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日记
林岚的伤势并不严重，但医生建议她暂时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王皓也建议她趁此机会好好休养。王皓则抽空回了一趟罗兰公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入公寓，保安室的老刘仍旧笑脸相迎，但笑得没有以前那么从容了，或许是因为王皓自己心境的问题。人皆如此，心情好时看什么都舒顺，心情差时见什么都不爽。
王皓进了电梯，随着电梯升降，没有打算出去的意思。他像一个失去了魂魄的躯体，僵在那儿。
他想了很多很多，最终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要带上他的相机以及林岚离开这座让他厌恶的城市，去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城市，开始自己崭新的生活。
他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不容许自己犹豫半分。
他将自己的影集从书架上取出，吹掉上面沾染的一层尘埃。影集里收藏着他所有的美好回忆，定格了他生活中最美的瞬间。不管去哪儿，他都要带走那些属于他的独家记忆。当然，还有那部承载着他所有青春的老相机。
王皓没能找到他的老相机，心想应该是放在了老宅，他必须取回，必须带上那部相机，那是他终日相伴的知己，那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王皓尚未想好何时告诉林岚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没有自信林岚会同意他的决定。去远方，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意味着一切都要归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但王皓记得林岚曾经说过，无论他到哪里，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跟随他的脚步。这话还作数吗？他不确定。
长青路15号，空幽，冷寂，仿若从来都没有人居住过，依旧如此寥落诡异。
王皓穿过警戒线，偷偷进入宅子。
他坐在大厅的柔软沙发上，静默地看着屋子里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切，他仍能清晰地记起第一次坐在这里局促不安的情景。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或者静止，他希望自己能够永永远远地停留在最初最美好的时刻，单纯地拍自己喜爱的事物，单纯地去爱一个人。
小坐片刻，他起身上楼。长廊尽头的空置房间，大门洞开，像是在欢迎他的归来。看到那熟悉的场景，王皓又想起那晚自己的恐怖经历。他双脚不受控制地再次踏入那个房间，走入那道暗门，上了那座阁楼。许是白天的缘故，阁楼里虽然光线不足，却依然可以看见墙壁上那个被他砸开的缺口，堆积成山的砖泥，以及零零落落的木板。有用的证物都已被警方取走，留下的都是些没有价值的杂物。
王皓深吸了一口气，仍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这阁楼里曾藏着一具女尸和一颗人头。他走到阁楼的窗前，推开旧式的木窗，一道明媚的阳光撒了进来，屋子里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而且也有了一丝久违的暖意。一阵风吹来，拂过他的面庞，拂动悬挂着的塑胶纸……
一张旧照片，蓦地飘落在地，像一片轻盈的叶子，飘落在他面前。他拾起照片，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三个人。照片里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他们洋溢着阳光般的微笑，看上去温馨而和谐。王皓认得出来，那男人就是年轻时的林峰，中间的小女孩是幼年时的林岚，而林峰旁边的女人他从未见过，也辨认不出，但她肯定不是冯瑶，因为上次警方要抓捕冯瑶的时候，王皓从王勇那儿看到了冯瑶二十几年前被送入精神病院时的照片，和这张照片里的女人完全不同，所以王皓可以百分百确定，这张照片里的女人并非冯瑶。
那么她是谁？为何她的模样似曾相识？王皓努力搜索记忆，一些零星片段开始闪过。
王皓突然想到，是画中人，对，她就是画中的女人！
照片是从哪儿掉落的？王皓仰头看着受潮发霉的天花板，寻找照片是从何而落。他踩在那张破败的靠椅上，踮着脚尖，环视一圈。在木质的横梁上，他发现一个小铁皮箱，虽然锈迹斑驳，却一尘不染，看来是有人擦拭过。箱盖随意横放，并未盖住箱体，想来是事出紧急，所以没有盖严。
王皓挪动身子，以靠近铁箱子，并将其取下。
