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流产
“旗袍……旗袍。你看到我的旗袍了吗？”古怪老人抬高嗓音，撕扯着头顶蓬乱缠结的垢发，像是要把头发连同皮肉都扯出来似的。她语无伦次地嘟囔着，就像在梦呓。
“冯瑶，你在哪儿？把旗袍还我！血……好多血……”老人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一会儿盯着天花板，一会儿看向楼道尽头，一会儿又朝着楼下看去。“二太太……别缠着我……”
楼下的林岚依然痛苦地蜷缩成团，声嘶力竭地求救。她从未指望那老人能救她，她只是本能地发出求救信号。她的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以此来减弱疼痛感，她将头深深地埋进去自己的臂弯。
她倒在艳红的血泊之中，抽搐、痉挛，如同离开水的鱼，在陆地上垂死挣扎。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瞳孔慢慢放大，之后便昏厥不醒。
她累了，已无力再悲痛，更无力再哭泣。
霎时之间，黑暗奔涌而来，倾覆她的世界。她仿若看到黑暗中有无数双白骨嶙峋的手，争先恐后地伸向她，锁扣住她的脖颈和四肢，向着各个方向猛烈地拉扯，将她撕扯得支离破碎。
迷蒙中，林岚听到老人尖叫着跑出院子。
“诅咒啊……又死人啦！”
过了半晌，林岚听到了警笛声。她隐隐看到黑暗的尽头燃起一丝明灭的光亮，但一闪即逝。
她的耳边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搬动她的身体，但她却已没有气力睁开眼看清楚那人是谁。她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好像坐在乌篷船里。
到底是谁？是那个丑陋的老人吗？她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林岚尚有一丝意识，这样想着，但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刚才有警笛声，说明救她的不是是警察就是医院的人。
一阵炫目的光打在林岚身上，她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道光束的炽烈。有人抬起她的手腕，注射了一剂药液，她渐渐地失去意识，但并非完全消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把冰冷锋利的刀，划开了她的肚子，一双罪恶的手伸了进去，掏空她腹腔内的一切。掏空了她的孩子！
“我的孩子！”她在心里无声地叫喊着，那声音仿若传入无底的深渊，没有半点回音。
罗兰公寓9幢502房内，王皓惊悸的目光凝滞在浴缸里那具没有头颅的女尸上。他被人泼了冷水一般，全身发冷，而脚上更是像挂着铅球一般，重得无法挪移半步。房间里弥漫着的幽幽腐臭，让他呼吸极为不畅。
王皓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会和一具无头女尸睡在一起？！”
王皓难以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背，试图证明这只是一场梦，然而真实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为什么我会在502房？为什么？林珂呢，我不是应该和她在三楼的家中吗，怎么会跑到502房里来？”
正在一堆问题侵占王皓的大脑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骤然奏响，响亮的声音穿透黑夜的静寂，刺破他那脆弱的耳膜，唤醒他那几近丢失的魂灵。
他的手机屏幕上闪着一个陌生号码。会是谁？他不由得忆起刚才那个仍令他心惊肉跳的噩梦，梦境中有一个陌生女人从电话那端发出悠长清冷而又凄凉的颤音，说：“王皓，我冷……”
该不会真的噩梦成真了吧？王皓的手悬在半空将近一分钟，麻木地握着手机，任铃声持续震响。思虑再三，他终于鼓足勇气，接听了电话，底气十足道：“喂，你找谁？”
“请问你是林岚的家属吗？我这里是市人民医院，林岚出事被送到我们医院了，我们从她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你的号码，所以就给你打电话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办理一下相关手续吧。”那人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平缓，但挂电话的速度却是很快，王皓刚要问林岚出了什么事，电话里已经只剩“嘟嘟嘟”挂断的余音空响。
林岚怎么会进医院，她出了什么事？王皓没有过多时间思考，他一边拨打报警电话通知警察罗兰公寓发现一具无头女尸，一边马不停蹄地冲出去，驾车奔赴市人民医院。
医院充斥着消毒水以及其他不知名药物的气味，王皓并不喜欢这股刺鼻的味道。他走向接待大厅的咨询台，向值班的护士询问林岚的病房。护士简单翻了一下本子，找到了林岚的名字，告诉王皓在三楼的313病房。
