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镌刻
就很多方面来讲，秋末是个非常一成不变的人，譬如咖啡店的点饮。
年轻的店员礼貌性地回予微笑，继而熟练地准备起饮料。frozen caramel latte。如果没有记错，面前的女孩似乎从未尝试过任何除此之外的东西。
“小姐，您的frozen caramel latte。”
“唔，谢谢。”秋末习惯性地抬头，毫无提防地撞上他清澈的笑容，竟是不自觉地红了脸。余光扫过他胸前的名牌，同样微笑的大头照旁边刻着他的名字，连子苏。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让子苏时常期待着的那或许便是那个靠窗座位的长发女孩。印象里的她总是一个人，一杯frozen caramel latte，不与他人交谈，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
她的存在宛若咖啡厅里别样的景色，点缀着喧闹却是安静地让人有些许疼惜。
有那么一天，女孩临走忘了自己的钱包，子苏依稀望见里面淡色的身份证，干净的长发和孩子气的笑容。
她叫秋末。
“晚了。”黑夜里男子愠怒的语气让秋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对不起。”
“干什么去了。”
“……”她沉默着，却是头也不抬地直径向房间走去，不料被一双大手牢牢锁住了手臂。男子的眼神英气而锐利，像要将她看穿一般细细扫视着她视觉中每一丝情感。
“以后早点回来。”
“嗯。”秋末挣脱过男子有力的大手，轻轻揉了揉自己被捏的发红了的臂膀。
“秋末，”他忽然的温柔让秋末一时间难以是从，“我很担心你。”
和颜石在一起的日子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怕是连秋末自己也不知道。一切仿佛如梦一场，在尚未准备好的刹那便已需作出决定，而当事人往往无法加以选择。
只是在这三年里，秋末依旧忍不住反复想着，如果三年前的自己可以自私一些，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般让人煎熬。
而，过去过不去，未来还未来。
“小禾，我想离开去散散心。”秋末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吸管，轻声道。
“散心？”被叫做“小禾”的女孩抬起头，忽闪的大眼睛让人联想起某种生物，“他不会放心让你去吧？”
秋末无奈的点点头，随即而来的却是固执地坚持，“可是我想去。”
初春的海岸线寂静且寒冷。衣着单薄的女孩不由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早跟你说这里冷了，还穿那么少。”
“我哪知道人也没有，本来还想吸引吸引众人目光的。”望着秋末嗔怪的表情小禾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真是拿你没办法，”秋末说着将外套脱下盖住小禾裸露的双肩，“你是不是一年四季就只有夏装可以穿。”
“哈哈，竟然被你发现了……啊啊啊啊啊……啊咻……”
“你这样偷偷跑出来，他没有到处找你？”小禾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问道。
“我没有带手机。”
“……”
“怎么？”秋末淡然的眼神撞到小禾的惊慌，不由地笑出声来，“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心啦。”
“你还是打个电话给他吧……毕竟……”
秋末望着她，眼睛眯成一条缝，“毕竟什么？”
“……没什么……”小禾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秋末，你们到底还是夫妻啊。”
不回电话，不带手机，甚至连个交代都没有，神情焦虑的颜石坐在办公室里，面色铁青。
“颜总，连小姐一周前订了白鹭滩的机票，一同前往的有小禾小姐。”秘书仔细整理着资料，生怕出了什么岔子面前人会让自己立刻卷铺盖走人。
“好，我知道了。”颜石挥挥手，示意秘书离开。
“还有，今晚您跟刘氏集团总裁有聚餐。”
“california steak，rare。”
高级西餐厅的富丽堂皇抵消不了颜石内心的焦虑，却依旧绅士地合起餐单佯装神情自若。
“看来颜总对这里很熟悉。”对面女子微微一笑，嘴角上扬起狐媚的曲线。
“常来而已，刘小姐见笑了。”
“颜总”被称作刘氏总裁男人忽然开口道，“上次规划区的方案我已经全权交给小女处理，以后若有什么事就你们两人联系吧。她什么都不懂，要麻烦你好好照顾了。我也老了，该好好休息下了。”不知是自嘲还是别有用意，说完后男人竟不自主地笑出声来。
“刘总多虑了，”颜石眯起眼睛，“令千金机智聪颖，一定能将整个合作计划拿捏妥当。”
“那么，颜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女子举起酒杯，顿了顿，“往后叫我以乔便行。”
白鹭滩窄小的酒吧里充斥着男男女女纠缠的气息。
“其实他人并不坏，况且都那么多年了。”小禾转动着汤勺，捞起一片柠檬往嘴里送。
“我知道。”
“看起来你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小禾抬起头。
“只是，改不了曾经的习惯而已。”秋末笑着将点单递还给服务生，“frozen caramel latte，please。”却是不由自主地晃了神。
最后一次见到以陌是三年前的冬天，秋末还记得他的羊毛外套上淡淡的薄荷清香，熟悉的味道，温暖且安心。
他望着她，从背后掏出一束红的发紫的玫瑰，映得自己满面通红，
“秋末，嫁给我。”他的语气温柔地像冬日里的春风，将她小小的伤痛和悲哀紧紧包裹。
她笑着流下泪水，伸出的双手渐渐缩了回来，
“以陌，我们分手吧。”
她走了，没有回头。或许是因为害怕遇见他悲痛到绝望的神情，或许是怕回了头就无法再向前走，如同逃跑一般，秋末一路狂奔直到在人群中以陌再也寻不到她的样子。
第一次遇见以陌是在十字路口的书店里，他俊俏的五官和迷人的笑容让秋末忍不住偷偷瞥了好几眼。自此以后，也不知是期望相遇还是期望艳遇的秋末便总是出现于那家书店，即便有时只是匆匆路过而已。
