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你说与不说
陈一舟刚提交了报告，听了喝了酒的股长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后，心不在焉地准备下班，就被同样喝了酒的沈苑杰挡住了去路。
她仔细观察了形势，这里离监狱不远，里边就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事们，想来他也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何况附近还有，随时随地监控着他的举动的监狱长。所以，陈一舟就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没有动。
而且，沈苑杰虽说有点醉眼迷蒙，但他的意识似乎还是清醒的，只是靠在路旁的大树上，静静地看着这头的陈一舟。
陈一舟不愿忍受这种压抑的氛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这是做什么？”
沈苑杰却突然笑了，“陈一舟，你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与我搭话。”
“那又怎样？”陈一舟说。
“那又怎样？哈哈哈哈，是啊，那又能怎么样？”沈苑杰从血染的夕阳里走出来，瘦长的影子顷刻间来到了陈一舟的脚边。
他瘦了些，也黑了些。
陈一舟听说他在被降职之后，就一直在卖力地工作。
“真希望您没有遇见过我。”陈一舟说。她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在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沈苑杰的眼里瞬间一片清明，像台风刮走了他眼里的醉意，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正慢慢从空中落下的残渣。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陈一舟！对帮了你多次的人？”沈苑杰攥紧了一双拳头，上头青筋突起，指节泛白。
“真的是帮吗？”陈一舟定定地毫无惧意地望着他的眼睛，“举报我让我接受调查的人是你，时岩也是因为你给的压力，才会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像这种打一巴掌给颗糖的方式，这，是帮吗？”
“不是帮还能是什么？”沈苑杰注视着她，嘴唇轻颤着，突然大声道：“别再给我说什么我只要面子之类的混账话！”
陈一舟看着情绪徒然激动的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步，不过，她还是忍住了，万一，这一步更加激怒他，反而令他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自己岂不是自作自受？
“不说就不说呗，你激动什么？”陈一舟回。然后，见他稍微发愣的瞬间，也掷地有声地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在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的时候，就企图来掌控别人的人生？你以为我的人生一定要按照你铺设的那样子发展吗？你知道你给我带来了多少压力和痛苦吗？”
陈一舟终于爆发了小宇宙，做出一副‘有本事，我们单挑打一场’的模样。
沈苑杰许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震怒滔天如泄洪之堤，朝他猛冲过去模样的陈一舟，脸色因为加了红而显得更黑，好半晌，才道：“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子对我说话？”
语气明显比之前弱了几分。看来是真的被陈一舟刚才的话击中了心事。
“我还能是谁，除了陈一舟，我还能是谁？”陈一舟哈哈大笑。她想，遇到癫狂难对付的人，她就应该比对方更癫狂，让他摸不着头脑才对。陈一舟不想再犯之前那样咎由自取的错误了。
果然，沈苑杰像是不认识面前的这个疯女人到底是谁那般，站在原地，停住了意欲上前的脚步。
他盯着陈一舟，面色已经恢复了一点平静，说：“你疯了吗？”
陈一舟笑得花枝乱颤，她现在心里是真的高兴，看到他的反应。她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了，像被人掐断了笑声那样，直直地瞪着他说：“疯不疯，关你屁事！”
沈苑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估计他才发现，陈一舟与他想象中的安静美好形象其实并不一样的事实。
陈一舟能感觉到周边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地降下来。但是她不怕，这也说明沈苑杰心里那股对陈一舟的温度也在下降。
虽然，这于她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初生牛犊企图挑战权威似的老虎的战场。
他突然目放精光，恢复了几分初见还不了解之时的，那种往日的精明。他说：“你不会赢的。”
陈一舟疑惑他何以如此肯定，就听他已经毫无温度地道：“我要去告郭壁微强奸罪。我倒要看你接下来还能怎么样做！”
沈苑杰说完，就带着得意离开了这个战场。
陈一舟原本以为能有希望赢取的比赛，一个人当千军万马地奋斗在这个战场的时候，他的一句话，顷刻间就让陈一舟溃不成军，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楼下的。
