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弄
病房里女子苍白的唇尖连最后一丝血色也逐渐退去，以陌转过身，却是不急不缓，
“我太太怎么样？”
“情况并不糟糕，只是过度劳累的关系，”神情淡若的护士熟练地将点滴瓶挂上，不满地瞥了男人一眼，“你太太怀孕了，往后别叫她再为这为那的操心，对胎儿伤害很大。”
“怀孕？”以陌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日子了吧，大概三，四个月的样子，”护士转过身，拿起枕边的病例，“她太瘦，所以可能不明显，你们是夫妻，身为丈夫你怎么能不知道？”
男人语塞，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微微皱起眉头。
“好好给她补补。”护士也便无心再理睬面前看似毫不负责任的男人，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嘲讽，匆匆出了门。
三，四个月……那大约便是简小禾查处有了身孕的日子。自从秋末回到自己身边之后，虽说是郎情妾意，却不曾发生过什么亲密的关系，莫不是……男人的眼神里燃起不可察觉的愤怒，他顿了顿，便是转而离开了病房。
“杨总怎么会想到找我？”颜甘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中的高脚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颜石怎么说也是我哥，杨总若是想拉拢我，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颜甘，”男人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里的犀利逐渐成了恳求，“在美国的时候，秋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颜甘自然是没有想到以陌竟是会忽然提起此事，她琢磨着，明晃晃的灯光照得自己微微有些头疼。说到底，即便秋末早已和颜家没有了任何瓜葛，自己打心里还是喜欢着那个偶尔有些孩子气的女子，暂且不论这些，就算是因为都是女子，这样的理由也足以让颜甘决定保护着秋末。
“我不想做任何没有根据的猜测，”以陌直愣愣地望着面前女子的眼睛，长驱直入的目光似是试图在她的犹豫剜挖出任何一丝线索，“可是……秋末怀孕了。”
“什么？”防之不及地，口中红酒喷涌而出，颜甘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嘴角，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难以置信，“你说真的？”
“是……”男人无奈地点点头，“我和秋末这几个月来为这为那地奔波东西，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在这方面，况且，三四个月前……”
脑海里闪过的不幸猜想一遍一遍重复地倒叙在记忆里，颜甘皱起眉头，却是字字有力，
“这孩子不能要。”
以陌狐疑地抬起头，他相信，面前女子和秋末之间一定守护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颇是有意地盯着颜甘皱起的眉宇，撩下一句没头没脑的疑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颜甘已是惊慌的语无伦次，伸手拽过上衣便是立起身来朝门外走去，“不是你的孩你还要，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那万一是颜总的……”以陌话音未落便被颜甘硬生生地打了断，
“不可能。”
说完便是一脸暮色，颜甘刹那间意识到，自己将秋末推向了几近万劫不复之地。
“怀孕？”刘瑞山惊得有些诧异，“颜石的孩子？”
“恐怕不是，”以陌的语气镇定地让人有些后怕，“我猜是她在美国的时候受到了什么侵犯。”
“不可能吧，那颜石怎么可能不能不问。”
“我找过颜甘，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谁也没说，不过……”
“不过什么？”
“我在美国遇到秋末的时候她确实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待到调查出整个事情的真相，兴许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怎么说？”
“老爸，”以陌的笑容里掺着难以形容的狡黠，“你知道的，爱之越深，便是会被恨之愈痛啊。”
刘瑞山恍然大悟地大笑起来，
“儿子，这大概是办好人的最佳时机了吧。”
夕阳落得漂亮，确如以陌微微颤抖的双唇般让人隐约感觉有些不安，秋末吃力地坐起来，枕在床沿边靠墙的栏椅上，笑容如这方白墙般苍白无力，
