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失踪
楼道里的灯暗淡昏黄，将王皓瘦削的影子投射到古旧的朱红漆门上。他的影子旁边，醒目地矗立着另外一个婀娜柔美的人影。
一个女人纤长的身影！
王皓怵然伫立在空屋门前，看着熟悉的门板，呆若木鸡，脊背发凉。
“我不是被困在漆黑的房间了吗？怎么……跑到门外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着自己身侧的那个婀娜人影，想着会不会是她把自己拽了出来。那么身后那女人是谁？
她的影子在变幻着伸缩、舒展，她蓦地抬起了双手。
她想干嘛？！王皓提不起勇气回头看个究竟，因为他的耳畔回响着一个古老的声音：“午夜莫回头，回头命不留！”。
他害怕回转头见到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具面容狰狞，且正在行走的森然枯骨，她的每一根指节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会用它枯如枝干的手扭断他的脖子。是的，他害怕。
“啪”，她的手已经搭在了王皓的右肩，他整个人瘫痪了似的，瞬间塌了下去，几乎就要一屁股贴在地板上。
“王皓，你怎么了？”
他听到了一个正常的声音，那是林岚的声音。他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于是转头看向她，没错，就是林岚。他疑惑不解道：“林岚……怎么是你？我刚才……明明看到你进了这屋子……”
王皓已分不清眼前见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他的脑子一片混沌，心绪乱如织麻。
“你没事吧？门锁都好好在那挂着，我怎么可能进得了房间？我又不是隐形人。”林岚摆弄着生锈的铁锁，指给王皓看，接着说道：“你自己看，锁眼都被铁锈堵死了，即便有钥匙也没法打开。”
“是吗？好奇怪……难道我是在楼下睡着了，梦游了？我在这儿站了多久了？”王皓询问道，他对自己为何会站在这儿毫无印象，他的思维似乎已经与现实割断了联系，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抑制着，无法记忆、无法自主。
“大概五六分钟了吧，我是听到你喊我才出来看看的。”
“我喊你了？”王皓对此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嗯。你……”林岚点点头，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受惊的王皓，说道：“都快凌晨一点了，回房睡觉吧。”林岚说出这话，看来之前的气已经消了，至少没有不管不顾王皓，这让王皓的心感到一丝温暖。
林岚转身的时候，王皓的视线不经意间瞥见她的鞋跟边缘沾着些许黄泥。说明林岚离开过卧房，而且到过某个有淤泥的地方，她去了哪里？要不要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王皓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选择了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刚才是不是出去过？”
“怎么这么问？”林岚摇头否认。
她撒谎！倘若没有出去，鞋底的泥渍又是从哪儿来的？！王皓暗想，难道她有什么事瞒着我？否则为何对我撒谎？
“你的手机在响，不接电话吗？”林岚看着入神的王皓，提醒他接电话。
王皓愣愣地“哦”了一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虽然是陌生号码，但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串数字，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王皓按下接听键，开口说话道：“喂……”
“总算打通了，你找到我的手机了吗？”听筒里传来林珂熟悉的声音，王皓顿时紧张起来，敷衍地回了一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现在不方便。”王皓怕林岚听到林珂的声音起疑，不敢多聊，慌慌张张挂断了林珂的电话。心里埋怨着，林珂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打来不好，偏偏三更半夜打过来。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因为这疯丫头从来都不会早睡，熬夜追剧是常有的事。
王皓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等等，既然林珂电话打来直接问我有没有找到手机，那么也就是说之前我们互通短信的事是真的？否则她怎么会如此问我呢？王皓想定，又翻开短信箱，然而奇怪的是并没有那些短信息。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又看向林岚，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林岚蜻蜓点水般问道。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王皓随口编了个理由，避开了林岚直视他的眼神。
林岚默不作声地推门回到房间，王皓紧随其后。
二人同床共枕。
同床异梦。
王皓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在梦里，他和林珂躲在一间幽暗的房间，赤裸着身体相互纠缠在一起。林珂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只是后来她的脸，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恐怖，她脸上柔滑的皮肉连着腐液一起掉落，剩下一副血肉模糊的颅骨。
王皓猛地惊醒，睁开双眼，看到一张模样的脸正对着他，长长的头发披散垂落下来。那人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刀对着他。
王皓惊出一身冷汗，竟从床上翻滚下来，借着月光看清那张脸，竟然是林岚。王皓打开电灯开关，抹着冷汗质问道：“你拿着刀干什么？”
