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雨欲来

    “让我进去,我和你们渡主真的是好朋友。”

    “没有渡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岸香阁。”樊阿奚眼神又一直盯着岸香阁的门,这几日许是流年不顺,总是有无名小辈前来打扰渡主的睡眠。

    翎央也很无奈,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慵懒的下了榻。翌朔的桃花酿真的很香,这酒劲儿也真的很大。她还真是睡了一个好觉。

    “小奚子,是谁啊?”

    “渡主,门外有人非说是您的好友。”

    “不认识?那赶出去就是了。”翎央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自称是我朋友的那么多,总要排着队来啊,不要插队……”

    樊阿奚得了指令,当下没有一点客气可言,利剑出鞘剑锋直指那人,“可听清了?”

    那人挑眉嬉笑,眉宇间邪肆狂然,黑衣敛去锋利的光华,却怎么也掩不住他的尊贵和狂傲,“真是判若两人让我很是伤心啊。但,哪怕只是做朋友也要自己争取一下不是?”

    于是,翎央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虽然这对于渡界而言是家常便饭,可也不代表什么人都可以在渡界肆意妄为。翎央推开阁门,看见的就是樊阿奚节节败退的样子。渡界多生事,樊阿奚作为翎央的贴身侍卫,从未感觉如此窝囊过。

    “好了小奚子,别打了。”

    那人好笑的看着翎央,“明明那日还叫我一声相公,怎的今日就翻脸不认人?难不成娘子你要始乱终弃?”

    樊阿奚下巴差点掉在地上,“渡主您什么时候开始纳君了?”

    “小奚子你现在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真是岁月不饶人,真怀念你当初年少无知,稚嫩的样子。”

    樊阿奚无奈,初次觐见翎央时,他还是幼年的模样,小小的他拽住了翎央红衣就是不撒手,流着鼻涕说要用生命守护她,做她的影子。这事过去两万年,倒是成为了两万年都不过时的笑柄。

    那黑衣男子自然就是镜染了,“翎儿你倒是自在,妖界一别当真就像是决别一样,真的不想我?”

    “我渡界可不是妖界。遍地珍宝,美景无数,又怎么会无聊?”

    “不无聊就不想我?还真是无情……”镜染若有其事的走到岸香阁门口,看着翎央的眼神包含着一丝莫名,“既然你这渡界美景无数,不知道愿不愿意留下我这闲人一个?”

    翎央皱眉,额际红莲淡淡的,亦如她对人的情感一般浅淡。镜染本以为她会有一点点怀念妖界的玩闹时光,却不想,他不言,她便不理,真真的如同传言一般,拒之于千里。

    “很为难吗?”

    “本尊只是奇怪,你一个魔界的少尊主,怎么会这么闲……”

    镜染挑眉,对于身份暴露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感觉,“你倒是清楚我的身份,不喜欢和魔界的人接触吗?外界皆传言,渡界与神界世代交好,看来传闻不假。”

    “我渡界处在神魔妄渡,六界交汇之处。本尊待六界中人,向来平等,只是与几位上神走得近一些。”翎央不会因为神魔之别而对谁抱有偏见,现在的她已经无所谓神魔,她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该抵触谁,如履薄冰一般的,只希望能够不错信。“若是你真的喜欢渡界,就待着吧。”

    “……”镜染不知怎么就在她身上看到了忧伤,真是格外的刺眼。他忽然就冒出想要安慰的心思,可是恍然回神发现,他没有那个立场,更没有相应的身份。

    翎央忽然就想起了初出混沌的时候,茫然的她不知道起点在哪里。神界的一万年,跟着绛息,翌朔和渊徫走过的每一处都是那么清晰,三万年时光对于神界的人而言不算是长久,天帝的儿孙三万年也只是孩童模样。可是三万年却是她的全部,鬼界骨渺的死亡,好像一株火苗,而她只是在挣扎着,不让这火苗燃尽三年的全部时光。

    “镜染,我想去神界看看。”

    镜染没有做声,只是眼中的情绪饱含不满,最终化为一句:“去吧!”

