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母猴
马戏团耍杂技的一帮演职人员，迫于生存压力，分批分区域走乡串户，随便在人流量大点的地方，将车子一停，挂出一副演出条幅，牵几只猴子，抱一条大蛇，吆喝几回，看热闹的围成一圈，生意也就有了。驯猴师是个年轻小伙，衣服挺脏，穿轻便鞋，手里擒着一根长皮鞭，击在地板上啪啪作响。一些猴子，佝偻着背，挺机灵地活动在年轻小伙的四周，猴子的脖子上套着铁链子，仔细看驯猴师的手势，以便做出惊险的动作，以博得观众掌声。里边有只母猴，愁眉着脸，大概遇上不开心的事儿。她的绝活是效仿人吹笛子，效仿人说幽默话儿。轮上她出场时，母猴表现平平，还有点抵触情绪。驯猴小伙举鞭子往她身上劈去，那母猴躲过鞭子，纵跳到驯猴小伙的身上，用前爪抓破了小伙的脸皮。小伙一失手，牵住母猴的铁链子丢了。母猴哀号一声，从人群头顶上跳过，闪在一棵树上。驯猴师大怒，举长皮鞭子追出，母猴将铁链子拿在手上，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逃了。
袁小袁老师正在房里批改试卷，听到敲门声，叫了一声：“进来！”
等她抬起头，吓了一大跳，进来一只猴子，用可怜的眼神打量四周。袁小袁赶忙钻桌子底下，双手乱摸，摸到一个板凳，朝那母猴砸过去，大叫：“快出去！”
母猴一跳，双脚点住板凳，将红屁股坐在板凳上，说出一句人话：“谢谢老师！”
袁小袁惊得六神无主，胡乱应了一句：“你是猴是妖？”
“当然是猴，你不是姓袁吗？我们还共一个祖宗呢。”母猴并无恶意。
袁小袁操起手机，正准备拨点110，请助支援。母猴眼疾手快，从她手里抢过手机，关了，然后说：“我是来拜师学艺的，不是来害你的。你一打110，警察会怪罪你，说你谎报警情。”
母猴将袁小袁扶起，让老师端坐在太师椅里，然后退了两步，屈膝下脆，拜了三拜。袁小袁缓过神来，转惊为喜，问道：“你打哪里来，为什么会说人话，做人事？”
母猴抬头说：“我本是马戏团一只耍杂技的猴子，我那主人既凶又恶，活活打死了我的小儿子，我悲痛万分，不想再为他卖命，所以才逃到学校里来，学校里不是有明文规定吗，不能体罚学生，我愿在你手下，做一名小学生，请袁老师准许！”
母猴的声音既尖又细，还配有各个表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知道里边说话的是只猴子。袁老师一听，斗胆走过去，将母猴扶起，让在一旁坐下。
“可是，纵然你会说人话，做人事，你毕竟是只猴子呀，这事要是报到校长那里去，校长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况且，你逃到这里，万一马戏团的老板找上门来，还说我们私藏动物，你不是国家保护动物还好些，你若是只金丝猴什么的，那我还得被判刑呢。”袁小袁扶正了眼镜，清了清嗓子，想了想，又把门关上了，“我还是把你送回马戏团，你一身特技，正好为马戏团效力。”
“不，死也不！”母猴态度十分坚决，“我要是回去，驯猴师非打死我不可，我的儿子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换了你们人类，不是要追究刑事责任吗？”
袁小袁一听，心情极为沉重。
“收下我吧，你也别跟校长讲，万一进不了教室，我当个旁听生总可以吧。”
袁小袁班上，恰巧转走了一个学生，还没向教导处汇报呢。既然母猴求学心切，索性让母猴代替那个转学生。但这样把母猴放到班上去，肯定得露馅的。一不做二不休，袁小袁打定主意帮助母猴，就想把事情做得圆满一点。于是袁小袁说：“我答应你，但你必须听我安排，行吗？”
母猴诚心地点点头。
