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遣送
“颜总，您要的东西。”秘书毕恭毕敬地将手中的文件翻开。
他点点头，扫过眼前大小的证件和批文，随手拿起一边的签名笔。
“您确定不用询问秋小姐的意见么。”
上了岁数的秘书脸上因不安而纠结着多余的纹路，颜石叹了口气，努力抑制试图发作的烦懊，
“不用。”
“嗯。明……明白了……”
秘书慌忙的点头应和却冷不丁地遭遇那处颜石厌烦的眼神，便只得急着收回了文件，匆匆离开了去。
夕阳西下，颜石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
男子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门把，嘴角扬起浅薄的笑容，
“看来今天很愉快。”
她愣也似地抬头，熟悉的轮廓让她混淆着记忆，却是依旧清晰地察觉到男子脸上的嘲讽。
“嗯，”她咬紧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最近大约是很累了，”男子站起来，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很憔悴。”
“我没有……”撇过头，她乌黑的瞳眸里闪过些许不安。她摸不透他的牌局，好像他看不透她的心事一般的迷离。
他没有勉强她，微微上扬的眉间却诉说地不可置疑的决定，
“这是去美国的证件，明天就走。”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异地眼神里带着些许愠怒，
“为什么？”
“因为你累了。”他俯下身，细长的双眼如猫一般窥视着她濒临崩溃的情绪，而后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卧室。
她无奈地低下头，却是忽然闻见似若相识的气息，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曾遇见在哪里。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说走就走啊。”
“末儿只是出去散散心，别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秋国城不满地瞪了妻子一眼，转而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虽说是出去玩，人生地不熟的，凡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
“嗯。”秋末乖巧地点着头，却被颜石用力地搂进怀里，
“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在那里给末儿安排好了食宿。”
几乎是吞噬般的拥抱，他指尖冰冷的温度透过衣衫狠狠地打在她的臂膀上。
“前往洛杉矶的aa520号航班现在开始登机，前往洛杉矶的aa520号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爸，妈，”秋末像个孩子似地露齿一笑，试图掩饰深处强烈的不安和惶恐，“你们别送了，颜石陪我进去就行了。”
“嗯。”秋母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泪水却早已忍不住夺眶而出。接过女儿递来的纸巾，秋国城疼惜地环抱住妻子。
“你说着孩子……”秋母哽咽着，直到视线被陌生的人群填满，再也寻不到秋末的影子。
“这一路，小甘会好好照顾你。”
秋末望着身旁衣着时尚的女子，着实提不起任何好感。忽是有些想念小禾起来，正欲打电话说声道别，却被一双大手硬生生地拦了住。
“别告诉她你去了哪里，”宛若看穿自己的心事一般，颜石的态度坚决得容不下任何不满，“手机给我。”
“为什么……”终于按耐不住的秋末几近抓狂地夺过手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望着颜石。
她的不安和惶恐几乎要让他心软，却只是粗暴地夺过她紧拽的“安慰”，面无表情，
“小甘，时间差不多了。”
他转过身，她零落的泪水却如刀尖，钻透他的胸膛。
“秋小姐”，被称作“小甘”的女子打开皮包，“这是您在美国的行动电话。”
“……”
“这是我们的住址，”小甘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倘若在美国迷路了，就将这张名片递给出租车司机……”她顿了顿，望着秋末几近无助的眼神，“我知道您不愿意与我同行，这是专门为您单独出行时准备的。”
秋末抬起头，才发现面前女子不到二十五岁的面容下，深谙着与实际不符的深邃和沉着。她点点头，跟随她一路走向登机口。
“小姐……小姐……”
“啊？”
“这是您的登机牌，请收好。”
秋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呆滞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神采。
究竟是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
就这样固执地懊恼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推搡着向前挪动。她回过头，却在拐角的落地玻璃前恍然见到曾经熟悉的背影。
怎么会……秋末用力摇了摇脑袋，眼前却是空空如也一片。她自嘲地笑了笑，一路小跑地追上前面的小甘。
“爸，小乔。”
男子俊朗的相貌让路过的女性不由频频回头，望着儿子高大挺拔的身型，刘瑞山掩饰不住欣慰的笑容。
“哥……”本在一旁发愣的以乔忽然一把抱住男子，撒娇的样子像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人家好想你。”
“小乔乖……小乔乖……”男子温暖的怀抱几乎让以乔忘却了经历的不安和隐痛，她用力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泪水隐隐在眼眶。
“小乔怎么了，跟小孩子似的。”男子温柔地抚摸着怀里女子的长发，语气里满是疼惜。
“近来发生了不少事，”刘瑞山说着接过男子手中的行李，“我们……回家再说吧。”
“怀孕？！”男子惊愕的神情无异于将以乔的痛楚再次戳破，“……爸，您疯了么，这样的借口您都想得出来？以乔日后怎么抬得起颜面？”
刘瑞山苍老的脸上纠结出尴尬的细纹，望着以乔痛苦的模样，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你妹妹要是有点出息……我又怎么会……”
