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梦魇
“不！！不，求你……，不！！！！”翎央忽的从榻上惊起，冷汗顺着精致的脸庞滑落，红衣轻散，透着些许颓然。
“怎么了！？”镜染吓得不轻，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没什么，一个噩梦而已。”翎央起身，“我们今日去哪里找？”
“……”镜染皱眉。自从翎央知道神魔七魄的力量之后，就没日没夜的开始到处寻找可以驾驭七魄的人。虽然现在有了岸香阁这个依靠的家，但是，她依旧没有一个笑容，也没有任何的起色。每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镜染当然也知道，每夜都是同一个梦境。
“怎么了？”转眼间，翎央已经收拾整齐站在他面前。
镜染很开心翎央现在开始接受他，可是，“我们休息一下吧，你最近都没有休息好过。”
“寻找人界的七魄使者一点头绪没有，我哪里能休息的好？”
“你不累吗？”
“不累。”翎央喝了一口香茶，转身离开北藤仙境。
又是这样的一日，每天似乎都是一样的生活。
“你是说，翎儿她有了目标不好吗？”朝欢没想到这镜染又来了，还是为了翎儿，如果说是为了神魔七魄，未免有些过于上心了。
“不是不好，只是她……，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
“虽然有了干劲，但是行动完全没有计划，每天都出去，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她就像是出去看了一下人间就回来了，怎么说呢，倒像是麻木的行尸走肉。我感觉翎央根本没有好转。”
朝欢也是愁了，这打击就算是再大，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身体还好吗？”
“翎央是混沌诞生，怎么可能生病？只是她精神不大好，每日都做噩梦。”
朝欢也了然，当然清楚是什么噩梦。“噩梦缠绕，定是根结未除。翎央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她的性格我了解，这样的事情虽然相当于毁了她一生，可是不至于走不出来。我怀疑有别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
“这就是症结所在啊。”朝欢垂眸，她现在处处都受人监视，实在无法离开片刻。“我现在还是不能去，事情还得靠你。”
“你说我该怎么做就好。”
“入梦！”
“你是说……”
“对！既然噩梦缠绕翎儿，我们干脆进入翎儿的梦境看看到底为什么能缠住翎儿。把她带出来，就好了。”
“好。”
朝欢讶然，“你可想好，你们魔族本就入梦困难，有耗神识。如果无法带出翎儿，你可是会被困在里面的。”
“再危险的我都做过了，不差这一个。”镜染走了。
朝欢若有所思的看着镜染离开的身影，这魔界的少尊主，要不是动了真心，就太可怕了。真不知，让镜染越来越走近翎儿的生活是福是祸。
“翎央你在哪？”镜染走进了翎央的梦境，梦境外的她满是悲伤，可是梦中却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场景。
黑暗，无止无休的黑暗是什么？镜染找不到尽头，只能一点点的拨开迷雾，追寻不知身在何处的红影。
“翌朔，渊徫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翎央的声音，镜染更加快速的移动起来，终于，眼前迷雾散开，眼前现出一片桃林。六界九天无人不知，只有上神翌朔的沁桃宫中的桃花才会四季不败，一直绽放。镜染心中想到了，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沁桃宫中，他找见了她的身影。
“不急，渊徫那小子要是忙完了一定会来。我们先喝就是。”
虽然镜染没有见过翌朔，但是不难猜出来这是谁。翎央笑的好像格外开心，镜染微微皱眉，自从在凡间遇见她，她就再也没笑过。
“渊徫真是的，就那么几个北荒残兵，怎么这么久都弄不好，没意思……”
“有我和绛息陪着你玩儿不就行了？”
“绛息不也没来吗？就你一个孤家寡人的，没劲。”
“臭丫头，不喜欢就别来我这里了，看我以后还给不给你酿酒喝！”
“别啊，翌朔你最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翌朔不理，佯装生气的扭过头去。
“师父？”
“别别别，你可别叫我师父，我还想多活几年呢！”翌朔无奈，他跟谁生气也不可能跟翎央生气。
镜染有些看不懂了，正要仔细查看，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一个天旋地转之后，已经不在沁桃宫。这个地方他认识，正是朝欢的倚涟宫。
“朝欢，朝欢……”
紫衣朝欢走了过来，轻轻的收起染血的“狂澜”剑。“怎么了？又惹什么祸了？”