好像，是张司泊和沈奕年一起过来接的她？正好，都听到了吗？
陈一舟被张司泊带回了他的房间。她心里虽然很想知道沈苑杰那样说得言之凿凿的原因。可是，此时是沈奕年和郭壁微的时间，她不该上去打扰。
张司泊问她：“饿了吗？”
陈一舟摇摇头。她没有心情吃饭。
张司泊也不勉强她，只是陪着她在阳台上安静地坐着。
陈一舟看着面前的这个城市，像是问张司泊，又像是在问空气：“司泊，对你来说，什么是爱情？”
“我不知道。”张司泊说，“当我发现的时候，就只是爱了。和千千万万普通人的爱情那样。”
“嗯。”陈一舟应了声，没有再开口说话。
楼上不时传来隐约的争吵声，还有，没多久后，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大力关上门后离开的声音。
陈一舟起身回去。她需要跟郭壁微好好谈谈问题解决的办法。
“你？”
陈一舟望着那个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头的人，刚一开口，郭壁微就倏地抬头，语带怒气地道：“怎么？陈一舟你也是来责问老娘的吗？你自己的爱情都还没处理好，来管老娘做什么？而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想说的秘密。老娘不想说，没说，不要说，那又怎么了？”
“没怎么。你说与不说你的秘密，那是你的事。我没想过逼你。”陈一舟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不被她无意中的态度惹怒，听出她想表达的真正意思。
郭壁微重新低下了头，抱着膝盖，“舟舟，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说的本来也没有错，我确实是还没有解决好自己的爱情问题，总觉得思考过程中有一个点错了，但是，就是想不通透。”陈一舟说着她自己的事给郭壁微转移点心情。
郭壁微没有回答。
陈一舟问她：“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面来吃。”
郭壁微还是没有回答，但是最起码，她没有立即否定掉陈一舟的建议，这样就不错了。
陈一舟感谢自己刚刚没有发怒，不然的话，郭壁微不会因为对她的那一点愧疚而选择了沉默。
还有，郭壁微的愧疚是因为心里还有陈一舟这个朋友。即便，再如此难堪的情况下。
“谢谢你。”陈一舟说，“你等我一下。”
陈一舟跑到厨房，刚拿出拉面袋子，门铃就响了。她跑过去开门，却是张司泊。他的手里端着一锅粥，“嗞嗞”地冒着热气。
张司泊把锅放到她手上，说完那句“你好好照顾她，也记得照顾好自己”，就立即下楼去了。
陈一舟想喊住他，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她返回客厅，带了碗筷和粥到阳台的桌子上摆好，然后回去不由分说地将郭壁微从床上拉下来。人在心情不好之时，更需要出来走走，看看外头的不因任何人而改变，却也贡献给所有人免费欣赏的风景。
郭壁微自然是不大情愿的。她的全身心都在抗拒着走出房间，仿佛床上有一种致命的魅力在吸引着她，不让她离开那般。
可是在这一点上，陈一舟是不容许她退缩的，得强迫着她出来，只是，郭壁微的力气那么大，陈一舟一时用力过猛，自己被门框绊倒，往后一摔，就在阳台上滚了几下，撞翻了一个花盆，满头满身都是泥土。
郭壁微将她从土堆里拉出来时，陈一舟跪坐在郭壁微面前，望着郭壁微，有点呆，又委屈巴巴得直想哭。
好在，郭壁微看着她狼狈至极的模样，终于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不然，她受的委屈就没有意义了。
郭壁微指着她，哈哈大笑，说：“陈一舟，你放心吧，老娘既然受了你这等大礼，就会好好喝粥的。你赶紧去洗个澡再出来，别在这儿傻乎乎坐着，风一吹，就哗啦啦掉沙子，玷污了老娘的粥。”
陈一舟“喔”了一声，抿着嘴去了浴室。
刚刚为了逼真，太过卖力出演，她的腿还真的被花盆砸得有些疼。幸好，她演的不是独角戏。
陈一舟洗了澡出来。郭壁微已经自己‘振作’起来了，正在将过期的酸奶清理出来，丢进垃圾桶。
“微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关于，关于沈苑杰还有沈奕年的事。”陈一舟不得不开口询问她的决定，然后才能做下自己能帮忙的内容。
“老娘没打算应对。”郭壁微站起来，将手里的最后几盒酸奶丢进垃圾桶。
“什么意思？不需要我们帮忙吗？”陈一舟问她。
“沈苑杰若是真的要丢弃一切名利起诉老娘，老娘就奉陪到底，闹他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使劲儿折腾蹦跶，然后再去坐牢好了。”郭壁微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狠厉说道。
“那你爸妈呢？沈奕年呢？”陈一舟目光烁烁，紧锁着她不放，“沈奕年暂时就算了，可是你是独生女，如果你进去坐牢了？你爸妈怎么办？”
“没关系啊，老娘说的是最坏的情况，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那等你情我愿的事，老娘就不信他能翻出天来！”
“好，就算你不怕沈苑杰玩花样，你不怕进牢房，可是沈奕年呢？他怎么办？你还喜欢他不是吗？”
“沈奕年？”郭壁微似是不认识这个名字主人了一般，道：“喔，他啊，刚刚不是才被老娘丢进垃圾桶里去了么？”
“微微，你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诚实点？”陈一舟叹气。
郭壁微笑：“等过个几十年后，老娘一只脚都已经踏进了棺材的时候吧。”