下,爬到了地上,仍有两只手在地上爬,而他的嘴里,嚼着十几只大头苍蝇!
莫知琴再也忍不住了,好像眼前这个胖小孩子,已经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她拧起沙沙,狠狠地赏了沙沙一个耳光,这耳光打得不轻,沙沙一反常态,从地上跳起来,又趴在地上。突然,沙沙倒在地上,不动了。莫知琴的魂差点吓掉,她正要抱起沙沙,只见沙沙挨耳光的耳朵里,爬出一只黑蜘蛛来,那蜘蛛吐头丝,莫知琴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真害怕那只蜘蛛又爬了进去,或是爬进自己的耳朵里,于是狠狠地投蜘蛛踩了一脚,蜘蛛腾空而起,凭着一根粗丝,悬挂在女厕所的天花板上,随时有蹿下来的可能。莫知琴迅速拖出沙沙,像逃离炸弹现场一样,才跑得一百步左右,莫知琴和沙沙摔在草坪边。
沙沙突然睁开眼睛,说:“妈妈,让我去淋喷泉吧,快热死了!”
莫知琴抱紧沙沙,呜呜地哭:“傻孩子,这是学校,哪来的喷泉?”
沙沙吐出一口痰,问道:“妈妈,我嘴里怎么有苍蝇呀,恶心死了!”
莫知琴没敢将蜘蛛爬出耳洞的事儿对沙沙说,她决定带沙沙去淋一回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