“我把绛息的囚犯给放了，他现在正四处抓我呢。”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真能胡闹。绛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办起案子来更是六亲不认，你敢放他抓的人？”
“那个人很可怜啊，什么都没有做，只因为是魔族就被抓去了。按照魔族的年岁来算，那孩子也才五岁左右，他能知道什么啊？”
“你可不要被魔族骗了，他们生来就极为狡猾，小心是利用你。”
“渡界也有一些魔族人，我看和六界中人一样，也没有三头六臂面目可憎啊。”
“这话你要小心，千万不要在神界说，知道吗？在神界，魔族可是大忌。”
“算了，我不知道什么大忌小忌的，我就知道，被绛息抓到就惨了。”
说完就直接从倚涟宫跑开了。镜染反应过来想要去抓住翎央，却是双手一空，什么也没有抓到。眼前的景象却是又变了一个模样。
“渊徫，你怎么还没起啊？太阳都升起来了，你居然会赖床了吗？”
一身战甲，即使没有人作介绍，镜染也能感觉到，这一定就是司战之神渊徫，内敛的杀伐之气是掩饰不住的。
“翎儿说笑了，你何时见过我赖床？”
“绛息让我来帮帮你，听说你最近被北荒的人缠住了？可还好？”
“区区虾兵蟹将不足挂齿。”
“那你还久战不归？”
“北荒这里虽然都是些散漫的小股部队，但是耐不住一次又一次进攻啊。难保哪一日他们不会开窍联合起来，北荒地形复杂，神界对北荒地形不甚了解，很是棘手啊。”
“能让你说棘手，那还真是不简单了。”翎央坐在营帐里，百无聊赖的玩着铃铛。
“翎儿你不会就是来看热闹的吧？”
“是绛息事先说好了，要是你真的有麻烦我再出手，可是现在看来……”翎央扫了渊徫几眼，“你好得很，不需要我了。”
“拿你没办法，一会儿打起来保护好自己，我可能无暇顾及。”
“我就先回去汇报你的情况了，免得绛息一会儿等急了。渊徫，我和翌朔可是等着你回去喝庆功宴呢。”
渊徫笑了，“一定……”
镜染眼前又是一花，他知道又要换一处了。可是这梦境着实古怪，没有丝毫的异样，更察觉不到让翎央悲伤的在哪里。就这样换了一处又一处，镜染看的是越来越云里雾里。
这是人间。镜染看见翌朔，翎央，渊徫，还有韦陀菩萨。这个看上去仁慈满面的菩萨竟然也会出现在翎央的梦里吗？
“韦陀你终日待在菩提院里都不寂寞的吗？”银铃清脆的响着，翎央看上去尚显年幼的模样，举止都带着稚嫩的气息。
韦陀依旧还是那身袈裟，面色不改的看了翎央一眼，“渡主说笑了。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寂寞可言？”
翌朔笑了，看着翎央，宠溺的伸手摸摸翎央的头，“翎儿你就别想着能在韦陀这里找到什么乐趣了，他可是无趣的紧。”
“看出来了……”翎央好不郁闷，惹得众人笑出声来。
“救命啊！！救命啊……”
不远处传来的呼救声没逃过众人的耳朵，只见一个女子慌乱的跑过来，身后的胡骑骏马紧随，一群马背上持刀的山贼正在肆意享受追逐的乐趣。
翎央看了看，“这是人间的什么庆典吗？”
翌朔无语，渊徫笑了，“那不是庆典，是恃强凌弱。那是山贼，想来这姑娘是被盯上了。”
翎央听完后若有所思，转眼就移步过去，救下了那个险些摔倒的女子。
山贼见有人半路杀出来当然不高兴，可是在看到救人的是个美人就都露出了肆虐的表情。“今天运气不错，捡到了两个小美人儿呢，来，都跟哥哥我走吧。”
周围的山贼骑着马围成一个圈子，肆意的奸笑着。
翎央显然是感觉到了那女子的恐惧，当下没有多少耐心的直接出言警告，“警告你们一次，赶紧让开，饶你们一命。”
这话当然是没有任何的威胁力，山贼们不但没有退让，反倒哄堂大笑的更加肆无忌惮。“哟哟哟！这小妞儿说，饶我们一命呢，笑死爷爷我了。”
翎央皱眉，额际红莲微微闪烁，一个运气，就将这些山贼连人带马的都震开了。
“这是你们不听警告的教训。”翎央说完扶着那女子就走到韦陀等人面前。她看着渊徫和翌朔中间的空子，“虽然答应过不闯祸，可我这是助人为乐，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救人……，什么命，胜造个什么吗？”
韦陀叹气，“渡主，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对，就是这个道理。”
翌朔好笑，转手运气为那女子疗伤。那女子长相不算是倾国倾城，但是带着娟秀内敛的美丽，看上去很是吸引人，额际有着一个花样，淡淡的红色，更衬她的娇美。
“你额际也有一个红印啊，这花是什么？”
那女子看了翎央一眼，没有回答，倒是直接跪下了，“谢恩公出手相救。小女子菱妤感激不尽。”
“快起来。你叫菱妤？是个好名字。”翎央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你看到我救你的过程了，不害怕吗？”
“恩公如此神勇，正义出手，想必不是坏人。何况您救了菱妤的命，就算您是妖魔鬼怪，菱妤也心存感激。”
渊徫看着，觉得这菱妤倒是个明事理的人。“你怎么会在此处？人间此处一向人迹罕至，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山贼追赶？”