王皓冲上三楼，到了病房门口，却发现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守在门外。王皓有些惊诧，怎么警察也在这儿？看样子并非路过，而是在专程等他到来似的。高个子的警察看到气喘吁吁的王皓，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上前就问道：“你是王皓吧？”
王皓点点头，皱起眉问道：“刚才是你们让医院打电话通知我的吗？”
“嗯。大概一个小时之前，有个老人报警，说长青路15号有人死了，但那老人说话有些奇怪，语无伦次的，我们不敢确定是真是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接警后立即赶了过去。我们抵达的时候，在老宅子的大厅看到林岚就倒在楼梯脚，全身浸染着血。我们不敢耽搁太久，把她送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那个高个子警察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谢谢你们。”王皓机械地说出这四个字。
“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对了，你们有没有什么仇家之类的？我们到的时候，看到屋子里有一颗腐烂的猫的头颅，应该是什么人用来吓唬林岚的，而且，我们勘察了现场，初步推断林岚是从二楼楼梯摔下来导致摔伤……才大量出血的。我们怀疑是那个报警的老人推的，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想，要等林岚醒了才能知晓。另外，那个报警的老人我们也在努力寻找。”
王皓一脸憔悴，摇头道：“我们社交圈很小，很少跟人接触，没得罪过什么人，更别说老人了。”
“那好，就先这样，等林岚醒了我们再过来了解具体情况。刚才又有人报警，说在罗兰公寓发现了无头女尸，我们得赶过去看看，就先走了。”那人说完又抱怨了一句：“看来今晚是个不眠夜了。”
王皓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有些歉疚，苦笑道：“其实罗兰公寓的无头女尸是我发现的，刚才是我报的警……”于是王皓把之前的遭遇同警察详细叙述了一遍，说完之后他自己仍旧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简直就像是在胡诌一个惊悚故事。他也希望那只是故事而已，可他知道那不是故事，而是他亲身经历的真实。
简单地给王皓做了一份笔录后，警察离开了医院，赶赴现场。
“老人，猫的头颅……”待警察走后，王皓才有所思索，想到了深巷遇到过的那个怪人，莫非就是那个古怪老人？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她，她是为了那只被他压死的猫而寻仇吗？那这也太恶毒了。
“她人在哪儿？她到底还想干什么？既然是想要寻仇，为什么还帮林岚报警呢？”王皓无法理解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老人的逻辑，他只期望警察能尽早抓到她，否则他不知道那老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就算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林岚也不至于失血过多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女医生从林岚的病房走出来，王皓仔细看了看那医生的铭牌，上面写着“蒋恩喜”三个字。他上前问道：“蒋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大人已经无碍……孩子嘛，没了。”蒋恩喜回复道。
“什么？你是说……她怀了孩子？”王皓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蒋恩喜。
“怎么，你不知道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蒋恩喜反问道，却又像是在嘲讽王皓作为丈夫的无知和不尽责任。
王皓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岚会流那么多血了，因为那是流产而造成的。他不明白的是，为何林岚从未向他提起关于怀孕的事。
王皓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静思良久，越发觉得自己亏欠林岚太多太多。
那两个警察到了罗兰公寓，按照王皓提供的线索，在502房的浴室里找到了那具无头女尸。
经过查证，那无头尸体正是一年前被陈洁盗走的那具。自从陈洁自杀后，就没人知道那具无头女尸的下落了，如今却出现在她生前租住的房子里，倒也蹊跷。
警察在保安室翻找了罗兰公寓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但一无所获。
保安室的老刘神神叨叨地对他们说：“依我看呀，肯定不是人干的，没人敢把女尸放那儿去……那屋子一到夜里就会有奇怪的声音，绝对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你看，这不……果然有个无头女尸……”