林岚冷哼道：“你刚才说梦话了，还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她故意放慢语速，将声音拖长。
王皓紧张道：“我……我叫了谁的名字？”
王皓的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想到刚才在梦里和林珂云雨，他更加心虚，我该不是叫了林珂的名字吧？
“当然是我，还能有谁？你要是跟我睡觉却叫着别人的名字，我早就杀了你。我研究过了，刀子从脖颈的动脉割下去，血液会最快流干，所以痛苦是最短暂的。”林岚的表情很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皓试图去解读她说的话，她的话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深层的含义，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看到王皓惊怵的样子，林岚笑着将水果刀放到一旁的橱柜上，不紧不慢道：“看把你吓的，我是开玩笑的。最近在写一部新书，一直没有灵感，刚才醒了怎么都睡不着，就拿着刀……想要寻找灵感。”
王皓看着她诡谲的表情，越发觉得恐怖。惊悸未定的他，只觉得四肢无力，软泥似的坐在地板上。他无力吐槽林岚的怪异举动，也不想去思考她此刻是否正常，他只是发觉眼前这个女人变得越来越陌生，已经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林岚。此刻的她，就像是从恐怖片中爬出的“女鬼”，随时会做出让人难以预料的诡异举动。
王皓忍不住内心的怒火，斥道：“神经病！”
王皓起身下楼，进了浴室，冲洗身上的汗液。一边淋浴，一边却在回忆着刚刚的梦境。是自己心虚，还是……为什么好端端地会做那个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真的是自己心里对林珂有那种想法？
王皓扭转开关，放大水量，只想冲净自己的身体和龌龊的欲念。
“刚才又有人打电话给你。我接了，可对方一直沉默着不讲话，然后就挂断了。”林岚将手机递给王皓。
王皓眼神闪烁，心有不安，回道：“可能是打错了吧。”他清楚，除了林珂应该不会再有别人打电话来。
不是说了明天再说吗，怎么又打来了？是嫌我还不够乱吗？王皓暗暗埋怨道。他匆忙接过手机，删掉了来电记录，他怕林岚会追查那个号码，怕她发现那个陌生号码背后的主人是林珂。
他若无其事地躺回床上，继续闭上眼睡觉。
第二天，林岚早早地就醒过来做了早餐，等着王皓起床。王皓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了，主要是之前冷战的时间太长，他们很久没有住在一块儿了。王皓简单地喝了几口牛奶，塞了一块煎蛋，就匆忙出了门。
林岚看他还没走远，便问了一句：“中午回来吃饭吗？”
王皓摆摆手，说道：“不了。”他想着还要去公寓寻找林珂的手机，还有些事得跟林珂说清楚，索性就在外面吃算了。
林岚站在窗口，看着王皓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她简单地收拾了碗筷，准备出门见一个约好的人。
王皓抵达公司，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林珂。他回拨了记在脑海里的林珂的新号码，但手机已经关机，于是他又发短信问她什么时候来上班，期望她开机的时候能看到，可一直到那天下午五点多，仍旧不见林珂回信。
王皓下班离开了公司，回了一趟罗兰公寓。他拖着一身疲惫，坐到沙发上，头侧过去看着窗外的深邃天空。
天空中有几点微茫的星光坠饰，黑夜像一块巨大的帘幕，遮住了原该明亮的背景。
他总觉得生活变得不太真实，自己仿佛迷迷糊糊在梦境里一般，深陷在一场冗长的无法预料结局的梦里，更不知这场梦何时才能醒来。
他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寻到林珂的手机。她的手机究竟掉在了哪里？
他试着拨打林珂的号码，听筒里依旧是那个模式化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他又回拨了她的新号码，也是同样的结果。
林珂去了哪儿？怎么一直关机？王皓陷入无端的恐惧中，一种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她的手机到底放在了哪里？该不会真像那个恍惚的梦境里发生的一样，她的手机已经被别人拿走了吧……
王皓遍寻无果，最终放弃了，因为他已经认定那只手机根本已经不在他的公寓里。
三天后，若非刘涛找上门，王皓还不知道林珂失踪了。
刘涛气势汹汹地跑到老宅，情绪激动地向王皓要人，如果不是林岚在场，估计他们会大打出手。
林岚在一旁劝道：“刘涛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儿咱好好说。”
“王皓，你到底把林珂藏哪儿了？”刘涛气势凌人，大声吼着，活像一只发狂的野兽，目露凶光，恨不得吃了王皓。
王皓回应道：“说话要有证据，好端端的，我藏她做什么？”
“你们那点破事儿，当着林岚的面儿，我都不好意思说，不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刘涛瞪着王皓，认定了林珂的失踪与王皓脱不了干系。
林岚不是白痴，自然听得出来刘涛话中的意思，即便她也不相信王皓和林珂是清白的，但作为妻子，她此刻也要维护丈夫的尊严，当然也是她自己的尊严。
林岚斥道：“刘涛，屁可以乱放，但话不能乱说，有些事不过是无聊之人胡诌的谣言，你怎么还当真了？林珂不在我们这儿，王皓也没必要藏林珂，她有手有脚的一个大活人，说不准去哪儿玩了。她若真失踪了，你大可以去报警，跑到我们这儿大呼小叫的算怎么回事。”
刘涛被林岚的话说得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只不甘地抛下一句：“王皓，如果林珂出什么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现在就去报警。”说罢，刘涛便离开了长青路。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那么在意林珂。”林岚不屑地嘟囔道。