袁小袁除去母猴颈边的铁链子，找来一把剪刀，将猴毛剪个干净，尤其是脸面上的猴毛，用刀片刮去毛茬。然后拿了一套校服，让母猴穿上。但母猴有条尾巴，不好处理，若说割去吧，也不现实。想来想去，把那尾巴绑了起来，贴在腰边，与裤腰带束在一起。最后替母猴扎了两条辫子，穿了双运动鞋，拉她往镜子边一站，除了面部显老一些，别的什么都正常。
袁小袁说：“你进了教室，凡事要多向学生学习，尽量把猴性隐去，不要惹事生非，记住了吗？”
母猴很高兴，问：“老师，给我取个名字吧。”
袁小袁脱口而出：“你就叫袁猴吧。”
袁小袁将袁猴安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也没让她作自我介绍，还是照往常一样上课。
学生们看见来了新同学，忍不住往后看，有的说：“她怎么还上一年级，都可以当我的奶奶了。”
袁猴应了一句：“我才四岁呢。”
“四岁？！肯定是骗人的。四岁可没资格读一年级，顶多读幼儿园中班。”一个孩子说。
袁猴觉得上课新鲜，心情也高兴，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坐着坐着，也耐不住性子，双脚跳在椅子上蹲着，习惯性地撒了一泡尿，把裤子尿洒了。旁边的一个女孩连忙告诉袁老师：“老师，她上课尿尿。”
大家听了，哄堂大笑，袁猴也笑得灿烂：“谁说上课不能撒尿的？”
一个学生说：“下了课才可以撒尿的，要到卫生间去。”
袁猴一时记起老师的话儿来，又坐端正了。
下了课，袁猴交了作业，走出教室，去太阳底下将裤子晒干。学生们在操场上打羽毛球，这时，羽毛球飞上了树梢上，谁也够不着。袁猴挺热心，纵身一跳，紧抓树杆，一个反弹，便吸上了树梢，将羽毛球扔了下来。
“袁猴太棒了！袁猴太棒了！”打羽毛球的学生欢呼着。
袁老师走出门，叫道：“谁乱爬树的呀？”
袁猴探出身子，说：“是我，我帮助同学呢。”
“规矩一点，这是校园，听到了吗？”袁老师向袁猴使眼色。
“这个学生的弹跳能力真不错呀，要是参加学校的跳高比赛，一定拿大奖呀。”
袁老师转过身，看见校长，心里一惊，连忙解释：“她只会炫耀，真本事却没什么。”
校长看了看袁猴，问：“这位女学生是属猴的吧？”
袁猴也不知道是校长，随意点点头。
校长让她表演一个倒立，袁猴当即将两条腿朝上，用两只前肢在地上走起路来，引得一大帮同学来看。
“一看就是属猴的，要发挥她的特长。”校长对袁老师说。
袁老师将袁猴带到食堂里，用铁盒子打饭吃。袁猴却不会拿筷子，只好用手抓饭，结果弄得满脸都是。袁老师递给她一张餐巾纸，袁猴的爪子尖，一下子抓破了，撕成了小纸片儿。
“吃饱了吗？”袁老师问。
“吃饱了。”袁猴说。
“你到教室里去休息一下吧。”
袁猴连蹦带跳，来到教室，别的学生趴在桌上睡，她也学着趴。这时候，一个学生叫她出去玩，那学生买了一包辣椒片，分给她吃一些，袁猴闻到香味，塞了几根在嘴里，辣得直吐舌头。
“要不，喝口水吧。”女生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袁猴。
袁猴将水倒在手上，再扑在脸面上，用舌头吸水。
“你喝水真费劲，把瓶口对准嘴里不就得了。”女生说。
袁猴果真把瓶口对准嘴里，往下灌水，那些水从鼻子里喷出来，袁猴呛得直流眼泪。
“要不得，要不得！”袁猴直摆手。
校园后山有片桃树林，结了许多桃子，是校长家栽种的。袁猴老远就闻见桃子的芳香，假意说去上厕所，却悄悄溜到后山，跳上桃树，摘一个吃一个，吃饱了，又用衣服捧回一大把桃子来，放在抽屉里。母猴也侠义，把桃子分给同学吃。
一个学生问：“这桃子哪里来的？”
母猴只说：“管它哪里来的？只管吃吧。”
“这好像是校长家的桃子。”一个学生洗了一个，尝了尝味道说。
母猴抓了桃子往嘴里抛，马上吐出桃核来：“买来的，买来的！”
不久，校长老婆就在教室门口大骂，还捡起一些桃核。
“骂什么，不是给了钱吗？”母猴走出教室说。