菱妤倒是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在隐瞒什么。
翎央笑了，走过去拉着菱妤的手。“不用担心，渊徫他是想帮你。他是神族的人，一定会帮你的，你有什么难处和我们说就是。”
那菱妤听闻是神界人，当下扑通又跪下了，“真是神仙？求各位神仙救救菱妤，菱妤不求别的，只求一死。来这栖凰山，也是为了一死了之，没想到遇上山贼想要侮辱菱妤，菱妤不想死前还受这屈辱。”
翎央倒是真真的愣了一下，不止翎央，在场的人包括韦陀都奇怪。人类寿命本就短暂，一般人都想着长命百岁，这菱妤居然想求死，也是奇事。
“好端端的为什么求死？”
菱妤顿了顿，“既然诸位恩公都是活神仙，菱妤也就不再隐瞒了。菱妤生来就命中带煞，母亲在生菱妤时难产死去，是父亲剖开母亲肚子才让菱妤降生尘世，不想父亲在菱妤三岁时就因故逝去，随后我就被村子里的好心人领去抚养，菱妤命中带煞，所到人家都灾难连连，有人逝去。我被当做不祥，村子里的人想要烧死我，还好起了大风吹倒了火架才幸得逃离，没想到，菱妤生来就是怪人，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老去，死去，只有菱妤一直这般模样，不老不死的，像个怪物……”
“你是说你，是个不会死不会老的凡人？”翎央着实震惊了，看着翌朔。
“按理说，凡人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此事倒也奇怪。”
菱妤，“我恨人类，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再像当年那样奢求能够融入他们，我只想一死了之，但是我不会老，连死都难，既然各位是神仙，就大发慈悲赐菱妤一死吧！！！”
翎央很是心疼，一个神仙若是这样到不足为奇，一个凡人若是有了这样的能力未必是幸运。多少人梦寐以求长生不老，却不知，长生不老，看着亲人一个个远去，朋友，爱人老去，只有自己不变，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韦陀小菩萨，你那菩提院甚是冷清，倒不如，收了菱妤做弟子如何？”
韦陀抬头，眼中的安宁难得产生变化，“此事不妥。”
“难道你要看着她死去吗？渡界打打杀杀，她实在不便。”
翌朔和渊徫也急忙表示自己无法收留云云。
空气有一瞬间的宁静，大家都看向一处似在等着，然后韦陀叹气，走到菱妤面前伸出了手，“既然司法上神都为你求情，我便留你做案前弟子，你需好好修行，不可再有愤世的恶念。”
“是！！菱妤谢谢诸位恩人，谢谢司法上神。”
镜染身躯一颤，司法之神绛息？他环顾四周，哪有绛息的身影？绛息他见过的，奇怪，为什么明明他不在，却还是会提到他？竟然已经看出这不是梦境，都是翎央的记忆，是她的过往。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忽然，他恍然大悟，看着翎央的眼神复杂万分。每一个记忆都是她的重要曾经，都是她珍惜的回忆，每一个梦境她都会提到一个名字，绛息。可是，每一个梦境，每一处记忆，都没有绛息的身影。
他皱眉，运气发声，“翎央，缠绕着你的噩梦，是绛息，对吗？”
眼前景象消失，一片黑暗宁静，镜染一步步走向前方，终于看到梦境之后的翎央。红衣似火，却颓然无力的被束缚在高台之上。她紧闭着双眼，痛苦的回避着每一个不愿面对的回忆，同时还有一个真相。
镜染手中缓缓凝出一把利剑，一剑斩断了束缚着翎央的锁。他伸手接住了她，轻声在她耳边说，“翎央，我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渡界被神界毁了，可你作为渡界主人，却贪恋着神界的时光，是吗？你还挂念着伤你最深的绛息是吗？这就是你的噩梦，对不对？”
伤害她，背叛她，欺骗她。可是，这万万千千的伤害，依旧磨灭不去她的依恋。她降生在神界，朋友在神界，师傅在神界，一切的美好都在神界里，可是就是这样的依恋所在伤她至深，她却无法遗忘这段过往，可悲卑微的贪恋着神界的曾经。
翎央哭了，血泪滚烫。她没有睁开眼，可是这些事实让她不睁眼也能痛哭受伤。
“如果，这就是让你走不出的原因，我来帮你。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神界的时光就算是再美好也是曾经。神界伤害了你，但以后，你有我，我不会再伤害你，让这段过往就过去，你跟我走，好吗？”
周围黑暗逐渐笼罩二人，镜染在赌。黑暗散去，镜染从榻边惊起，他出来了，这就意味着，翎央的梦魇打破了。他成功了。
榻上的她睁开眼，眼角是那滴血泪。
镜染：“你还有我，还有等着你的渡界子民，还有朝欢的信任。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该忘记当初在堕神台上的誓言。从今以后，我还是我，渡界之主，翎央。我不会让曾经牵绊我的情绪，我要强大，我要打开渡界的结界，我要我的渡界重现往日生机，受六界敬仰。”
镜染知道，梦魇已破。渡界之主翎央，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