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云突变
沁桃宫内的芬芳醉人,酒也醉人。翌朔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渊徫,想来发生了什么,也就显而易见了。
绛息又一次走进沁桃宫,脚步是前所未有过的沉重,犹记得翎央初生于神界的那日,百花齐放,万千繁华黯然失色,她一步步走进沁桃宫,叫了翌朔一声师父,这场景彷如还在昨日,三万年于上神而言,又何言漫长?
“翌朔。”
翌朔憔悴了许多,雷刑没有一日停止过,他就算是铁打的也快要熬不住了。神主没有开玩笑,他真的会要了翌朔和渊徫的命。
“你来了……,小翎儿还好吗?”
“好。近日渡界事宜繁忙,她脱不开身,还特叫我问候你。”绛息没有掺假,翎央确实让他看望翌朔,只是心态情绪很是激动。
“真怀念当初的日子啊。你,我,渊徫和小翎儿,一起在这沁桃宫的日子。三万年过的真快,我们作为上神没有任何长进,倒是翎儿越来越有渡主的担当,成长了起来。”
“倒是希望她未曾成长。”绛息眸光黯然。
“是啊。当年你带离渊的时候,是何等风光?离渊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最有为的渡主,受万人敬仰。如今的翎儿,也丝毫不逊色。还记得翎儿刚从混沌走出来的时候,你还很不看好,怎么也不肯为她赐名。我就担了下来,还说一定要你惊讶。现在看来,我是真的做到了。”
翎央的确出色,出色到让神主已经容不下她了。
“翌朔我们都是棋子。渡界历代渡主都短命,不是只因为他们守护七魄凶险,还因为……”
“神界的忌惮很可怕。”翌朔皱眉,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离渊怎么死的,我们都清楚,只是没有人敢去说。弱肉强食,千古不变的定则;成王败寇,适者生存的规矩。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我们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逃避,失去一个又一个相信我们的人。”
绛息捏紧拳头,旧伤未好就又变的血肉模糊,“没有人会反抗强者的意愿,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翌朔闲散浪荡惯了,从不受条令约束。绛息,如果神界真的伤了小翎儿,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
“我知道你是司法之神,必须铁面无私,这是你的天命,我无可奈何,只是希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要拦我。”
绛息没想到翌朔会那么认真的说这些话,见惯了他的游戏人间,忽然的严肃让他无从适应。沁桃宫一行非但没有让他纾解,反倒更加忧愁。
时间不早了……,山雨欲来,又岂是蒲苇可以阻拦的?
樊阿芸和樊阿奚就守在岸香阁的门口,聊着小时候的事情,互相的嘲笑,互相的嫌弃,却又都是满满的亲情。翎央没有亲人,不懂得什么叫做血脉相通。但是她有绛息,翌朔,朝欢和渊徫,倒也不会寂寞。这天下之大,她在乎的,就那么几个。
绛息突然的造访倒是让翎央意外,以前她很不喜欢绛息总板着一张脸,那时的她也没想到,时隔三万年,他们成为了至交好友。
“翌朔和渊徫怎么样了?神主有没有放过他们?”
“我来正是要说这件事情。跟我来。”绛紫衣袍沾染渡界花草清香,他上神的面孔永远高高在上,见不惯的一定会想打他一顿。
“小奚子。和芸儿好好看着七魄,我去去就回。”
樊阿奚看着翎央离开的身影,皱了眉头。他经常看到渡主离开的背影,红衣渐行渐远,仿佛下一刻就再也抓不住。“芸儿,我忽然就很难受……”
樊阿奚嫌弃的看着樊阿奚,“怎么,我的木头哥哥也要当一个多愁善感的大诗人了吗?”
“你这臭丫头,就知道嘲讽我!看我不打你屁股!”