“一定是你偷的，你偷我桃子了，你看你那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校长老婆说话泼辣。
袁老师及时赶来，先将袁猴批评了一顿，然后小声告诉袁猴，眼前这女人是校长老婆，惹不得的。袁猴说：“我真是付了钱的。”
“你把钱交在师母手上还是交在校长手上？”袁老师问。
“我把钱放在树上。”袁猴说。
“唉，放树上谁知道呀。”袁老师赶忙替校长老婆赔理，说孩子不懂事，确实没有偷意，只是好玩。
校长老婆跑去果园里一看，一棵树上果然有个纸包儿，打开一看，里边共一千块钱。还留一张纸条，上边写着：“买些桃子吃！袁猴留”这可把校长老婆乐坏了，几个桃子值得一千块钱么？校长老婆把这事儿给校长说了，校长呢，以为袁猴聪明，变相送礼，一定有什么相求。
为了感谢那一千块钱，校长在六一文艺汇演让袁猴演重头戏，打算捧红她。袁猴哪里知道是买桃子的一千块钱起了作用，舞台杂技是她的特长，下边数千观众鼓掌，她一激动，把猴子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市里的领导来看节目，校长就让袁猴表演猴戏，一位领导问校长：“台上翻跟斗的到底是人还是猴子？”
校长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人啊。”
“你让她讲几句话儿。”市里领导有些不信。
袁猴敬了礼，握着话筒尖细地说：“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表演得好，您给几个钱得了，表演得不好，您鼓鼓掌也行！”
“这是马戏团的行话吧？”市里领导说。
校长马上打圆场：“小朋友逗乐呢，故意仿效马戏团的行话，你不觉得有点意思吗？”
驯猴师在电视直播里看到袁猴的精彩表演，一眼就认出母猴来了，他脸上还留着疤痕呢。驯猴师火速赶到那所小学，一个班一个班挨着找，只见一个女孩，跳在桌面上啃桃子，他一个箭步，蹿进教室，擒住了母猴的脖子，给她套上铁链：“总算把你找到了！”
老师慌了神，对驯猴师说：“你这人怎么了，你是袁猴的家长吗，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呢？”
“不，我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是我的家长，老师救我！”母猴挣扎着。
“可你是我花钱买的。”驯猴师理直气壮地说。
老师愣了一会，说：“这您更不对了，哪能随便花钱买孩子的，国家不允许贩卖人口，你难道不清楚吗？你不能将她带出校门。”
驯猴师说：“她是只猴子，不是人！”
班上学生听了，都帮着争辩：“这人得了精神病，快去叫保安来，将他赶出去。”
袁老师听到争吵，赶来了，校长也来了！驯猴师执意要带走母猴。校长哪里肯放，揪住那人的衣服，说：“这里不是马戏团，这是学校，没你说话的地方！”
驯猴师气坏了，一把扣住母猴，当作质押，说：“谁要是再过来，我立即杀死她！”
校长说：“千万别胡来，杀人是要偿命的！”
“她是猴，不是人！”驯猴师大声叫。
袁老师在一旁出主意，对校长说：“就按那人的意思办吧，他说女学生是猴子，是他花钱买的，就问他花多少钱买的，我们再把女学生买回来，不就得了吗？”
校长说：“你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堂堂校长，能做人口贩卖生意吗？”
驯猴师争执了很久，又拿不出足够的证据，闻讯前来的警察以扰乱校园秩序罪，将他带走了，并从他的身上缴获了一把管制刀具。正当警察将驯猴师推进警车里时，母猴突然跳起，向警察发起攻击，尖叫着用前爪扯掉了一个警官的半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