    红影离去,镜染看着岸香阁,似乎看到了神魔七魄翻飞的模样,这个时候的他,得到神魔七魄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但是他却迟迟下不去手,他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反雷厉风行,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陌生。

    樊阿奚看在眼中,心下却了然,“渡主啊渡主,看来你无形之中,引来了一个不该引来的桃花债。”

    神界的沁桃宫,好像生机都在逐渐消失一样。桃花沁人的芬芳,一直都是翎央的向往。这次踏入沁桃宫,却有了不同以往的模样。

    “翌朔?”

    满园的寂静,翎央脚下不小心踩到一个掉落的树枝,发出嘎吱的声音倒显得突兀。

    “翌朔,你在吗?”翎央有些疑惑,脚下银铃脆响却是无人回应,“翌朔这家伙去哪里了?这么一个大闲人也会有不在宫里的时候吗?”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真真吓了翎央一跳,她转身看到翌朔笑吟吟的站在桃树旁,水蓝锦袍也掩盖不住他眉眼的魅力。

    “翌朔还是那个翌朔,是神界最美的老妖精。”

    “臭丫头,没大没小的。怎么?妖界玩够了才想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没有,我是去妖界给那老妖王贺寿了,顺便还救下了一个小公主。这不,忙完了我就来看望您老人家了吗?”

    翌朔才不信呢,一张傲娇的妖孽脸蛋充满着质疑,“油嘴滑舌我可不信。小翎儿你馋酒了才是真的吧?”

    翎央笑笑,手指卷着衣角,“还是翌朔最了解我了。都是翌朔你酿的酒太好喝了嘛,我这嘴都让你养刁了,如果有一天尝不到你的酒,那生活真是百般无趣啊……”

    翌朔心情大好,连带着气色都红润了些许。

    “这老远就听见小翎儿你巴结翌朔的声音。馋酒了吧?”渊徫好笑的走进来,看见翎央就开始调笑。

    “哪有?我还是想你们多一点啊……”

    “好好好,我信了还不行吗?”渊徫好笑,走到一棵桃树下挖出了两坛美酒。“不醉不归?”

    “嗯,还是渊徫最懂我,不醉不归!!”翎央开心的抢过一坛美酒,享受的样子,好像这是世间最美味的佳酿。

    “看你那馋样儿!”翌朔也加入阵营,还不忘好好嘲笑一番。

    “怎么不见绛息啊?”

    “绛息好像是被神主叫去有事,谈了有小半日了,想来也该说完了,我去寻他吧……”渊徫起身,转身就去寻绛息。

    “他去找吧,我可要先喝了,让他回来一滴都喝不到。”翎央笑着,细品佳酿。

    翌朔看着翎央笑颜如花的样子,只觉得身上刚受完的雷刑都不痛了。每个神都要历劫,他有时想,也许翎央就是他的劫,她诞生以来相伴的三万年时光,值得他付出一切,真是一个可怕却心甘情愿的劫。

    这一边细品佳酿,另一边却是顶着压力也无法推脱对抗。

    神主叫绛息到神宫议事不为其他,还是因为渡界。

    “绛息你那时说谣言不可信,可如今,这魔界的人与渡主翎央交往甚密,已经是铁证如山,你还想包庇吗?”

    “绛息不敢,只是渡界一向不分神魔一视同仁,想来与魔界的人有来往也算不得什么……”

    “看来你是要护着渡界护到底了!!!”神主震怒,对绛息的反应失望至极。“绛息,你是混沌生来天命所致的司法之神,一直以来你都是铁面无私,忠心于神界。神界待你不薄,如今你这样护着别人,如何不叫信你的人心寒啊?你真是让本尊失望……”

    绛息垂眸,冰冷的脸也微微动容,自混沌中诞生的神天生强大,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却也生来无父无母。绛息自诞生以来生在神界,长在神界,可以说神主于他而言犹如亲生父亲一般,事情变成这样,他的心里也十分难受。

    “即使让您失望,绛息也要说。渡主翎央绝对不会对神界下手,更无谋逆之心,请神主,放过渡界……”

    神主没想到绛息会如此坚持,当下心头怒火燃起,“好!绛息你当真如此相信翎央。那本尊就和你在此立下契约。如果翎央一直相安无事,对神界信服,那神界自然不会出手伤及无辜。但若是她翎央有朝一日对神界出言不逊,挑衅神界天威,有了谋逆之心,你司法之神绛息,就要亲自披甲上阵,铲除渡界的乱民,拿回神魔七魄,不得怀有私心。”

    “……”绛息皱眉。

    “如若不然,你便在堕神台上谢罪。人界将三年大旱,妖界电闪雷鸣,鬼界生灵难以往生,仙界三年不得升入神位。你若是真的对渡界,对翎央有信心,就不该拒绝!”