“你敢,你打我,我,我就告诉渡主姐姐,叫她罚你去浇渡界漫山遍野的妄乐花……”樊阿芸一边扮着鬼脸一边喊叫。
夕阳逐渐笼罩了渡界,给渡界染上一片浑然天长的橙红色,好像他们渡主的衣衫一样。
神界,朝欢揉揉脑袋醒了过来。她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四周漆黑无比,“我怎么会在这儿?”她是来神界撞见了骨姒来献良策,然后她就去报信,之后遇到了阻拦,绛息就来了……,等等,绛息来了之后呢?!!!
朝欢突然反应过来,紧捏住手,手腕处的花纹烫的让人难受,她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朝欢起来,“狂澜”剑上沾染着一点血迹,绛息的血!他知道狂澜剑不见血不归。
朝欢怒了,身上的异香浮动,那是属于她本命的花香,极为失控的时候才会出现。“狂澜”剑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开始嗡鸣,朝欢运上法力,用了近九成功力挥向虚空,却没有打开这诡异的结界,她用尽全力的砍,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意义。
她终于虚弱的倒在地上,眼中含着少有的悲愤,“绛息,你不能这样。绛息!!!!你不能,翎儿相信你,你不能……”
翎央抬头,看着天色勾起淡笑,她很喜欢渡界的夕阳,这时候渡界的太阳好像火焰一样,离得那么近。银铃轻响,勾起前面绛息的回首。
“绛息,我们要去哪里啊?不是说翌朔和渊徫的事情吗?”
“翎儿,我们相识有多久?”
“整整三万年。”翎央笑着回答,“恍惚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啊?”
“是啊。”
“我还是没有什么长进。都登位渡主两万多年了,却还是总像是个孩子一样给你们惹事。神主要是真的生气了,受罪的还是翌朔和渊徫,我真是太冲动了。”
绛息看着翎央的样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做一名渡主到现在,你都很棒。”
“那是!我当初可是立下誓言的。犯我渡劫者,神魔无惧,必诛之啊。”
“此话当真?”绛息突然就害怕了,掺杂着悲伤。
“当然了,我渡主一言九鼎啊。”翎央笑着,“绛息你怎么这么严肃?明明你和翌朔渊徫一般大的年纪,怎么好像个比他们还老的老爷爷啊?你多笑笑啊。”
绛息是出了名的冰山脸,此时却勾起了一抹笑容,充满着苦涩。
“对。就是这样。以后别总板着脸,会找不到神侣的,以后翌朔他们都和妻子双宿双飞,你孤家寡人一个岂不是很可怜?”
“我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想要的。还可能,会失去了所有得到的。”
翎央疑惑的看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
绛息低着头,“我会失去我所珍视的。孤身终到历经神灭的时候。如果,有人伤害了渡界,你会杀了他吗?”
“当然!”
“会恨他吗?”
“当然了,渡界是我的一切。我一定不会放过伤害我渡界子民的人。”
“如果是我呢?”
银铃轻响在寂静的时候,翎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夕阳的确很美,却已是黄昏易逝。正是这似血的残阳,掩盖了此刻在渡界发生的悲剧。
翎央美目望着远方,火光逐渐明亮,空气中掺杂着她熟悉的鲜血的味道。“渡界……”她惊觉,转身看着绛息。
“司法之神,奉神主之命。清缴渡界乱民。”绛息伸出双手,手中的束魂锁发着惨淡的光辉。
“你说……,什么?”