以陌注意到秋末大概是偶然的不能再偶然的事，那个拿了一堆书却忘记带钱包的女孩低头的样子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让人怜惜。
他走到她身边，替她付清书款，同时，也遇见她的目光。
“谢谢你。”
“客气了，”以陌绅士的一笑，“助美女为乐嘛。”
秋末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绯红的脸颊宛若黄昏的红晕，
“我叫秋末，就是秋末的那个秋末。今天真的谢谢你，下次有空请你喝咖啡，这是我的电话。”劈头盖脸的一堆介绍之后秋末落荒而逃似地跑出书店只留下以陌一个人拿着早已被汗水浸湿了的纸条发愣。
周日的阳光将秋末满脸的惊喜映衬得淋漓尽致，
“嗯。好，那五分钟以后路口见。”
她兴奋地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遍遍照着镜子生怕有穿衣打扮有些许的纰漏。
以陌到的很早，等了些时候便远远望见秋末的影子，她蹦跳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
“我没有迟到吧？”秋末微微有些喘息，不好意思道。
以陌摇摇头，“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十字拐角的咖啡厅。
“frozen caramel latte，please。”大约是这里的常客，以陌叫着熟悉的饮料，随即转向身边早已面红耳赤的女子，“你要什么？”
他温柔的声线秋末至今还是记得，带着盛夏甜腻的触觉，一点一点，蔓延至心底。
“嗯……我……”秋末顿了顿，生硬地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可不可以看菜单。”
“当然当然。”女子呐浑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在以陌眼里顿然显得很是可爱。
以陌眯起眼，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女子，以陌渐渐对她开始有些着迷。细长的丹凤眼，白皙的肌肤，小小的婴儿肥，加上时不时的不是所措偶尔会让以陌怀疑她是不是童话里偷跑出来的那一处风景。
“那个……”秋末抬起头，打断了以陌的思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方才发现原来都没有于她自我介绍，不好意思地抱歉，
“你看我都被美女迷得给忘了自我介绍……”男人清澈的眼神掠过盛夏星光，“叫我杨以陌。”
“长得不错啊，怎么到手的？”小禾兴奋地望着秋末钱包里的相片，捣鼓了半天，就差没把它吞下去了。
“邂逅，是邂逅啊。”
“邂逅？”小禾转过身，狐疑地盯着秋末，“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上了交友网的关系？”
“你说什么啊……”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别别别……”
秋末嘴上一口一个甜蜜，倒是惹起窗外阵阵蝉鸣。
她开始知道以陌在颜氏工作，见过以陌那身为农民而老实本分的父母亲，知道他喜欢深色的羊毛大衣，知道他偏爱微甜的菜色，知道他常去街角的咖啡厅，当然，还知道他一成不变的frozen caramel latte。
而以陌的温柔也让这个小小的女孩不知所措地幸福着。
和以陌在一起的时间她总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安全感，他厚实的怀抱裹住她小小的身体，好像这一刻就算一切都天翻地覆他们也可以就这样相拥着，无论时光荏苒，无论白驹过隙。
秋末是真的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就这样，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在彼此的爱恋中紧紧相依，直到……
“末儿，”父亲疲惫的神情让秋末不安起来，“爸爸想求你一件事。”
“爸爸你说什么呢？我是你女儿啊。”
“爸爸的公司破产了……现在颜氏要收购……他们说，只要你……”那么久以来，秋末清楚的记得这是父亲唯一一次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只要你愿意嫁给颜石……他们……他们就可以破例投资并提供我们足够的资金周转和经济顾问……”
“颜石？那不是颜氏集团董事的……”
“嗯，”父亲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六年前的聚餐……那时候……他……对……对你……就……”
六年前。
“颜董，你好，这是小女秋末。”
“秋末，”中年男子的目光落在女孩有些羞涩的笑容上，“不错的名字，长得也很是俊俏。”
“颜董过奖了，”秋国城陪着笑容拽了拽女孩，“还不快谢谢颜伯伯。”
秋末低头，却是不语。隐约间，望见面前男子朝远处挥了挥手，
“石头，过来。”
便是隔着满场的人潮，她远远便望见了那个身材挺拔的男子，冷淡的神情让女孩不由地倒退了几步。
“这是秋总的千金，秋末。”
秋末遇见他几近不屑的目光，惊慌的小手紧紧抓住了父亲的衣襟。
“你好，”男孩伸出手，“我是颜石。”
久久凝视着面前人的神情，女孩却迟迟没有上前回握住那双僵直在半空的手，直到站在一边的秋国城尴尬地小声道，
“末儿，还不跟人家握手。”
她这才回过神来，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叫做颜石的这个男孩，他的指尖冰冷，如同他于自己的不屑一顾一般，眉宇间刻画不出任何可以被形容的情绪。她记不得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忽然走到她身边与她耳语，只是毫无声调的一句，
“你是我的女人。”
“爸爸……”望着父亲老泪纵横的脸，秋末再也无法狠下心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默默地点了点头，即便她知道，自此以后，以陌的笑容便只能是记忆中残缺的言殇。
但是至少，在颜氏，我或许还可以远远地望着他。
秋末闭上眼睛，却遇见整个世界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