    神主的一席话,彻底绝了绛息的退路,他捏紧了拳头,眼中挣扎不停却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司法之神绛息,在此受令。若渡界有谋逆之心,绛息必会亲自斩杀,不会让神魔七魄祸乱天下……!”

    “绛息!!!”渊徫赶来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他当下觉得眼前昏暗。“你怎么能答应呢?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别无选择……”

    “你!!!”渊徫也知道错不在绛息,只好转而向神主祈求,“求神主收回这一契约。渡界不会有谋逆之心,翎央更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渊徫以司战之神的名义起誓!”他的言语快速而激烈,惹得神主更加不悦。

    “你既然知道你是神界的司战之神,也亲自去处理过北荒的战乱,就该知道,渡界是个隐患,怎么还如此袒护?你还配做我神界的司战之神吗!?”

    “渊徫自知言语有些不当,但句句属实,希望神主能……”

    “够了!!!如今都反了不成,翌朔天**荡也就罢了,你如今也如此不理智,叫本尊如何放心将神界的安危交付于你!你回到你的战轩宫去,给本尊好好反省!没有本尊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入战轩宫!!”

    绛息皱眉,软禁并不会对渊徫怎么样,只是最近这连连的软禁,都是和翎央有关的人,他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很强烈……

    鬼界忘川水不断,王座上孤王独独垂爱彼岸花海。

    骨姒依旧没有在丧亲的痛苦中走出来,每日都壮着胆子若有若无的挑衅着重渊的底线。重渊念她劳苦功高,不与一般计较就是。

    “所说可否属实?”重渊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盯着来报者。

    “是在神界的探子回报,说司战之神和司命之神相继被软禁。司命之神不知说了什么顶撞了神主,还被判处雷刑。”

    “下去吧!”重渊皱眉,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看来这次渡界是怎么也逃不过去了。“骨姒。”

    骨姒很不情愿的走过去,“尊主。”

    “你想不想为骨渺报仇?”

    这话终于让骨姒回过神,眼中的复仇心思再遮掩不住,“想!!!骨渺与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亦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更是在同一天被您召作左右护法,如今妹妹消失了,叫我如何不恨!?”

    “好,那本王就让你做一件事。你把这封信送到神主的手中。记住,亲自交到神主手中,以你的能力,有一盏茶的时间靠近神主,此事若成,定能助你复仇,你愿意吗?”

    “骨姒愿意!”她知道这一去定是有来无回,可是只要能报仇,她什么都愿意做。”

    骨姒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去了。角落中走出一个人,一身劲装,神情懒散,眼神中的死气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真是个蠢得可以的狗。忆芸,你说是吗?”

    那人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清美的女子,碧衣冷面,没有任何表情。如此以假乱真的傀儡也是少见。

    “聿天殇,你怎么回来了?”

    “神界要主导一场好戏了,有好戏的地方又怎么少得了我?特意带着忆芸赶了回来。”那人言语中没有任何的敬畏,与重渊说话的语气让人听不出这是君臣关系。

    “好戏?真要是好戏就好了。”重渊有些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明明知道那骨渺与渡主毫无关系,却还是借此由头给鬼界一个攻打渡界的机会。不就是因为翌朔和渊徫被软禁了,你怕下一个轮到你宝贝的朝欢吗?”

    “聿天殇,你最好少说话。”

    “好好好,这次回来也只是因为无聊。我自然少说话,我的爱好只是多看戏而已。走吧,忆芸。”说罢,聿天殇带着傀儡就离开了。

    山雨欲来,不是常人可以阻挡。鬼界窥探渡界的心思早就有了,如今也只是将原本的计划,稍微提前了而已。“翎央,你不信我是对的。我重渊果然不是一个可以以心相交的朋友,但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