“翎儿,对不起。司法之神,一心只为神界。若你交出神魔七魄,我会请求神主,网开一面,饶过你的性命。”
“不,不,……”翎央已经听到了渡界中传出的惨叫声,“啊!!!!”手中利剑已经出现,银铃从未有过的开始凄鸣。翎央起身想要赶回渡界,却被束魂锁狠狠的拽倒在地。
束魂锁,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法器,专门束缚住能力强大者的法器。能力越大,束魂锁就越紧。
有人问,得到与失去的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得到,可能需要岁月的沉淀,缓慢的积累;而失去,就是在一瞬间,快速的让你捕捉不到它来过的痕迹,却残忍的带走你一生积累的得到,变成失去。
大火蔓延在渡界,渡界子民尚在安详中共望残阳的美丽,下一刻,却被突如其来的神界大军残忍斩杀。神主的命令是,渡界中人,一个不留。捣毁渡界圣地“末尘渊”,不给渡界人一丝重生的机会。
神火不灭,一点一点的燃尽所有的希望。渡界中人全力抵抗,樊阿一族全部出动,整理队伍。无奈,没有一点防备,为时已晚,已然错过了最佳的防御时间。
当渡界中的军队终于开始可以抗衡时,重渊亲自挂帅,带着护法骨姒,还有鬼界的大军,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残忍的踩灭。
“渡界已经被攻陷。”萝伊回来禀报,魔界大军已经就在边界处,只等交战到达疲惫的时候,将神魔七魄收入囊中。
镜染看着渡界蔓延的火光,眸色恍惚。脑海中红影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来不及抓住什么,就如同这渡界的无用挣扎一样。
“通知将士,准备进攻。”
镜染下达命令,魔界大军,开始缓缓走入神魔妄渡的那一道界限。他们悄悄进行着,要用最小的伤亡,获得最大的利益。
魔界,自神魔大战之后,终于赢来了反扑的机会。
樊阿奚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神界的将士,身上伤口也在慢慢增加。他一直努力的守着“末尘渊”,樊阿芸作为樊阿一族,一边为受伤的百姓疗伤,一边杀敌。稚嫩的脸上也沾着斑斑血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敌人的。
“芸儿,不要纠缠,带着七魄去找渡主!!!向妖界求救!”樊阿奚一边斩下神界将领的首级一边嘱咐道。
“哥哥……”
“别浪费时间,快去!!!”
樊阿芸流着泪,小小年纪的她赶上了渡界的太平时光,何曾见过如此的景象。“你要小心啊!!”一边喊着,一边哭着离开。
她眼睛紧盯樊阿奚的身影,她真的好害怕。
渡主姐姐到底在哪里?
翎央被压上了堕神台,堕神台的锋芒紧紧只是边缘就已经割伤了她的身体,可她还是求着,“求求你们了,不要,不要伤害他们!!!求你们了!”
她声嘶力竭,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可是还是在一遍遍的求着,求着神主,求着冷眼旁观的绛息。
这个时候的她,褪去了所有的骄傲。她不敢表达任何的不满和憎恨,她只希望这样的卑微,可以换来她子民的一线生机。
神主给绛息使了个眼色。
绛息上前,一手捏住翎央下巴,让她抬头。她额际花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华,头发也凌乱的贴在脸上,她的眼中失去了往日傲人的目光,她,受了伤……
“交出神魔七魄,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神界也会放过渡界无辜的百姓。”
翎央皱眉,用力的脱离绛息的手。“想要神魔七魄?做梦!!!”渡界世代守护神魔七魄,没有了神魔七魄,渡界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神界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一个隐患!?
神主不悦,“败局已定,你这样的坚持只会显得可笑!本尊给你一个放过渡界的机会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你别不珍惜!”
“呸!!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界人,嘴上总说着心系七界九天,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的小人罢了!!”
鞭子狠狠抽打在翎央身上,三百神鞭打的血肉模糊,翎央眼神依旧冷酷到让人不敢靠近。一鞭子就要了小仙命的神鞭,根本不足以让这位渡主认输。
翎央嘴角挂着血迹,眼神依旧倔强。神主皱眉,“绛息,十二道雷刑。劈到她肯交出神魔七魄为止!!”
绛息愕然抬头,目光看向已经很虚弱的翎央。
“绛息,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最后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你今天最好劈死我,不然他日,本尊定要你付出代价!”
手起雷落,道道天雷似要劈碎她的灵魂。翎央咬着牙。
神主冷眼看着,“渡界刁民横生,妄图利用七魄达成一统七界的妄想,罪不可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渡主翎央,罪恶滔天,捆上堕神台,即刻行刑!!”