“行了，别扯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儿，只怪你这监控装得不够到位，还有那么多死角拍不到，有人钻了空子也说不准。”高个子警察说道。
查询无果，两人随后离开公寓，并将那具尸体运回停尸房。老刘则殷勤地向他们道别：“两位警官慢走啊。”
在警车上，他们谈论起那具女尸以及陈洁的自杀。稍矮的那个警察瑟瑟说道：“一年前那个女人在502房死得很诡异，据说临死前一直割自己的肉，而且好像一点都不痛，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没有传得那么邪乎，她割自己的肉而感觉不到痛，是因为患了先天性无痛症，医学上称遗传性感觉和自律神经障碍（hsan），所以她没有任何痛感。”高个子警察解释道，又补充说道：“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以那种方式自杀，我猜想她当时应该是情绪波动太大，理智丧失，所以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于这个理由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牵强，但毕竟他没有直接参与调查那个案子，所以并不清楚具体原因，而且那案子的档案也作为机密文件，一般人根本无法查看。
既然只是一具失而复得的无头尸体，警方也不想耗费力气去追寻它莫名其妙出现在公寓里的理由，毕竟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他们回到局里的时候，几个同事正围着一个老人转悠，他们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报警的那个老人就是她，但是好像这里有点问题。”一个警员指着自己的脑袋回答道：“我们刚才联系了市里几个精神病院，还真有一个老人逃出来的，待会儿他们就传资料过来。”
“资料来了，就是她，冯瑶，从康艾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搞了半天是个精神病人，看来林岚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说话的警察叹气道，为林岚感到惋惜，遇到这种事儿，放谁身上都很无奈，因为没地儿说理去。
半个小时之后，康艾的工作人员很快抵达警局，将病人冯瑶直接带走。
高个子警察拨通王皓的电话，将有关情况转达给他。
王皓听到冯瑶二字异常兴奋，忙追问道：“请问那个老人被哪家精神病院的人接走了？”
“康艾。就在城郊。”
“好的，谢谢。”
病房里传出林岚痛苦的呻吟，她的双臂撑起上半身斜靠在床头，抚着肚子，暗自抽泣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清澈透明的液滴，沿着她瘦削的轮廓滑落。
王皓推开病房的门，坐到她的床头，握住她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他温柔地揉搓着林岚的手，将其捂热。
静坐了片刻，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想找个话题和她搭话，便装作一无所知，关切地问道：“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岚缩回手，她那坚韧的外壳瞬间崩溃，眼泪更加汹涌。她别过头朝着窗外望去，漆黑的背景上点染着微茫的霓虹，让她看得不太分明。她埋怨道：“怎么，你也会关心的吗？”
“别这样好吗。林岚，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岚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缓了缓，却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
“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林岚抽噎了一下，用沙哑哀戚的口吻说道：“怎么，就这点耐心都没有？”
王皓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沉默不语。他的沉默反倒让林岚开了口。
“我本来在房间睡了，楼下厨房传来古怪的声响把我吵醒，我以为是你回来了。我看到桌子上放着一锅肉，因为当时肚子饿得实在不行，就把那一砂锅的肉都吃了。等到洗刷碗筷才知道那一锅肉……竟然是猫肉！之后楼梯口出现了一个满脸刀疤的丑陋老人，她提着一颗猫的头颅上楼……”林岚停顿了片刻，她面部的肌肉在不自然地抽动，眼皮也跟着眨动。
王皓看得出来，不安的情绪正扰乱着她的思绪，于是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并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有了片刻的温暖和安全感。
“我原本打算先逃出宅子再报警的……可是大门里面却多了一把新锁，她加了一把新的锁。无助与慌乱之中，我决定回到卧室拿我的手机，我小心谨慎的，甚至脱了鞋，一步步上楼，她一开始拿着头颅撞楼道尽头那间空房的门，嘴里还念念有词，并没有注意到我。后来因为我踩的地板发出噪响，她发现了我……还提着那颗腐烂了的猫头朝我走来，一点点向我逼近，我一直后退，后退……就踩空摔下了楼梯……”林岚哽咽着又流出眼泪，将头埋在王皓的怀里。