“爸……”以乔猛地站起来，几近粗鲁地打断刘瑞山的话，“我累了，你们继续谈吧。”
“是这样。”男子放下手中的杂志，微微皱起眉头，“我没有想到你们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是我太小看颜石那小子的耐性。”刘瑞山长叹一口气，银白的发丝盖住稀疏的鬓角。
“不是您的错……”男子一字一顿地说着，眉宇间渗出丝丝怨恨，“是他太过骄傲而已。”他低下头，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进相片里，那个女子黯然的笑容里。
“你的柠檬水。”
“唔，谢谢。”
“不问问么？”秋末抬起头，小甘淡漠的笑容下逐字如穿心，“关于我。还有，关于我们为什么要去美国。”
机舱外，有淡色的浮云掠过。
“大概是十年前吧，我第一次见到颜石，那时我正在翻着路边巷子口的垃圾桶，而他和他的朋友恰巧从路口的高级餐厅里出来。”小甘扬了扬嘴角，笑容里满是默然，“你知道，人总爱肆虐地欺凌比自己弱小的那一部分，好像那时颜石身边体态臃肿的男生狠狠地往我身上踹出的那一脚。”
“怎么会……”秋末瞪大着的眼睛望着面前那个若无其事地女子，先前的懊恼早已被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却是对自己曾油然升出过不满的歉意。
“我父母很早就离了婚，法院将我判给了母亲。然而，先前的工厂却于几个月之后宣布倒闭，之后为了生计，她去当了□□。尽管如此，她却坚持不在家里接客，哪怕客人出在高的价也在所不惜。直到有个客人，坚持要她带他回家。她不肯。结果被他活生生地打死在那条幽暗的巷子里。”小甘回过头，轻轻拍了拍秋末微微颤抖的肩膀，仿佛在安慰着从前受着惊吓的自己一般，一下一下，透着无比的悲哀和伤痛，“她死了以后，因为没有钱交房租，我就被赶了出来，日夜露宿于母亲被死去的那条巷子里，仿佛那样就可以感到温暖一般。”
秋末低下头，柠檬水顺着杯沿低落在手心里，混着泪水湿润的温度。
“别这样，”小甘看着面前泪如雨下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让我觉得好像欺负你似的。”
秋末抬起头，伸出手用力地揉着眼睛，直到衣襟上沾满了泪水，直到那一片红肿生生地印在了脸上。她却是一脸认真地望着小甘，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哭，真的。”
她真的很让人喜欢呢，颜石。小甘望着秋末红肿的眼睛，也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
swing blue。
“我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见过秋末了。”莫言说着，挤出一个自以为自然地笑容，却刚好触到小禾惊异万分的神情，
“天哪，我以为她这两天一直顾着上课所以才没有找我……”小禾瞪大眼睛望着莫言，乌黑的瞳孔里瞬间填满恐慌。
“她没有跟你联系过么？最近？”
小禾摇摇头，她的不知所措让莫言不得不相信面前的这个女孩并没有说谎。
颜石的电话恰如其分地打断了小禾的失措，她几近抓狂地叫嚷一时间引得无数鄙夷的目光，好在莫言先前去了趟洗手间，不然定是会遭他白眼罢。
“颜石，秋末哪里去了？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小禾，”颜石的语气里的无奈是小禾从未遇见过的，宛若坚硬的石子上破损的棱角般，无助并且疲累，“我如果知道也就不会来找你。”
小禾愣了愣，她忽然意识到或许他并没有说谎，如果秋末真的与他在一起，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寻到自己这边。
“小禾，秋末留下字条，大抵是说想要找到从前的一些什么……”颜石顿了顿，似若整理着凌乱的情绪，“我想知道……从前的一些……是什么？”
那个穿着黑色羊毛大衣，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的男子顿然出现在小禾的脑海里，她低头沉默了几秒，如私语般答应了电话那头的请求。
“在人们不屑的目光中只有颜石走过来扶起我，他温暖的呼吸真是让人依赖，”小甘笑着，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时候，“我记得他拖下名贵的西装一把裹住我衣不蔽体的身体，温柔的好像在照顾一只受惊的麋鹿一般。”
秋末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但是他确实将我拉上了车，并且带到了家里。”小甘抿了口水，继续道，“颜家的别墅很大，大得容得下十个夜总会。”她忽然笑出声来，仿佛叙述着一件无比幸福的事，“他命令所有人尊称我为小姐，带我见了他父亲，我还记得那是在颜伯父的书房里，他眯起眼睛看我，随后和蔼地摸摸我脏乱的头发，笑着问我说，‘叫你‘小甘’吧，这个名字喜不喜欢？’……我就这样在颜家过了一年又一年，对颜石的感情也愈来愈深，我甚至想着大约他也是喜欢我才将我带来这里，想着或许有一天我会从他的小甘妹妹变成众人口中的颜太太。”小甘看了看秋末，无奈地苦笑起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你。”
莫言离开不久后，颜石便匆匆赶到。
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男子，他英俊的容貌在无以复加的疲累下显得毫无神采，若非明了，小禾怎样也不会相信这便是掌控着颜氏集团的男人。
“你……想知道什么？”她终是忍不住打破了叫人难熬的寂静，他抬起头，英气的眉宇下宛若一处细长的深渊。
“秋末的从前。”
他的回答简短而利落，即便有些不安，却依旧字字有力。
小禾低下头，犹豫地转弄着手中的咖啡，终究还是向他娓娓道来。
秋末不可思议地望着小甘，杯中的柠檬水顺着紧握的手心缓缓流下，沾湿了一席落地长裙。
“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小甘拉开窗户，阳光刺眼如回忆，“只是颜石一遍又一遍的承诺迫使我去接受着颜太太永远只能是那个叫‘秋末’的女子那样的事实罢了。”
“……”
秋末低下头，回忆混淆如天翻地覆。
“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着陆了，请收起您正在使用的电子设备，收起桌板并且调整好您的座椅高度。谢谢。”
“事情调查得怎么样？”
“报告颜总……全部……都是□□。”
“嗯？”颜石接过秘书手中的文件，嘴角微微上扬。
我果然没有猜错啊，杨以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