雷刑停止了,翎央被人架到堕神台边上,这一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她的子民没了,渡界没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死了也好……
“渡界从此抹去,封印神魔妄渡。从此变为六界九天,世上再无渡界!!”
翎央脚踝上的银铃一直嗡响,翎央睁开眼。看到了樊阿奚,他就那么带着渡界最后的子民冲到了堕神台这里。他们有的人面孔陌生,有的人是忠良子嗣。他们来这里,就只有一个目的:救他们的渡主!
“渡主!我等无能,未能保护好渡界,樊阿奚将军将‘末尘渊’封印好了。我等就算是牺牲了,也要保护好您!”
这里甚至还有年长的婆婆,“渡主护我渡界两万年太平盛世。我等感激不尽,历代渡主为我等而亡,今日我等定要为渡主奉献所有!”
樊阿奚冲到了堕神台前,转眼就与绛息缠打起来,可他又怎么能是司法之神的对手呢?当鲜血溅到翎央脸上时,万籁俱静。
翎央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小奚子……”
一个一个倒下去,神火燃烧的声音,她的子民在哭泣,这哭声如此刺耳,仿佛是失去了生存的勇气。
“啊!!!!”翎央忽然就开始喊叫,她声嘶力竭的喊着,额际红莲渐渐清晰,众人看到了,一滴鲜红的血泪自她的眼角滴在堕神台上,束魂锁断裂。
翎央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嗜血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的眼泪血红,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她是来自混沌的生灵,拥有高人一等的能力,拥有不可触犯的尊贵。
她的眼泪染红了七界九天的一片天,七界九天这一日都听到了一个声音。“吾翎央,以混沌之名起誓。以吾之力,换伤我渡界者死无葬身之地;以吾之灵,换我渡界永世昌盛!”她用生命和灵魂,在向混沌之地做交易。
沁桃宫内,翌朔不敢相信的跌倒在地,青丝垂地,一双眼睛失神的仿佛失去了生命。“小翎儿……,翎儿……”上神的眼泪无比沉重,也无比的无力。明明活着,却仿佛已经知道的死亡的滋味……
战轩宫内,杯盏落地崩碎,渊徫眼中杀气外泄,神剑已经自主的出现,终究还是……。渊徫愣着,忽然一剑斩断了战轩宫内的所有的古树,战轩宫内,只余哀鸣。
朝欢就在黑暗中听到了这个声音,不败的神话,留下了眼泪。她的心,第一次体会到了凡间人类的情绪,丧亲之痛,痛不欲生……
神主感受到了远古的庞大气息,“真是疯了,居然用自己作交换来同归于尽……”
翎央感觉浑身的气血已经快要冲爆了身体,仿佛抽干了一切的力量,她希望以死挽回。
异变突生,六界都想得到的神魔七魄忽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七色彩光晃得人们睁不开眼。光芒散去,原地再无红衣佳影。渡主翎央,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神主震怒,“渡主翎央逃跑,罪加一等。六界九天,人人得而诛之!!!”
镜染听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混乱的场面。七魄和她就那么消失了。
“撤!”
萝伊:“主人,要不要属下前去搜捕?”
“不必,本尊自有打算。先回魔界,不要让神界发现咬上来。”
这一场战争来得快去的也快,堕神台边上的一切好像一场梦,一个笑话。黎明到来,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神魔妄渡再无渡界,七界九天变成了六界九天。
神界史籍记载,渡主翎央为六界罪人,妄以身弑神,被司法之神绛息阻止,已逝。
再无渡主翎央的存在。遥远的传说,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其中的事情,渡界成为了不可提起的禁忌,不知者忘记存在过的痕迹,知情者选择了沉默不语。
仿佛,这一切黄粱梦一场,成为了一个少数人的传奇,流失在后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