“我这是怎么了？”昂起头，女子清澈的瞳眸里掠过些许不安。
“……”
“以陌？”
“啊？哦……”男人回答的有些语无伦次，仿佛是在寻着什么恰当的词藻来诉说着发生着的事，“没什么，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吧。”
“这样？”秋末狐疑地低下头，下身却是阵痛如针垫，“我想看看病例。”
迟疑着，以陌不语。她自然是察觉到他眼神里的忧虑，俯过身，拿过他手中的病历卡。便是久久再没有言语，任凭泪珠顺流而下。
“我想拿掉这个孩子。”
半响，她冷冷地抬起头，自语道。
男人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温柔的面颊贴着她晶莹的泪，
“末，不管是谁的，就全当是我们的孩子，好么。”
秋末闭上眼睛，遇见黑暗中自己的泪流满面。
“才这么些日子没见，你倒是出息了不少。”男人叼着半截残存的雪茄，眼神里多得却是犀利的讽刺。
“爸……您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男人眯起眼，端详着面前人有些僵硬的神情，“近来公司股价大跌，你难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颜某的儿子是天底下最大的负心汉，你叫我颜何以堪？”男人几近咆哮的语气震得悬梁上的精致吊灯阵阵作响，颜石低下头，恍然不知所措。
“也罢也罢……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唯有找出解决的方法。”
颜石顺从地点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把她留下来……”
“你说那个怀孕的女人？”
“嗯……”颜石自知这方案定是被否决，却还是支吾着提了出来。
“这样吧……”男人抖了抖嘴上的雪茄，低头掏出一沓支票，“你给她开个价，全当是为我颜家传宗接代的酬劳。”
“爸……”
话音未落，颜石便感觉左脸上狠狠地抽出了痛楚。
“只能这么解决，”男人放下扬起的手，试图缓和着情绪里的愤恨，“媒体那边我会搞定，至于那个女人……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提这件事。”
“是……”
“还有……”同样细长的眸子里老奸巨猾的谋算一步步显露无疑，“听王院长说今天秋末进了他们医院，怀上了。”
颜石有些吃惊地昂起头，却是被父亲的下一句震得一阵晕眩，
“小甘把美国的事都跟我说过了，怕是肚子里留的是连泗水的孽种。”
男人掐断雪茄上的星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砾，写字楼的落地玻璃间是繁华闹市的车水马龙，
“你好自为之，敢情杨以陌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你还好吧？”颜石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小禾云里雾里，她等着水汪的大眼，神情疑惑，
“怎么这么问？”
“哦，没事……我是怕爸爸他……”
“你说伯父啊？”小禾却似是忽然来了精神，顾不得自己高耸的小腹，手舞足蹈地形容着，“伯父对我很好，方才还买了补品带回家给我呢。”
沙发边上叠起的燕窝鱼翅大约是足够小禾吃上个把月了吧，颜石琢磨着，脸上却盎然写着些许无奈。
“怎么了？”
“没……”他笑笑，起身转向书房，“只是忽然想起有些事要做。”
“爸爸怎么可能想得出什么好方法。”颜甘倒吸一口冷气，透过书房的窗子望见小禾无虑的神情，“他只不过想要那个孩子而已。”
“我知道。”男人沉默着低下头，忽是感觉有些沉痛地喘不过起来。接踵而来的是件宛如暗沉的天气，步步紧逼，不得退让，“秋末怀孕的事你知道么？”
“嗯……”颜甘顿了顿，“杨以陌找过我。”
“他怎么说？”
“他怀疑孩子是你的。”
颜石忽然冷笑起来，“那他大约是要叫秋末把那孩子拿掉了。”
“谁知道呢……”抬起头，明晃晃的灯光映入眼帘，颜甘的语气带着揣测，“你知道，为了赢你，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总不见得把连泗水的儿子当自己儿子养吧……”颜石有些不屑地瞥了面前人一眼，却猛然顿了住。
“他是见不得你好而已。”
颜甘叹了口气，一手撑在了红木圆台上。
“秋小姐，关于堕胎的事情您先生已经跟我们商量过了。”
“是么……”女子的眼神猛然暗了下来，却又随机抬了头，“结果怎么样。”
“您的子宫内壁很薄，不适宜这么做。”
“如果一定要呢。”
“秋小姐，”上了年纪的医生端了端鼻梁上的眼镜，无不严肃地警告道，“那你有可能终生不孕。”
秋末猛然僵直了身体，半响吐不出一个字。
“你还是想清楚再做决定比较好。”
病房外。
以陌的脸上却暮然荡漾起浓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