“没事了，现在都没事了。”王皓安慰道。
“怎么可能没事，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会……她一定得付出代价！否则……”林岚欲言又止，不住地抽泣。王皓知道她指的是腹中胎儿没了的事，当然林岚尚不知王皓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所以言语中有所保留。
王皓忽然转移话题道：“林岚，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亲生母亲可能还活着。”王皓不清楚该如何告诉林岚那个丑陋的老人就是她的母亲冯瑶，他的喉咙像是梗着一根刺，让他无法开口言说。
话锋转换太快，林岚有些反应不过来，许久才直起身子，惊诧地盯着王皓，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母亲还活着，而且……就是出现在老宅的那个老人！”王皓一时嘴快，直接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懊恼不已，仿若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一样。他在心里自责道：你个白痴，怎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这张臭嘴胡乱说话？！
林岚失禁地笑，疯狂地摇着头，连续喊着：“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是骗我的，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在跟我开玩笑是吗，王皓？！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你母亲冯瑶，二十二年前被送进了康艾精神病院。”
王皓心想，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就一次性把一切都告诉她吧。她身为林家的人，有权知道林家的事。王皓将上次在陈洁葬礼上得知的关于林家二十二年前的那场诡异血案原原本本地向她详述了一遍。
林岚发疯了似的掀开被子，重复着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打开窗户，即将纵身跃下，若非王皓反应迅速，此刻她已坠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王皓明白，任是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活了二十八年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活着，而且还是个精神病人！如今却又逃出疯人院提着一颗猫的头颅回到老宅，间接地害死了林岚腹中的孩子，她的情绪怎能不激动？！
王皓将林岚紧紧环抱住，怕她再做出傻事。
“你知不知道，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林岚瘫软无力地哭着，声嘶力竭地拍打着王皓，她要发泄内心的不满！
“我的孩子没了！你开心了？你不是一直都讨厌孩子的吗，现在你满意了？你怎么不笑啊？来，笑啊！”林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拍打王皓，一会儿又捶打自己，她悲恸欲绝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就像一个喝醉了酒的疯子。
王皓怜惜地拥她入怀，嘴唇印在她的额角，说道：“别这样，林岚。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林岚抱紧王皓，放声大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了！”
王皓心中想道：公平？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好人早死、坏人长命的事儿数不胜数。人生就如一场戏，谁都无法预料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只能茫然地走下去，如浮萍般顺水而流，漂漂荡荡，任其东西。
一条短信提醒出现在王皓手机的屏幕上，他趁着林岚哭得疲倦睡去之时，偷偷打开收件箱，查看信息。
林珂：王皓，你在哪儿？
王皓的手指“噼里啪啦”娴熟地游走在手机键盘之间，快速地回复了一段文字：林岚出了点事住院了，她的情绪不太好，我现在正陪着她，你还在罗兰公寓吗？
林珂：嗯。我刚才打你电话，可一直不在服务区，所以只能试着给你发短信，看你能不能收到。你们在哪家医院，我去找你们。
王皓：市人民医院。
看到林岚已经安然睡下，王皓起身走出病房。坐在313病房门口的长椅上，静静地等着林珂出现。
半个小时后，空荡的楼道里忽然传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而且离他越来越近，他抬头望了一眼，妖娆妩媚的林珂映入他的眼帘。他无精打采地说道：“你来啦，其实这么晚了，你没必要过来。”