箱子里是一堆叠压的病历，病历上的女人头像和方才那张掉在地上的照片里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她的名字叫方文清。对于这个名字，王皓十分陌生，之前闻所未闻，更不知道她跟林峰和林岚有什么关系。
王皓一张张翻看着病历，走马观花地浏览，发现这个叫方文清的女人在一年的时间内，容貌衰老迅速，异于常人。
方文清患有什么病？难道是人们常说的早衰症？！在箱底的日记本中，王皓找到了答案，而最后一篇日记，更是让王皓大吃一惊。
上天为何对我如此残忍？每当看到自己那张苍老褶皱的脸，我就想一死了之，这样便不必再面对冷漠无情的世界。可我怎么舍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尚未出世，她需要母亲，所以我不能死。
我以为我至死不渝爱着的男人，会一心一意地照顾我，可恨的是，在我怀孕的时候，他竟然不辞而别，只留给我一幢空落的祖宅。若非我找上他，我甚至还不知道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他想把我们抛得干干净净，这绝不可能！我绝不允许！
他怕我缠着他，会影响他们的“婚姻”，让我跟他私下里协商处理。而我也怕自己的病会影响胎儿，加之没有生活来源，于是接受了他的一个提议。那就是把我的孩子变成那个贱人的孩子！
因为那贱人分娩在即，而我的孩子尚不足月，为了顺理成章的将胎儿变成那贱人的，他竟让我提前剖腹产，而我也没法拒绝。
那贱人因为体虚，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加上林峰跟医院的人打通了关系，所以一切都很顺利。那贱人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以为诞下的两个女婴都是她的。林峰轻而易举地骗过了那贱人，现在想想倒也觉得可笑。
更可笑的是，为了隐藏我的真实身份，他竟然跟那个贱女人说我是他妈，可我明明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却因为早衰症赏赐的这张老脸而变成了他的妈，世间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但为了我的孩子林岚，我忍了。
然而我无法忍受的是，他堂而皇之地把那个贱人接回家，他是想向我炫耀那个女人有多美，而我有多丑陋吗？！
他们都该死！
冯瑶，他叫她叫得多亲切啊！每听他唤一声，我就心如刀绞，就觉得无比恶心。
什么山盟海誓，天长地老，都是浮云，皆是虚妄，其实男人钟爱的归根结底还是女人那迷惑众生的皮相！
王皓一口气将整本日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致了解了整个事情的脉络。
林峰和方文清是恋人，且方文清是林峰的未婚妻，他们一直过着同居生活。不过，林峰用情不专，背着方文清，与冯瑶保持暧昧关系，并令其意外怀孕。方文清虽然有所察觉，但都没有实证，所以并不清楚林峰在外是否还有女人。而冯瑶一直沉溺在爱情的温柔乡里，被林峰骗得团团转，并不知道林峰已有未婚妻。
不久，方文清的身体出现异样，样貌迅速衰老，后查出是患有早衰症，虽然也在医院接受了治疗，但就当时的医疗水平，根本无法治愈，即便是现在，也没有特效药治疗。更不幸的是，此时方文清已有三个月身孕，由于胎儿月份已经较大，如果贸然打胎，她会有生命危险，而医院也不敢担风险，于是保留了胎儿。
经此变故，林峰下了决心，决定不告而别，把老宅留给方文清以作补偿，自己则带着冯瑶去城市生活。但林峰没有想到的是，方文清很快找到了他。林峰不想让冯瑶知道他和方文清的过往，于是为了堵住方文清的嘴，便有了日记中的那个提议。
因冯瑶对林峰的过去一无所知，加之医生给她注射了适量的麻醉药，致使其处于半昏迷状态，意识不清的她根本无法分辨自己生下的是几个孩子，所以当林峰告诉她生了双胞胎时，她丝毫没有怀疑，因为她信任林峰，从未想过林峰会欺骗她。
林峰答应方文清，只要她假装成是他的母亲，不纠缠不胡闹，安安静静度日，他会为其提供必要的生活费，也会时常带她的女儿林岚去探望她。为了女儿林岚，方文清同意了林峰的所有提议，住在老宅，扮演他的母亲。
但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二十二年前林家的那场凶案，正是由于冯瑶发现了方文清和林峰的真正关系，并且得知林岚并非自己亲生，心理深受重创，和方文清起了争执才酿成的。不过即便他们没有发生冲突，他们也不会安然无事，因为方文清早有杀心，所以她才会故意刁难冯瑶，又故作殷勤地为冯瑶煲汤。
方文清在那碗汤里掺入了致幻剂，也就是当时被列为禁药的lsd，方文清以为那药最多只会让冯瑶意识不清，可没曾想致使冯瑶精神失常，还出现了暴力倾向。方文清原想除之后快，但万万没料到适得其反，引火自焚，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冯瑶在精神错乱中，失手杀了方文清，并割伤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