王皓心有歉疚，毕竟是自己惹得烂摊子，他沉声道：“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
林岚冷冷回道：“以后别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王皓默不作声，事实上也是无言以对。
林珂离奇失踪了，任凭他们怎么找寻，也找不见她的踪影。
王皓找遍了所有林珂可能会出现的场所，西餐厅、咖啡馆、酒吧……却一无所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人间蒸发了？王皓想不通。
张警官的突然现身还是让王皓和林岚都感到有些意外，他还带着王勇一起来了老宅，王皓预感可能又有什么案子跟他扯上关系了。
张警官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道：“我呢，已经退休有些日子啦，若非他们这些后辈缠着我让我帮忙，我是绝不会再管警局里的事的，这不，又有案子了。我早上恰好跟王勇聊天喝茶，有两个电工报警称，在罗兰公寓502房间里又发现了一具女尸……不过那女尸身上有个眼熟的东西，所以我们过来证实一下。”
王皓对那里并不陌生，之前自己也曾发现一具女尸而报警，那是停尸房里被盗走的一具尸体，怎么没隔多久，又有女尸？难道那地方真的那么邪门？
“眼熟的东西？是什么？”林岚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勇掏出两根烟，一根递给张警官，一根塞到自己嘴里。张警官点燃烟，放到唇口吸了起来，他缓缓吐出一道扩散的烟，说道：“一枚戒指。”
王勇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在尸体上找到了一枚钻戒，张警官看到那戒指说是有些熟悉，好像是林珂的，所以我们过来求证。”说着，王勇将装在证物袋里的戒指递给林岚，林岚和王皓都凑上前，仔细地观察那枚戒指。
林岚惊诧道：“这的确是林珂的戒指，是她的没错！”
“确实是……林珂的。”王皓也笃定地点头，心却像是被什么刺伤了一般，隐隐的疼。
“你们确定？”张警官质疑地看着他们，又问了一遍：“不会认错吧？”
“不会有错！”林岚语气坚定。
张警官思忖了半晌，喃喃道：“难道那具尸体真是……林珂人呢？”
“她失踪了！”林岚怯生生地回道。
“什么？失踪了？为什么都没人通知我？”张警官斥责道，说着让王勇带他们回警局认尸。
依旧是那个满溢着冷气的停尸间，王皓对这儿已经不再陌生，毕竟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一具被割去头颅的女尸停放在显眼的停尸床上，脖子上的口径凝结着深红色的血。王勇介绍道：“根据验尸结果显示，她是被人注射了麻醉药，在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状态下被人割去头颅的，死亡时间是三天前。”
林岚别过头去，不敢直视那惨不忍睹的无头女尸。她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林珂的右手臂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疤痕，小时候烫伤留下的。”
张警官卷起女尸右臂的衣袖，一块褶皱的伤疤漏了出来，刺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错，这人的确是林珂。”林岚瞥了一眼那个伤疤，笃定道。
王皓不明白，到底是谁会跟林珂有这么大的仇恨，那么残忍地割去她的头颅。
王皓想到了什么似的，欲言又止。他心想，会不会是林岚的母亲冯瑶又从疯人院逃出来了？！
“这孩子虽然平日里是有些调皮，可也知道分寸，不至于得罪谁……到底是哪个天煞的，竟然下这么狠的手。”张警官喃喃自语，他犀利的眼神洞悉了王皓的异样，问道：“王皓，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王皓眉头深锁，支支吾吾、吞吞吐吐道：“会不会……我只是猜测……”他为难地看了一眼林岚，继续道：“有没有可能林岚的母亲……又逃出来了……她精神不太正常，可能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张警官应该是认同了王皓的看法，让王勇拨打了一个电话。王勇跟对方聊了几句，说明打电话的用意，对方简单地回复了他，他便挂断了。王勇说道：“冯瑶不是逃出去了，而是三天前被人接走了。”
“被人接走？谁？”王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谁会接走一个精神病人呢？
王勇回道：“林珂！”
时间霎时冻结，众人的目光凝滞在失去头颅的林珂的残缺尸体上。
冯瑶的失踪以及林珂的死，瞬间都变得扑朔迷离。
林珂为什么接走冯瑶，又接去了哪里？林珂是被谁所杀，她的头颅又去了哪里？一连串的疑问纠缠着王皓。目前能让王皓有稍许心安的是林珂并没有穿着旗袍而死，否则又将和那个诅咒传说牵扯在一起。
张警官看了一眼旁边的临时储物柜，发现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但一下子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他捋着下巴，想了片刻，突然想到林珂的衣服不见了，于是追问道：“她的旗袍呢？”
王勇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摇着头。
王皓则完全懵了，果然还是和那件旗袍有关，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诅咒”。
张警官把注意力转移到值班员身上，接替老陈的值班员茫然地挠着后脑勺，无辜道：“我记得抬进来的时候还在的……哦，对了，刚才来过一个奇怪的女人，说是来认领尸体的，我带她到了停尸间，奇怪的是一转头，她就不见了，我只好回到值班室。会不会是那个女人拿走了她的旗袍？”
王勇问道：“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值班员一边回忆，一边描述道：“她的脸上有很多疤痕，看上去挺恐怖的，而且驼着背。”
在他的描述下，王皓想到了一个人，脱口而出：“那是林岚的母亲冯瑶！我见过她，她的脸上全是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