林珂不理会王皓说的话，自顾自问道：“我姐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
“一个……疯子闯进老宅，你姐受到惊吓摔下楼梯，受了点伤。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刚刚已经睡下了。”王皓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林珂道：“你刚才联系我的时候是在罗兰公寓三楼……还是五楼？”
“你家不是在三楼吗？我当然是在三楼啊！你怎么这么问？”林珂不解地看着王皓，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哦……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而已。”王皓淡淡一笑，但那笑容里潜藏着林珂所不知道的东西。他在想，既然林珂安然无恙地睡在自己的家里，而自己明明和她一起进的家门，可为什么只有自己睡在了502房？王皓左思右想，始终无法想透。
王皓背靠着座椅，后脑磕碰着医院走廊的白墙，磕出“砰、砰”的声响，林珂看他有点莫名其妙，就问他道：“你干嘛？拿头跟墙比硬啊，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王皓骤然想起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冯瑶，自语道：对，没错，肯定是她干的！她一定是进入了三楼的房间，偷偷把我转移到了502房，然后把我和那具女尸一同放到浴缸里，之后再回到长青路的老宅……一定是她！她的精神不正常，举止怪异，所以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肯定是这样！
“你在想什么？”林珂盯着思绪游离的王皓，他的深邃迷离的双眸潜藏着浓重的阴霾，忽的泛起一道孱弱的光，映现着一个婆娑的女人的暗黑剪影，又转瞬即逝。
静寂无声，唯有她的清亮回音：“你在想什么？”
幽隐的谈话还是惊醒了病房里的林岚，是林珂的嗓门太大了吗？还是林岚根本就没有入睡？林岚冲着门外的王皓问道：“王皓，是谁在外面？”
林珂撇撇嘴，凑到王皓耳畔轻声说道：“我姐醒了，赶紧进去吧。”
王皓和林珂一同推开313的房门，林岚的视线片刻不移地定在他们身上，迥异的眼神里充斥着寒意，冷若冰霜。
林珂跟平素一样，表情淡定，神情自然，问道：“姐，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都凌晨一点多了，你不在家里睡觉，跑到医院来做什么……你们是约好来的吗？”林岚似乎对林珂的到来不太欢迎，所以言语比较冷淡，甚至有些不怀好意。许是因为林岚素来较为敏感，对林珂的深夜来访有所遐想。
林岚说话的态度让林珂略显难堪，她和王皓蓦地陷入困境，期待着有人来将他们解救。不安和尴尬的神色油然而生，林珂和王皓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泛起红晕，大概是心虚了吧。
林岚心想，王皓怎么会这么迟了还通知林珂？一点都不像他的做事风格，而且她也没必要如此匆忙地赶过来，大可以白天再来探视，除非林珂今晚一直和王皓在一起，根本没有回家，所以王皓来了医院，她也跟着过来了。呵呵，最近大家都说你们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看来是真的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跑来看我呢？原来是特意跑来看我死没死，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我没事！”林岚的语气坚定，铿锵有力，继续道：“不过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自己……叫了计程车来的。”林珂的确是打车过来的，但她一下子被问得有些怔住了，感觉到林岚的问话似乎话中有话。难道姐姐知道我睡在姐夫家了？林珂眼神闪烁，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林岚面无表情道：“你还是先回去吧，反正在这儿也没什么事。王皓，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出来不安全，你还是送她回家吧！”林岚低垂着头，十指用力地揉搓着床单。
王皓回应道：“好，那我送完她待会儿再过来陪你。”
“不用了，我没事，你也回去休息吧。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傻事了。”林岚有气无力地说道，像是在说气话，可她的脸上却又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生气，王皓有点读不懂她，为何转眼之间，她的性情可以转变如此之快，莫非刚才要死要活都是演戏给他看？他揣摩不透，也不想揣摩。此时此刻的林岚，就像黑夜里闪烁不定的星光，杳渺隐秘，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